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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往西去五里,是有名的卧虎山,卧虎群山连绵上百里,重峦叠嶂,古木丛生,又有无数沼泽和天坑,最是进山难出山易的地势,自然易守难攻。因打远处看去颇像一只睡着的老虎,故而得卧虎之名。
单骏牵着马,在村民的带领下找到了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像入山口的羊肠小道,草木的枝丫已经把道路都掩埋了,一看就不是常被人走的模样。那个被单骏随手捉来的前一刻还在自家田里干活的村民,看到单骏盯着小路很是怀疑的眼神,双股颤颤只差下跪,“大侠,真是此处,先头山匪闹得没有现在厉害的时候,咱还进山砍柴来着,后来死了好些人,大家不敢去了,这路也就荒了。俺也不晓得山匪头子们是从哪儿出来,大侠饶命啊大侠!”
此人操着浓重的口音,因为害怕说的又急,单骏只听清了一半,抬眼四顾,其他地方更是草木密实,连路也没有了,看样子只能从此处进去。
一身老旧粗布、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的脏衣裳的村民见这位一看就很有钱,虽然长得有些凶恶,却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的大侠,淳朴的性情上来,好心提醒道,“这帮山匪人多,武功比以前的都要高强,大侠一个人去,打不过他们的,多带些帮手再去吧。”
单骏感谢地抱拳作了个揖,“多谢大伯,不过我此番进山不是为剿匪,不会有太大危险。”
村民看他的眼神顿时变了,“不是去杀死山匪,难不成你要投奔他们?”火冒三丈,连力量悬殊也管不着了,卸下抗在肩膀上的锄头就朝单骏砸了过去。“天杀的,俺居然还给你带路,夭寿啊夭寿!”
单骏哭笑不得,一把捉住锄头,力量之大让对方抽回不得,“大伯您听我说,我不是去投奔山匪,不过进山勘察一番地势,画出地形图来,方便以后剿匪。”
村民眼中仍充满怀疑,“你是官爷?”在他们眼中,敢去剿匪的,不是江湖大侠来挑战高手,就是官爷要带着军队来攻山。单骏只身前来,又带着一把佩剑,他想当然以为他是前者了。
“大伯您就别问了,多谢您带我到此。另还有件事要劳烦大伯,我不知此回进山,几时能出来,还望大伯帮我照看两天马匹,回来后再找您取,感激不尽。”说着从腰带里取了一把碎银,强塞到对方手中。“这点银钱,权当感谢大伯带路和帮忙了。”
这人务农一辈子,从来只见过铜板,哪里见过这么多碎银,连忙要还回去,一抬头,哪里还有单骏人影?村民忙朝着进山口大喊,“大侠出来,记得去村头找张生领马嘞!”
正施展轻功在树林里穿跃的单骏听到这句,不由笑起来,没想到随便问了个人,还碰上心善的好人了,如果那个即曳也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单骏倒也没有漫无目的地乱窜瞎找,直接往最高峰的最高点来。站在那株足有二十多丈高的参天大树之巅,单骏俯瞰卧虎群山,将各处山势和走势全部熟记于心。之后就坐在那棵树中靠上一点,将身形藏在浓密的树荫里,取出干粮,就着带来的酒吃了几口,期间不住观察,发现群山中/共有三处有烟冒起来,记下烟量最大的那处位置。又歇了半晌,恢复了所有体力,直到天色擦黑才从树上下来,掏了块黑布把下半张脸蒙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中午记下的那处位置。
这个钟点山寨里正准备着夜饭,毕竟不是正式的门派,整个寨子乱哄哄的,是最容易混进去的时候。单骏捉了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用匕首抵着她的喉咙,“别说话!你们的头住哪个房间?”
