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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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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公文述及的黄河泛滥,河南已有流民数万时,四人万分感慨。

    “黄河年年泛滥,却苦了周边百姓。”宁祯扬喟叹道,回身坐进了楠木椅子。“治水难,黄河积沙太多以至于淤塞,年年固堤也挡不住它河面年年拔高。”苏问弦道。

    傅云天一拳捶在手心,“朝廷的那些治河大臣没一个顶用,要我说,都得给革职查办才对,百万两的河银下去居然没个声响,也不怕撑破他们肚皮。”

    “因他们都不通治河水文。”“他们哪有真懂水利的?”顾长清与苏问弦同时开口,两人互看了一眼。

    顾长清面色凝重,“不仅如此,真要治河,根子还在漕运上,治河者向来只在漕艘经行之地尽力,以‘治黄保漕’为要,又要引黄河水济运河,呵,如此怎能治河?漕运大弊,弊在河事。”

    傅云天道,“可漕粮北运乃国之要务,这两者难道不能并存?再者,也不能走海运呐,海运风险高昂,且在太宗时期已经被禁,不是么。”

    顾长清摇头,苏问弦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宁祯扬,“也不一定,只是现在咱们没想到万全之策。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几个在这里指点江山也没用,一切还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宁祯扬缓缓点头,“的确……提及漕运,倒让我想到了平江伯府,他们家老祖宗做了总漕十五年,何等风光……可这一代却在为何人承嗣争得你死我活——陈宣与他叔叔互下绊子,闹得不可开交……眼下他叔叔上京钻营请封,他却耐住性子留守江南。”

    苏问弦微笑道,“陈宣虽还没上京,胜算亦不小。这伯府的归属,也就在一两年里便可见分晓。”

    宁祯扬点头称是。

    顾长清神色无波,独自思索,不发一言。

    平江伯府可是诸位贵勋里最顶尖的那几个,当初太宗命平江伯改海运为漕河,平江伯立下汗马功劳,官至漕运总督,贵不可言。十年前平江伯病逝,没来得及为年仅十一岁的孙子陈宣请封袭爵,而陈宣的父亲早死,他叔叔也是嫡子,府里开始内斗不休,就连陈宣的妹妹,原是要嫁入顾家,也突然病逝,外头的人都猜测是他叔叔不想让陈宣得了声势浩大的清流顾府相助,才害了侄女性命。

    四人论了一回时政,宁祯扬拖了顾长清去松鹤楼买古玩,顾长清在他们四人中眼光最毒,不能推脱,傅云天本也想跟着去看个热闹,但被苏问弦寻了借口留下:

    “老侯爷前日见我还叮嘱我,要看了你日日念书,你也不想到春闱时一筹莫展吧。”

    宁祯扬和顾长清都知道镇远侯连自己儿子都是拿马鞭打到大的,虽倒没管住傅云天张扬高调的个性,但也不愿生事,也说让他留下,傅云天才不甘不愿地留在了贡院房间里。苏问弦打发了在门外候着的苏安,吩咐他去城西庙街,看泥人张有没有病愈出摊,若有就买了他摊上所有的泥人儿,再去珍宝斋看看有无新奇稀罕的首饰珠宝。

    傅云天等苏安接了银票退下后,两眼放光地看向苏问弦;“你怎么留意起这些玩意儿了,是给连娘购置的?不对啊,给姐儿买首饰头面已经顶天了,你苏公子可不是会费心哄她们开心的?”

    苏问弦俊眉拧了个结,挥手不耐道,“是给我妹妹买的。”

    傅云天嗤一声,“大房三房你不是都不亲吗,”他猛地醒悟过来,“你是给你那个幼妹买的?可你俩自小不在一块处,哪里来的兄妹情深?”他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没道理没道理,想来是你诓我,你肯定是哪里有了心上人,拿你妹妹做借口。”

    苏问弦对他这个轻浮模样分外看不过,抬脚轻踢,“我何时骗你了,我可不像你,处处留情……你说你这个样子,难怪老侯爷去年要拿家法处置你。”

    傅云天灵巧避开,大喊,“你还真是给你那个妹妹买礼物呐,莫不是咱们妹妹分外乖巧可安=爱?”

    “‘咱们妹妹’,可要点脸,”见傅云天仍是刨根究底,苏问弦说,“这几年里我月月收到的信就是真真写来的,她和我感情深厚,可不似你和你妹子,成日见了就掐。”

    傅云天和他妹傅绛仙不对付,傅云天因着这妹子不知挨了多少次打。一提傅绛仙,傅云天顿时拉了脸,咬牙切齿道,“她总告我黑状,我爹只拿她当宝,我这正经儿子却成了根草!”

    “不过你给你妹子买泥人干嘛,像她们这些公侯小姐,都喜欢珠宝衣裳,就是喜欢新奇玩意儿,那也是海里来的鲛珠,山里挖的兰草……哎对了,你妹子真真,是个什么模样?”

    苏问弦不欲和他掰扯,心道真真却和一般闺秀爱好不同。何况她曾说了,若是可以,给她买些糖人泥人,他一直在想过几日回府要哄哄苏妙真,如何肯与傅云天废话。“和你无关,”苏问弦掀袍坐下,喝口茶,字斟句酌,“东麒,我留你是有事问……你和我说实话,现在真要绑在五殿下船上了?”

