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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郡主后,郦清妍每次出门,如果带的人少,就坐一架大的马车,丫头们都坐进去也不显拥挤;若是人多,则是两架小的,自己和贴身丫头一架,后头跟着的马车放随行所需物品,以及带着的其他人。
今天跟来的人其实不多,主要是送的贺礼太占地方,便另装了一马车,回去路上空下来,郦清妍把丫头赶到那边去,独留了清婕和自己在车里。
清婕正襟危坐,手掌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裳,捏出两团皱褶,不用猜也知道她在紧张。
果然还只是个小姑娘,郦清妍心里暗道。
一盏茶放在清婕的面前,杯托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咯噔一声,把她吓了一跳,眼睛睁的大大的,惊惶地看着郦清妍。
“已经决定要跟我走了,现在才害怕,是不是有点晚?”
“并不是在害怕。”小姑娘的声音有点抖,“想了好几圈,仍旧想不通七姐为何如此。”
“如此怎样?”
“突然就说要将我带走,跟在你身边什么的……”清婕看着杯子里淡绿的茶水,这会儿说话总算不像以往那般藏着掖着了,“我的母亲和七姐的母亲斗了一辈子,以至于我和七姐的关系也不好,你现在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不该趁此机会打压我和我母亲么?怎么会好心把我从那里接走?”
“既然什么都没想通,怎么就点头同意,然后跟着出来了呢?”郦清妍笑的春风化雨,“若我说我并非好心,只为你不在赵凝身边,没有人为她出谋划策,她就再无法与刘容抗衡,你信是不信?而且你一个人在郡主府,什么事都得靠我,我想要折磨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清婕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郦清妍,视线碰撞,对方的目光却越发柔和,包裹住她没有半点掩饰的质问和锋利,将其搓钝,磨圆,变得如同那份柔和般温软,内敛。
“七姐,应不屑于如此做法。”
“你果然是聪明的。”
“那七姐就不怕我过去了,看到你明处暗处的风光,心生妒忌,暗里使尽手段,将七姐手中的东西,一点点夺走,让七姐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么?”
“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别人自然抢不走,你能抢过去,说明那东西其实注定了是你的,或者不是你,也会是别人。”郦清妍没有用午膳,觉得有些饿,从马车壁上的暗匣里取出糕点,自己吃了一些,也递给清婕让她吃,不过她没接。
郦清妍一边吃东西一边说,“再者,真正要抢夺东西的人绝不会当着对方说出这种话,你坦荡地说出来,我反倒不害怕。不过若你已经揣测我的想法到如此地步,故意说出来这些话来让我安心,我也无法。”耸了耸肩膀,一脸就算清婕把她的东西全部抢走也无所谓的表情。
清婕笑起来,“七姐这样,其实真的很让人嫉妒。”
“在郡主府住不惯,随时可以回来。府里有很多能人,我会和他们打好招呼,你想学什么都可以,不过记得对他们尊重些就成。就算赵凝折了,凭你的能力,一直待在国公府,的确能争取到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坏的前程。我好奇的是,如果有我的帮助,你又能走到哪一步。”
“这就是你带我走的真实原因,只为了份好奇心?”
“嗯,大半部分原因归于此。”
清婕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正襟危坐,“多谢七姐。”这句话里的真心实意,郦清妍还是听的出来的。
郦清妍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将厚重的帷幕掀起来一点,看着窗外路过的街景。“我没想过要得到什么,拥有什么,走到什么位置,所以从不害怕失去。偏偏是这样,我反而拥有的越来越多。如果你的目光真的短浅到执意要抢走目前属于我的东西,到最后你只会发现,除了好好利用我给你的资源奔出个前程,其他的,你什么都抢不走。”
清婕眼中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清亮和干净,“多谢七姐教诲。”
郦清妍温柔地笑着,“好好学吧,以后能学的,要学的,还有好多。”
是夜,墨菊堂里,洞房花烛,*帐暖,一刻千金。郦朗逸拿着玉如意挑起刘容的盖头,也不知是她凤冠霞帔一身红装的缘故,还是自己太过兴奋,总觉得这人比那回在郡主府里看见的要美些。
姣美人儿水眸一横,眼波流转,直看得郦朗逸整颗心都荡漾起来。这样的夫人,娶的值当到他想放声歌唱,以抒发满腔喜悦。
“夜色已深,安寝如何?”
