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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林如海早已听闻英莲家附近的葫芦庙走水,已知要找到甄家人不是见易事。只是想到英莲那孩子不过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已吃了这样多的苦头,若真失了父母,也实在可怜。便还是决意派人去那边询问,毕竟据她所说,那家也是有家有业的,或许虽被烧了宅子,家人却迁到了其他地方也未可知。纵是有个万一,也好寻一两个族人亲戚出来,由林家出面赠些银钱将她抚养长大了,也算是件善行。
这些林氏夫妇自然不会对两个孩子说,而英莲既在林家暂住,见林家宽敞豪阔,却也不乏江南宅院的柔婉,丫鬟婆子穿着不说极好,却也是暖暖和和的,偶有几个得脸的丫鬟妈妈,如林夫人身边的姚黄魏紫,丁香茉莉,以及林姑娘身边的锦瑟等,也是绫罗绸缎穿着,金银首饰带着,倒比那外头的大户人家的姑娘打扮还好些,虽然年纪小,却也是知道一般的富贵人家,是决计不可能这样富裕的。又听林家的丫鬟说了自家老爷是朝廷官员,前科的探花,便对林老爷能帮自己找回父母深信不疑。因而虽然心里焦急,却也能按捺下性子来。
却说黛玉,因为偶然而使得故人免遭日后的祸事,心里也大感安慰,虽然也曾想过若是万一自己爹娘也找不到英莲的父母当如何,却也没很放在心上,只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毕竟父亲还在姑苏为官,在本地也是颇有名望。要找一个丢了孩子的人家,还是有地址有姓名的,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见英莲苦闷,便也好生安慰,更令丫鬟把自己的套间暖阁收拾出来,邀英莲与自己同住,又一边取了几套自己没穿过衣裳给英莲更换,一边又让丫鬟从母亲那里领了料子让针线房赶制英莲的衣裳。
而林如海一边让人加紧去寻访甄家人,一边更有公务要事处理,便与林夫人商量道,“我虽派人去寻访,然而这毕竟不是一两日之功,况且朝廷调令虽没下来,然而圣上已暗中下了密旨,令我去了维扬好生当差,等调令一下来,我们就要举家迁往扬州,这孩子只怕也不愿离开姑苏,我们也更不能把这孩子单独留在老宅。我寻思着,若是找不着,不如便把她托付给以前他家的老邻舍,多留些银两。日后若是遇见了父母,也可团圆。若是有个万一,邻舍见是以往的老邻居,我们又留了银钱,他们也未必好意思亏待了他去。”
林夫人却是想得细多了,虽然另有忧虑,却也无法,只道,“这也是个法子。”又道,“老爷,我早已想过,您去维扬是为了公事,可是家里两个孩子也一同跟着去么?玉儿也罢了,年纪稍大些,我也不很担心,可是哥儿呢,也一同去?他才几个月呢,虽说现时看着身体还好,可是毕竟长途跋涉的,他又小,万一受不住怎么办?”
见林如海不语,林夫人又道,“我想着,不如我和两个孩子先留下来,等到哥儿长得稍结实些,也经得住长途跋涉了,再去维扬同您团圆。不过,这段日子老爷身边也是要人照顾的,我看不如让孙姨娘和刘姨娘陪老爷去赴任,也好照顾老爷起居,老爷您看如何?”