    傅云天收起嬉笑模样,肃了俊脸道,“绛仙她,迟早要做是五殿下正妃,我爹又那么看重她。”

    “圣上如今三十有八,春秋鼎盛,往后的事说不准。”

    苏问弦与傅云天打小一起进学,苏观河在京时也指导过傅云天,后来二人一起进了国子监,更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苏问弦有事也从不避忌他,就连他承了母族部分在江南的生意,傅云天也知道一二。

    当下傅云天把门窗合个严严实实,低声叹气,“圣上这月夜里召了两回两回御医。”

    苏问弦不语,沉思半晌后道,“五殿下是不是让你笼络顾家?”见傅云天沉默,又道,“顾家乃清流魁首,不会轻易被笼络……吴王一家向着圣上,宁祯扬估计也心中有数,你多和他来往没错,无论日后如何,他这里算是个退路。”傅云天听好友尽出肺腑之言,心里热流滚过,“你别牵扯这事了,我自己都觉得乱麻难斩。”

    苏问弦道,“我爹有了前车之鉴,不会容我趟这浑水的……不过,你妹妹将来虽要进宫,却不代表你们侯府也得绑上去……我想老侯爷多半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十五那夜,才会在席间交代我,让我盯着你,不许你往外头去,只专心读书。”

    “可那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傅绛仙被他爹娘看得如珠似宝,他一贯不能与之争锋,眼下苏问弦说镇远侯居然有舍下这女儿的意思,傅云天大为惊异。

    苏问弦摆手,“老侯爷不好对你明说,”顿了下,劝道,“东麒,须知你妹妹是嫁人,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你们侯府,未来没有多少关系,且五殿下他在苏扬两地的事,做得不成样子……男子汉大丈夫,不管是儿女私情,亦或是兄妹之情,都不能被束缚住。老侯爷对你妹妹的纵容,或许也有这一种愧疚在里头……何况老侯爷起初,就不想结这门亲,而皇上,也未必想看见哪一位皇子和实权勋戚们有通家之好。”

    傅云天闻言一惊,这赐婚,当初是贵妃娘娘请了太后,透了个口风出来,叫侯府暂缓给傅绛仙相看夫婿。镇远侯入宫婉言详询时,乾元帝只说,一切待傅绛仙及笄后再议,也没否这门亲事,也没旨意。

    “五殿下为人骄奢,不甚得圣心,难怪我爹他……”傅云天苦思一回,道:“你说得对,顾家都还一点动静没有,就连恪然,进了京以来也只与咱们几人混玩,几位皇子他全没去谒见。”又道,“今日景明,言语里对治河之策颇有见解,只是他在漕运一事上,却过于激进了,会是顾家的态度吗?”

    “景明他在治河和漕运上的想法,的确有点意思,不过,他的性格还欠磨砺。治河还好说,漕运上的事,却一定要过平江伯府……可眼下平江伯府乱作一团,他们顾家手伸不了那么长。”

    苏问弦缓缓道,却没把自己当时听到顾长清言论的豁然开朗感受说出,仅说,“假以时日,他定是一代能臣贤吏。”

    苏问弦等人在国子监修习礼乐律射御书数等科目,还要交游应酬,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十月底,京里天气日寒,那游冶赏宴之事才少了下来,又逢成山伯府苏观河升迁贺宴,各自备了礼物只等赴席,苏问弦提前半日回府,帮着料理宾客贺帖诸事,也没来得及去给苏妙真赔罪。

    成山伯府此次因苏观河升了实缺,又兼苏观河数年未在都京城,一心要把此事办得热热闹闹,给苏观河壮个声势。且王氏还希望借此机会给苏妙真好好相看相看京中合适的贵子们,更百般用心。

    除了家乐,还请了京里有名的两个戏班子与许多说书艺人,歌姬舞姬更不在话下。又算着宾客如云,早早和陶氏商量了,把大房的院子也借用了,和二房府上的空置地方一并拾掇出来齐开筵席。

    苏妙真存了去给苏问弦致歉的心事,一早天不亮就起了。

    婢女们给她换了绮艳罗裳,又给她抹粉擦脂化了全妆,一切事毕后挤作一团,啧啧感叹自家姑娘的丰容艳姿。

    蓝湘心道,这尚未长开,已经美色过人,若等及笄之后又不知该是何种模样。

    苏妙真抱着越发肥胖的毛球顽了一回,心浮气躁,念着去和苏问弦修复兄妹感情,匆匆去了王氏上房,想要在那里等请安的苏问弦,却不知婆子一掀了帘子,她提了心整理仪容碎步进去,就看见苏问弦已然先她一步,比平时来的竟早了一刻,坐在王氏与苏观河右手侧品茶。

    苏妙娣正在做礼,见她过来招呼道,“真儿,你来了。”

    王氏打眼看见自己女儿进来,行步间姿态宛然,禁步叮铃作响。

    到了下首,苏妙真跪拜行了大礼,甜声祝贺苏观河万事如意,喜得苏观河与王氏笑逐颜开,把这娇娇爱女拉到身前好生夸赞一回。

    苏妙真偷偷觑眼了一下苏问弦,不料苏问弦也把她看了一遍,二人正经对上视线,苏妙真寻了机会悄悄蹭到苏问弦身边,借着拾钗的假动作,弯腰轻声说道,“哥哥,那天是我不好,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气。”

    苏问弦心下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