刘容玉手轻抬,压住对方欲解开自己衣襟的手,软声道,“老爷与我,还未喝过合卺酒,怎的这般心急?”俏生生的脸蛋不敢去看郦朗逸,扭到一边,浮起一点红晕,看得他差点不管不顾直接将人扑倒。
刘容将人推开一点,衣带从对方指尖滑出,留下一阵暖香。郦朗逸不由将残留了香气的手伸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看她起身去桌旁,斟满两杯酒水,递了一杯过来,“老爷请用。”
郦朗逸接过去一饮而尽。
刘容轻轻一笑,抬袖掩住唇,也饮了酒,而后将杯子放回桌上,就站在那里,缓缓拔下头上繁复的钗,如瀑青丝洒了一身。而后解开腰带,脱去外裳,任其落到地上,再接着是大红的夹衣。动作轻而慢,带着无尽的妖娆与魅惑,呼吸里尽是挑逗和勾引。
郦朗逸觉着小腹在一阵阵缩紧抽动,再忍不住,喉间一声如同野兽的嘶鸣,直接向刘容扑了过去。
可是,那个明明站了美人的地方,那道妖娆的身影,却像一道彩色的烟雾,被自己的搂抱一冲击,四散不见。
郦朗逸觉得眼前有点朦胧,像醉了一般,他有些迟钝地想,难道才喝了一杯,就醉了?
四下看了看,看到床上已经横躺了一个妙生生的人儿,只着一个大红的肚兜,两条长腿交叠,玉体横陈,姿势妖娆,像个妖精似的,“老爷怎的愣在那处,妾在这里呐~”
郦朗逸浑身燃起滔天的火,烧遍五脏六腑。再克制不得,狼一般嗷了一声,扑了上去。
洗净大妆的刘容换上一套素净的紫色衣衫,发型和未出嫁时一样,并没有绾成妇人发髻,从墨菊堂另一间屋子出来,贴身丫鬟欢儿跟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新房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听声音他很欢愉,这姑娘技术不错,对得起本小姐花的价钱。”刘容抬头看着漫天星辰,檐下大红灯笼的光扑在她脸上,美得让人窒息。
欢儿贪恋地看了一会儿,偷偷舔了舔唇。“偶尔一次能糊弄过去,次数要是多了,怕是要为人发现呢。”
“次数多不起来的。那酒里的东西致幻,能让人如入极乐境界。不过副作用也大,过了今晚,他差不多就是个太监,再不能人道。”
欢儿呷嘴,“小姐还是这么狠。”
“敢娶我刘容,敢肖想庆国公的钱财,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刘容笑的海棠花娇,“闹了一天,可算安静下来,陪我走走?”
“欢儿可识不得这府里的路,要是找不回来,小姐可别骂我。”
“先前妍儿不是画了府里的图纸,我让你背下来的么?”
欢儿摊手,“事情太多,又要准备小姐的东西又要张罗美人们的去处,欢儿哪里腾得出时间背地图?”
刘容戳她的脸,“本小姐养你何用?”
欢儿捂着额头笑了两声,“大不了记住去时的路,再原路返回就好,不至于走不回来。”
刘容已经踏出墨菊堂,“姑且再信你一回。”
夜色昏暗,刘容和欢儿出来没有提灯笼,本该四下无光,因着今日是府中大喜,各处点了火红的灯笼,倒也看得清路。夜风寒冷,欢儿把手中抱着的披风帮刘容披了,跟在她身后,她往哪儿走,欢儿就往哪儿走。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府里连值夜的人都在打瞌睡,静得很。为了上妆,刘容今天起了个大早,不过无论是坐花轿还是在新房等候,她都在睡,所以不困。倒是欢儿实打实忙了一天,强撑着陪她闲逛,于心不忍,准备折返,却在转身的前一刻瞥见一座亭子,亭子里有个人,那个人在哭。
刘容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往亭子走去。欢儿死命拉住她,“大半夜的,哭的这么渗人,肯定是鬼啊,是鬼啊!小姐别去!”
“鬼你个头。”刘容转身弹了欢儿一下,“就算真的是鬼,本小姐也能将他迷得晕头转向,言听计从。”
欢儿:小姐,太过自信真的不好……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小姑娘,比郦清妍稍微大些,缩在四面环风的亭子里,抱着膝盖哭的好不伤心,连有人来了也未发现。
刘容搓了搓下巴,伸出手去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啊!”小姑娘没料到会有人来,吓得魂飞魄散。
刘容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大,手顿在半空,扭头有些受伤地看着欢儿,“我这么可怕?”
欢儿不想理她,直接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背影。
刘容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你是谁,这么晚了,怎的躲在这里哭?”看了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丫鬟,难道是郦朗逸那几个妾生的孩子?“地上凉,别哭了,快起来。”
惊吓中的小姑娘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宛若天仙的人,揉了揉满是泪水的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结果这人还在,并没有消失。手指伸出来,小心地碰了碰对方伸出来准备拉自己起身的手,是暖的,不是鬼。
如同小鸟般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刘容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对方不愿意起来,她这样低着身子说话也累,于是直接蹲下来,把丝帕递过去,“擦一擦吧,哭的像个小花猫。”
“我才不是猫。”小姑娘嫩嫩的小手捏着帕子,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刘容忍着笑,“那你是谁?”