林如海沉吟了一会,到底还是摇摇头道,“我宁可许以重金聘个好些的大夫同我们一同上路,也不愿把你们母子三人留在这里。姑苏虽说我林家家乡,可是若是我不在家中,家里只剩你们这些妇孺,教我如何放心。咱们这一支和族里是连面子情也不过是勉强维持,那些族人说是同族,实际上却是巴不得我家绝户才好,要么塞个孩子过来做嗣子,要么就干脆等我死了族里瓜分了我们家产,竟是些虎狼之辈。”说道此处,林如海虽是文士,脸上却是一片森然之气,“殊不知,我便是死了,这一支便是真的亡了,我也宁愿把这些家产捐给朝廷,捐给百姓,捐给寺庙,也绝不留给那些狼心狗吠的伪君子。”
林夫人听林如海说的可怕,不由呆了呆,勉强道“老爷说什么呢,咱们有儿有女的,怎么会绝户,再说了,您也还年轻,什么家产,什么死不死的,净胡说。”
林如海收了脸上的肃杀,道,“我已经定了,明儿我就亲自去拜访名医大夫,总能寻到一个愿同我们一起去维扬的。”说着又叹道,“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孩子,我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林夫人见林如海下定了决心,也不好再有他议,再说虽说更心疼儿女,可是若是留在这里,自家老爷考虑的毕竟更周详些,林氏一族在本地是大族,更是望族,自己这一支子嗣不丰,更与族中不和,听老爷的意思,只怕其中另有玄机。他去赴任了,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男人,纵有几个健仆,若真的是族里发难,怕也无济于事,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领着两个孩子更是是为人鱼肉。到那时,林如海便是得到消息赶回来,怕也是迟了。
思及至此,不由道,“都是我的不是,若是我能早早的给林家添个哥儿,此时能够撑起门户,也不致如此境地。哪怕有个大些的庶子也是好的。”
林如海叹道,“这如何怪的了你,我前些年见久久没有子嗣出生,便以为我注定命中无子,已经做好了没有子嗣的准备,不想后来有了黛玉,已是心满意足。那时候便想着,总归是有了自己的亲骨肉,此生足矣。再又有了个儿子,更是意外之喜,此生更是无憾。老天待我林海不薄,我也更不能自己不多加小心,便宜了别人。”
林夫人见林海说的悲凉,叹了一声,又半是试探半是感叹道,“此时想来,老太太中年寡居,也是不易。”
林如海叹道,“自然,母亲也是成亲多年才有了我,以为舒了口气,却不料父亲又过了。不过好歹她有个侯夫人的诰命,又常年居住在京,不过那些族人纠缠也实在叫人难办。罢了,罢了,也不说这个了。”
林夫人便道,“既是决意一家老小皆迁至维扬,那倒是得早些准备了。当年从京城回来本放出去了些世仆,后来又买了些回来,这会子我们要离开,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咱们家的产业大多在京城,这些倒不必再去添减,姑苏这里公中还有五六个庄子并一大片山林,还有七八个铺面,老宅这里也不算很大,纵要留些人手,只怕也费不了许多,若是全跟我们走的话,也怕有些不愿远离故土的,我想着也别勉强了他们索性就放出去一部分人把。,等到了扬州,再添些丫鬟小子进来。”
林海点头道,“这个你斟酌着处理了就是,至于庄子和林地,就还是照惯例不必去动它。铺子,我们就把人手收回来把,租出去也好,或者折了银票带到扬州,日后在那边添几个铺子,或是庄子。”
林夫人呆了呆,“全部出手?那那些管事可怎么安置呢?那些大多都是从老太爷那辈留下来的世仆啊。”
林如海不以为然,“愿意同我们去扬州的就去扬州,日后若是添了铺子庄子继续做管事的。不愿的,就给一笔赏钱,日后买地做个田舍翁也好,拿这做本钱继续做买卖也好,权看自己了。当时在京城的铺面不也是如此处理的?不过那时候因怕还要回京城,大多只是租出去了而已。那时放出的不少做管事的如今也大多有了自己田地铺子也算是享福了,这些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林夫人想想也是,毕竟铺子不比庄子,相对而言,庄子虽有水旱之忧,然而出产多少大致却是有数的,派那老实的管庄子,每年派人巡查一次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是铺子却是不同,自己做主子的自然是不能经营,要么租出去,每年得个不多不少的租子,要么就只能挂着家仆的名义,俗话说无商不奸,虽说没有那么绝对,可是那做买卖的每日里迎来送往的,眼里看的多了,心里怎么想的谁有知道,在自己面前还好,若是离了主子跟前出了什么小心思,亏钱是小事,只怕他仗势欺人,惹出什么祸事来。
林夫人便应了林如海所说,然而调令毕竟还未曾下达,也不好开始动作,若被林海同僚听说了,反道林家轻狂。因而虽私底下悄悄的开始收拾起来,表面上却仍是一片风平浪静。便是连寻常家仆也并未察觉,唯有林夫人,说是为了给刚出生不久的哥儿祈福,放归了一大群仆从,其中大多是仗着服侍过老太爷老太太的而有些不大乖顺,只是因为赏了他们日后过活的本钱,一些年纪大有资历的还另给了养老银子,再加之林家人多活少,主子没几个,仆从却是一大群,放出去了不少人,府里倒也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