结果对方只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说话。
单骏心道我不会恰好捉了一个哑巴吧?不放弃地再次逼问,“说话,在哪儿!”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是你不让我说话的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的害怕。
“……现在可以说了。”单骏突然有些无力。
“在那边,最大的那个房间。”小姑娘抬手一指,又拉住他,唰一声从一旁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头儿很厉害的,你只有这么小一把武器肯定是去送死。呐,这把刀借给你,不用还了,反正我之后会去收拾房间和你的尸体。不若你给我几两银子,我也好给你买口好棺材,你想要土葬还是火葬?可有遗言要我转达?提前说好,这些都是要加钱的。”
“……”单骏的头隐隐作痛,无力感越发强烈,一抬手就敲晕了的对方。
不过,往即曳房间去的单骏止不住想,这小姑娘和妍妹不正经的时候,其实有那么点像,沦为山匪委实可惜,待拿下这里,让她去做正经营生吧。
即曳这间屋子的构造和别处不太相同,在屋脊上开了窗户,好像特地为闯入者备下一般,让没有多想的单骏轻而易举翻了进去,待他趴在房梁上,准备伺机把即曳引出去说话时,强烈的后悔让他恨不得立马又翻出去。
房梁下是一张铺了大红床帐的圆榻,上面有三个赤身*的女子,虽有红帐相掩,却也看得出来姿色不凡。而单骏要找的男人正骑在其中一个女子身上,一只手捉住对方的胸口,起伏的甚是欢畅。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是女子软绵绵的勾人的呻/吟,和男人急促的喘息。
此刻真是进不得退不得,呆在那处的单骏想自捅双耳,自戳双目。
不过几息,即曳舒爽地长叹了一声,从那个女子身上起来。
真快。单骏默默鄙视了一句。
过了最初的尴尬和面红耳赤,心性强大,除了妍妹和自家两个妹妹外,天下其余女人在他眼中只分为可杀不可杀两种,此刻抱着既来之则安之心态的他仰躺在梁柱上,双手枕在后脑勺,把房里的各种声音当成曲子来听,反正这几个女的叫的也还挺好听的。
即曳歇整片刻,又抱着另外一个女的动起来。
单骏以自己的呼吸计数,发现这回的时间更短了。百般聊奈地想,庄梦荃好像认识一个专治男子隐疾的郎中,要不要介绍给即曳认识呢?
即曳连御三女后吃了颗圆乎乎的药丸,然后把三个女子赶了出去,胡乱披了件衣裳,坐在桌旁边喝水边道,“仁兄看完好戏,还不准备露个面?”
单骏从房梁上跳下来,坐在即曳对面,下层空气里浓郁的*气味让他皱了皱眉,“这不是怕打搅了寨主的好事,所以等了一会儿么。”不怕事儿多地补刀,“反正也没等多久。”
即曳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悦,“我不认得仁兄,不知闯进来有何贵干?”
“有人让我送个东西给你,不过,能不能换个地方谈?”
即曳似乎也觉得这个乱糟糟的房间不适合谈话,便建议道,“那就换个吧,去添香楼还是红袖苑?”
两处都是京兆府最大的妓院,单骏脸色变了好几变,“算了我瞧着这里也挺好,夜深露重不方便出门,就在这里说吧。”
即曳没忍住笑出声来,“仁兄真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你爹!单骏克制住想要抽他的冲动,把匣子从袖子中取出来摆在桌上,“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东西。”
即曳伸出一根手指掀开匣子盖,不甚上心地往里头看了眼,有点意外,“金簪?”作势就要取出来细看,单骏下意识挡住他,“簪子上淬了毒。”
即曳理都没理他,灵活地绕过对方的阻拦将簪子捏在手中,仔细看了两圈。单骏期待的口吐白沫全身痉挛中毒身亡,一样也没有发生,他有点失望。
半晌过去,即曳突然嗤笑一声,“配的毒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这簪子是谁的?”
“给你的人是怎么说的?”
“说是你心上人的爱物。”
即曳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心上人,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小丫头委实太有意思了。哈哈哈……”笑到后面简直收不住,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单骏一头雾水,面无表情。
这个人简直有要笑到天荒地老的势头,肩膀上的衣服滑下去了也不管,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也不知是否使毒试毒的缘故,比女子的还要细腻。
“你再笑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不笑了……”一边说着不笑,又笑了好久的人慢慢地说,“我心上人,哦不是,说这东西是我心上人的人让你转告什么话,你且说来听听。”
“她让你助我收服山匪,然后进京。”
即曳搓着下巴,“就拿一支簪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单骏脸色沉下来,“你不答应?”
“我有说不答应了?”即曳扯了衣服站起来,去柜子里翻干净齐整的衣裳出来穿,扭过头来,笑的不怀好意,“你和她什么关系?”
“和谁?”
“给你簪子的人。”
“你不需要知道。”
即曳嗤了一声,继续翻他的衣裳。好容易找齐一套,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穿。
单骏心里疑问很多,他知道自己可以去问郦清妍,不过那之前也想问问这个和他想的第一高手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和谁?”
“让我给你簪子的人。”
即曳摊手道,“大半月前接了个酬金颇高的任务,让我与其他四位高手一道,活捉十二禤阁阁主,没想到她也在列,觉得她挺好玩,就告诉了她我的名字。人自然没能捉到,就撤了。”
“后来还有联系?”
“没了啊,一面之缘。”
单骏目瞪口呆,仅仅因为一面之缘,就能熟络到如此地步?