“我叫清妺,你呢,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么?”刘容绕着垂到胸前来的一缕头发,如果没有记错,清妺排行第四,是妾室朱芳吟的女儿。“我是刚来的,府上的新夫人,是我家小姐。”
欢儿回头满脸嫌弃和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你生的这么好看,你家小姐居然敢带着你嫁过来,心可真宽。”清妺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即使说这样的话也是小心翼翼的,语速慢,又瞻前顾后,胆子特别小的样子。
“因为小姐疼爱我,舍不得我,所以一定要把我带上。”刘容说谎不打腹稿,张口就来。站在亭子外跟在望风一样的欢儿更加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千万要记住,乖乖躲在墨菊堂别出来,别遇见次夫人,要是让她看到你,就惨了。”清妺凑到刘容耳边,几乎是咬着耳朵说悄悄话,气息喷上来,让人从耳朵一直痒到心底。
“怎么个惨法?”
“次夫人见不得长得比她好看的人。”贝齿咬住嘴唇,“总之你千万别遇上她就好了。”
刘容若有所思地点头,学着她那样凑过去,小声问,“我听说府里有两个次夫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本来两个手段都挺厉害,都很吓人,可是因为你家小姐嫁进来,宋次夫人精神就不太正常了,现在是赵次夫人掌权。”
刘容又搓搓下巴,“你是不是也因为被赵凝训斥,才躲在这里难过的?”
清妺轻轻点头,“本来该习惯的,可是,终究忍不住……”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睛又聚起水汽来,从膝盖顶上露出来,真是要有多可怜有多可怜。
刘容伸手勾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拍着背安抚道,“以后再不会了。”
清妺只顾着难过抽噎,完全没理解对方说的不会了指的是什么。
次日一早,阖府众女眷聚在墨菊堂的大厅里,准备着挨个给新夫人行礼敬茶。戴了面皮的刘容姗姗来迟,打着哈欠落座,“大家起的可真早。”
视线一扫,看见那个明明生的如珍珠鸟般灵动可爱,却胆小孱弱到不行的姑娘,缩在她母亲身后,眼睛一直盯着鞋面,无比拘谨,动也不敢动。
刘容缓缓摸着手钏上挂着的那颗白玉兔子,不自觉露出一点笑容来。
定国公府老夫人去得早,刘容进来,就位分上来说,以她为最大,赵凝在对她不了解之前,还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刘容缓缓喝茶,“府中后院人多,赵姐姐管起来颇为不易吧?”
听到这个声音,清妺猛地抬起头来,看了刘容一眼,没有见到预想中倾世绝艳的脸,惊讶被疑惑覆盖,一时间想不通是个为什么。
刘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越发深,看在赵凝眼中,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倒是无妨,管的时日久了,自然都能得心应手。”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别想着夺/权。
“听说姐姐也管着府里的账务?”
赵凝的腰板挺的直直的,克制不住的优越和骄傲,“正是。”
刘容漫不经心拨着茶杯盖子,“可妹妹看着后院诸人的吃穿用度,觉着姐姐管家管的实在不怎么样呢。”
居然被人光明正大地嫌弃定国公府的人穿的寒碜,吃的太差,赵凝的表情就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姐姐一把年纪,本该好好过饴含抱孙的生活,却平白为后宅琐事耽搁了,忙不过来也能理解。现在我来了,杂事就让年轻人来做吧。看看姐姐,连皱纹都累出来了,真叫人心疼。”
座下一片吸气抽气声,个别实在忍不住的,都用咳嗽声盖过笑声,咳得此起彼伏。
赵凝几乎要把椅子扶手抓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后院事多,国公府的铺子产业也多,妹妹久居深闺,涉世未深,怕是手生呢。”
刘容玩着那茶杯盖子不说话,一旁的欢儿冷笑一声,“不知道次夫人怎能将话说的这般确定,咱家小姐十一岁起跟在老夫人跟前学习内务,十三岁接手庆国公府旗下过半产业,现如今,每年单是进小姐账上的银子都不下十万。次夫人且将你管家时的账务报上来,让大家看看,次夫人和小姐,究竟谁更会管家些。”
所有人都听愣了,任谁也不知道,偌大的庆国公府,居然是这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在管,堂堂庆国公夫人难道就只负责美吗?
“姐姐不交账也没有关系。”刘容放下茶杯,“我也不缺姐姐管的那些银子,只是苦了府里的人,天天跟着姐姐过清汤寡菜的日子,独我一人与老爷山珍海味,实在心中有愧,食难下咽。”
赵凝气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妺看着这个新夫人,觉得她真是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