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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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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承恩殿,回到宿房以后,首先映入徐意山眼帘的就是房诚(玉轩)脱得精光地趴在床上,翘着兰花指的花公公用小指扣着绿油油的药膏的一幕。

    他花了好几息时间才停下了所有的胡思乱想,一脸正经地坐到自己床上,用眼神告诉房诚他有很多话想同他单独聊。

    房诚瞟到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奈道:“花公公,今天多谢你了,剩下的就让顾宫人来吧,你如果回去太晚怕君上会生气。”

    “那咱家就先走了。顾宫人,这次你得好好照顾房宫人了,咱家看这伤可不是一般。你看这些血淋淋的道道,咱家看了都心疼呐!”

    好不容易送走了啰啰嗦嗦的花公公,徐意山早就累得不行了。但很明显,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尽管夜已经深了。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平时两人在一起时,徐意山没有丝毫不自在,可是如今知道了房诚的身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了。不是没想过很高兴地和房诚相认,但是对方此时的惨状又太不适宜做些兴奋的举动了,而且这惨状的来由还和自己有莫大干系。

    想了又想,他只能先小心地唤了一声:

    “房大哥。”

    房诚很配合地将脸转了过来,却不小心拉扯到脖子上的伤口,“嘶”地吸了口气。

    “玉轩!你没事吧?”徐意山一紧张,将对方的真名说了出来,人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山……我没什么大碍,你先坐下。”房诚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听见房大哥像从前一样叫自己“小山”,徐意山霎时间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紧。原来,自己在这宫并里不是孤独的,还有人和他一样。而且这个人曾经多次通过暗示的方法提点自己,还假装完全不认识自己。

    原来,和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人,真的是他的房大哥。

    任他再心潮澎湃,大哥的话却不能不听,只好坐了回去,将那花公公刚刚塞给他的药膏捏出了一手汗。他似是忽然想起应该先替房诚上药,赶紧拧那盖子。

    “小山,别急,刚才花公公已经帮我弄得差不多了,你先把你自己手上的伤处理了。”

    徐意山尴尬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的血迹都差不多凝固了。他刚才一直按着都不觉得疼,现在更是没什么感觉,不过为了让房诚放心,他只好挖出一团绿绿的东西,胡乱在手上抹了抹。

    看到他这敷衍的样子,房诚无奈道:

    “你怎么如此不省心。这么些年过去,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你真的变成熟稳重了,结果发现你还是没什么变化。我还真不放心让你离开霞飞宫。”

    “我其实……变了很多。只是房大哥你不知道而已。”

    “你说的是你做的那些事吗?那又如何,在我心里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而且,我不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对。从你当日挺身而出救那个宫人这件事,我就看出来你还是很容易心软的。”

    “但是,淮水郡的那些人还是教歪了你,让你一心沉湎于过往和仇恨。他们在利用你。”

    “不是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徐意山仿佛被戳到了哪里,“而且我是心甘情愿被他们利用的。只有借助他们的力量,我才能完全复仇。难道房大哥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我回来这里,一半是为了报仇,另一半却是由于私心。”

    徐意山知道他说的“私心”就是沛王殿下,想劝又不知如何劝,竟还隐约有些羡慕他的勇气。如果自己也能这么奋不顾身,那他就能和慕清迤逃出宫去隐居了。但现实是,他并不是这么洒脱的人——他放不下心里的仇恨。

    “小山,我告诉你,其实我可以在任何时候放弃自己的任务,选择最利于沛王的立场。淮王也知道我有太多不定因素,所以并不信任我。他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为了让你更没有退路。你现在的情况是,不仅父亲和父侍在他手上,还有了更多软肋。如果你不能让我坚定复仇的信心,就意味着你要监视和保护我。他并不担心你左右为难,因为他已经吃准了——没有什么比得过你内心的恨意。”

    没有料到淮王看似好心的一句话,竟然暗含了如此多的考虑,徐意山只觉被人临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只能说,房诚的分析太有道理,让他不得不信。他也找不出从小一起长大的房大哥要加害他的理由。

    “我该怎么办?”他不禁问道。

    “你别怕。现在戚太皇侍明显有招揽你的意思,你就按他说的做。至于淮王那边……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家人的。这几年我也培养了几个可用的人,再加上淮王告诉我的宫里联系人的信息,我手上还是有不少筹码的。”

    房诚说这话时眼中极亮,虽然正凄凉无比地趴在铺上,但竟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徐意山还是第一次见光着身子都这么成竹在胸的人,又联想到藏在他面皮底下的,说不定很是柔美的真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徐意山此时毫不怀疑他的用心,反而觉得自己在宫里又多了不少助力,甚至更加感激房玉轩。

    “房大哥,有你在我确实安心多了。我见那花公公方才对你十分好,他是你手下的人吧?”

    “不是。你别看他刚才伺候我伺候得那么起劲,我之前伺候他的银子可不比你少。在这里,礼尚往来可是基本常识。”

    第二天一大早,宁祥宫就遣了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要顾宫人收拾收拾行李,今日就搬去戚太皇侍那里。

    徐意山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司秋贵侍和小太监面前。说来也神奇,他脸上的假面皮不仅不影响任何面部表情,还能将他真脸的脸色和神色都透露出来,触感也和真脸没什么不同。淮王当时请的易容高人果然十分之厉害。

    司秋贵侍看他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当即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

    “你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在黄公公面前这样给本君丢脸,你是不是对本君有所不满?”

    这一掌下来,徐意山只感到半张脸全麻了。这个男人无论是打人还是抽人都习惯夹带点内力,所以才会令人痛得死去活来,真是不服不行。

    还没等徐意山找回舌头的知觉,一旁的黄公公先说话了:“贵侍大人,太皇侍吩咐过咱家快些带顾宫人过去,您看……”

    “怎么?本君想教训一下‘自己人’都还不行了?”男人用拇指和食指狠狠捏着徐意山的脸颊,转过头瞥了小太监一眼。

    黄公公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眼吓得冷汗直冒:他本来是想卖未来的主子一个人情,却忘了看起来美丽动人的司秋贵侍其实是个狠角色。这蛇蝎美人莫不是想通过这出戏传达出顾宫人还是效忠他霞飞宫的意思?

    没道理啊,跟着太皇侍无论如何都比跟着司秋贵侍有甜头吧?还是说,这小子其实是墙头草?

    “墙头草,死得早。”这是宫里常年流传的一句名言。

    黄公公此时看徐意山的眼神已经和看死人没什么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