即曳继续好心为他解惑,“她天分很高,我又没徒弟,让她跟着我学学配毒,哪天我被仇家灭了,也不至于让这门手艺失传不是?”
一个江湖杀手要收一个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做徒弟,单骏是真不理解即曳的想法。既然理解不了,单骏觉得先办正事要紧,“你准备怎么助我?”
“助你啥?”即曳系着衣带,茫然地问。
单骏头痛地扶额,“助我收服山匪。”
“哦,你说这个啊。”即曳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他们说昨天京兆府来了个剿匪的特使,原来是你啊?”
“……嗯。”
“这有什么助不助的?我早就在这儿玩腻了,你要就拿去啊。”
单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其实只有个子和武功在长,脑子还停留在五六岁的阶段,才能单纯得如此让人想把他吊起来抽一顿。
“哦!”即曳继续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门,“我好不容易让他们听了我的话造反,现在突然要接受招安,恐怕不会轻易接受。这样吧,你安排一下,后天让人攻山,然后重伤我,他们没了主心骨肯定大乱,你再威逼利诱一番自然就成了。”
“……哦。我要带多少人?”
“三百足矣。”
单骏又是一阵心惊,他发觉自己的脑子也在减退,成天只顾着心惊和震惊了。
“至于后期,我就不帮你了。这批山匪参差不齐,只得几个小头目可用,底下那些人,不愿从军,发放些钱粮让他们回家,不服从的,一律斩杀,就无甚可烦了。”
单骏觉得一切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若把实情说出去,只怕满朝文武会笑掉大牙,到时就是各种弹劾自己与山匪有私交,要求重处,而不是嘉奖了。
与即曳将事情定下,单骏原路返回,那个被敲晕的小姑娘将将醒来,又和他撞上。小姑娘眼睛发亮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人走,上下不住打量,“你真的没死啊,真神奇,这是第一次有闯即曳房间没有横着出来的人出现。”伸手来揭单骏的面巾,“你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我要瞻仰瞻仰英雄。”
单骏不胜其烦,伸手又要敲晕她,结果对方一个灵巧转身,轻盈地退开,直飘到远处高台上。“不给看就不给看么,作何又要下黑手。”
单骏奇道,“你会武功?”
“我又没说我不会。”小腰板一挺,“你听好了,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毒小娘子汐凉,是第一高手即曳单传弟子。怎样,怕了吧?”
“没听说过。”单骏掏掏耳朵,“而且即曳方才说他没有徒弟。”
小姑娘一呆,小拳头捏的咔咔作响,“老娘找他算账去!”
单骏觉得自己这一天真是玄乎极了!
“即曳!即曳!”汐凉冲进即曳的房间,声音叫的甜丝丝暖融融的,即曳闻声从角落抬头,然后结结实实挨了汐凉一个横踢……
“你居然说我不是你徒弟!你把我拐出来,拉扯大,教我武功,然后告诉别人我不是你徒弟?”汐凉又抬起一脚,即曳忙退开一步,这一脚踢空了。
即曳撇嘴,“我擅长的是毒,你又没学我的毒。”
“你是不是准备教那个娇滴滴的少阁主?”汐凉叉腰,状如母老虎般质问。
“要你管。”即曳继续配他的药。没好气地说。
“你要进京?”
“不进京怎么教,她又出不来。”
“我也要去。”
即曳顿时要哭了,“汐凉,毒小娘子,大小姐,你乖乖回赵国成不成?我错了,我后悔了,我再也不去你家偷东西了,只要你乖乖回家,让我把财产的一半分给你也成啊!”
“我才不要回去。反正就是你把我拐出来的,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不然我就把天下第一高手原来是个有隐疾的男人的事儿给你宣扬出去,让你被同行笑话死。”
即曳掩面而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汐凉甩着两条大辫子在他面前幸灾乐祸地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汐凉知道你的小秘密~”
即曳眼里含着深仇大恨,如同要嚼碎对方的骨头般,“汐凉,你知不知道,你让一个本该成为绝世神偷的人生生转了行?”
“我知道啊。”汐凉坐在桌子上,改成甩两条腿,“所以你没看见我特别有成就感么?”眼睛看向墙壁上一张异常精致奢华,缀满宝石的毯子,“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记得把这张毯子挂起来,让你时刻看见,以提醒自己的失败,激励自己变得更强。”
即曳皮笑肉不笑,“真谢谢您老的良苦用心。”
当年,他就是为了偷这张毯子,把不知为何会裹在毯子里的小汐凉一起抱了出来,而且这个孩子还黏人到举世无双,认准了即曳可以护她安全,让浪荡了二十几年的即曳从此过上了又当爹又当娘又当师傅的痛苦日子。
往事不堪回首,苦楚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