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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说:“过段时间你就要回宫了,既然今天已经同本王出来了一趟,不如就再陪本王去个地方如何?”
“去哪里?”
“走。”王爷直接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带着他离开了酒楼。
两人走在河堤边上时,微风徐徐,轻抚着岸边柳树新长出的嫩绿枝叶。春日午后的暖阳洒在成双结对的游人身上,经过之处,尽是缱绻笑语。当他们走到白桥中央的时候,淮王停下了脚步。
“您在等谁?”徐意山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静静流淌的淮水之上,各式各样精美的游船画舫往来如梭,旌旗飘扬,美不胜收。
“他们来了。”过了一会儿,淮王带着他走下石拱桥,向着一艘正往岸边停靠的豪华画舫而去。
等到进了这美轮美奂的画舫里面,徐意山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要带我来妓馆?”徐意山坐在桌边,言语间透露着不耐。
“因为本王需要来这里,你也需要来一次。”淮王淡定地饮茶。
“不需要,这里的人都不干净。”
“你误会了。他们不脏,真正脏的不是身体,而是人心。”就在王爷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珠帘后面,吸引了徐意山的注意力。
当玉串珠帘被一只纯白飘逸的水袖掀起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男子令他吃惊不已:“司徒先生?”
没错,此人正是从前在王府里教授徐意山一些特殊技巧的师傅,名为司徒祈。徐意山早猜到了他是勾栏中人,却不料能在此地再次见到他。
这司徒祈的长相十分柔美,墨发松松挽在脑后,眼尾上挑,清秀中带了几分妖媚。他今日画了戏子的淡妆,穿着一身素雅的戏服,水袖缠缠绕绕,似要将人的魂魄都给勾缠进去。
“殿下,您来了。”司徒祈一见到淮王,就十分熟稔地坐到他身边,温柔地挽起水袖替他倒茶。
“你们……”徐意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能和……”
司徒祈笑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你又是谁?居然敢在殿下面前都戴着斗笠……”
徐意山一把将头上的斗笠拿下来,“司徒先生,你不记得我了么?”
“啊,是你!”司徒祈双目一敛,倒茶的手也随之抖了一下,“我永远都记得你的脸。可是你的脸为什么破相了?真是可惜。”
淮王看着茶杯边缘洒出来的茶水,说:“你什么时候连茶都不会倒了?”
“属下该死!请殿下恕罪。”司徒祈连忙放下茶壶,想用袖子去擦桌上的茶渍,但他的手腕却一下子被淮王捉住,只听见男人冷冷说道:“本王心疼你的手……和这身衣裳。”
徐意山见司徒祈的脸色开始疼得发白,动了恻隐之心:“他不过是做错了件小事,何必大动干戈?”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有同情心。你不是嫌他脏吗?”
“既然连殿下都不嫌弃他,我当然也不会了。更何况司徒先生曾经是我的师傅之一,我怎么可能……”
“没错,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司徒祈惨白着脸笑道:“我很想知道你将我教给你的技巧都用到洛帝身上没有……他是不是……很享受……”
淮王指间更加用力,骨骼一点点断裂的声音非常清晰,“你今天很会说话。”
徐意山也看出来司徒祈今天很不正常,特别是对自己的态度,刚刚那句话简直就是直白的侮辱。于是他也讽刺道:“我想以师傅你的功夫,你的众多恩客们想必才是很享受吧?”
“是啊,他们都沉迷于我……”司徒祈用空着的那只手将自己的衣襟往下拉了些,露出洁白的锁骨和浑圆的半边肩膀,“只有殿下从来没有碰过我。殿下,不如今天就当着他的面,我让您好好见识一下我教给他的技巧?”
“放肆!”淮王将他扔到地上,“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他道歉。”
司徒祈摸着自己被捏断的手腕,苍白的双颊上浮起了红晕:“我今天终于明白我在你心目中不过是个污秽的下贱之人,而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殿下,你真可怜,要将自己最……”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司徒祈的头颅便和身体分了家,还带着红晕的头颅就像蹴鞠的皮球一样慢慢滚到了徐意山脚边,整个过程快得根本无法看清。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爷的左手已经又扶在了剑鞘上,好似他的剑从来没有出鞘过一样,而他面上亦是无任何表情。
“本王从不对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出手,也不曾看低过他。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轻自贱,且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活着于本王的计划不利。”淮王跨过还温热着的尸体,对身后的徐意山说道。
“不该有的心思……照您的意思,别人爱上您都是罪过了?那您为何不杀了孟惊鸿?”他站了起来。
“孟惊鸿对本王来说是必要之人,他的易容术十分有用。而司徒祈只是可有可无之人,你明白了么?”
“那我对您来说是必要之人,还是可有可无之人?”
“可有可无。”
淮王说完,就推门离开了房间。徐意山赶紧跟上他,边走边问道:“尸首不需要处理吗?”
“不用。这画舫本来就是本王的产业之一,而司徒祈是本王请的管事。本王来见他只是为了了解近期的经营状况,毕竟本王的计划需要大量银子。”淮王在走廊上走得飞快,看起来对画舫的结构布局相当熟悉。
“可他毕竟是你的属下,为你出过力,你这么轻易地就杀了他,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欲成大事,必须要有人牺牲。今后若是兴了战事,死伤的兵士和平民也会有很多,所以本王在尽量避免与朝廷起正面冲突,不然本王派你们入宫做什么?”
“所以你就牺牲了十五么?”徐意山直接忽略了他后面说的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淮王停了下来,“你为何非要在本王面前提起十五?”
“因为他就是你草菅人命的结果!还有今天的司徒祈,他也本不该死的。”
“你难道就没有杀过人吗?”淮王透过面前的黑纱盯着他的眼睛,似乎穿透了两层薄薄的面纱,直直地看到了他的心里。
“我当然杀过。但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是必须死的人,而你呢?”徐意山被他的目光刺伤了,反击说道。
“本王杀的人也都是应该死的。”
徐意山不想和他争辩了,也觉得他根本不会听自己的——他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淮王很明显也不想再同他说话,只是沉默着带着他走到了画舫的最顶层,敲开了最里面一间房间的房门。
“参加殿下。”屋子里面坐着的一群人一见到淮王,立即在地上整整齐齐地跪了两排。
“免礼。”淮王坐到主位上,让徐意山跟这群人坐到一起。
“本王听说在湘水郡南部屯的兵出了点问题,可有此事?”淮王打开面前的卷轴,地图上湘水郡的下面有一个红色的标记。
“回禀殿下,是几个逃兵引发的混乱,怕走漏了风声,已经将所有知情人都解决掉了……除了在场的诸位。”一位中年灰衣文士说道。
“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淮王将眼前的这群人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直到看见一个身材壮硕的武将才停了下来,“佟四,湘水郡的兵难道不是你在训练?”
“回殿下,属下前段时间离开了一阵子,谁知道就出了这档子事……”佟四的鬓边渐渐有了细小的汗珠。
淮王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此事与你毫无关联?”伴随着笑声的是宝剑出鞘的声音,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徐意山看着这间小屋里坐着的人们,无疑这些人都是淮王手下非常重要的谋士或是武将,而他们讨论的也是最高机密,他实在不明白淮王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旁听。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淮王跟手下的人谈论正事时候的样子,此时的王爷显然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变得更加有压迫感,甚至是让人有些畏惧。
“殿下请息怒!此事都怪属下御下不严,但是逃兵都已经被清理了,咱们的据点也没有被暴露。属下保证今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如有下次,属下第一个提头来见您!”佟四硬着头皮说道,背后早已全部濡湿。
淮王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沉声道:“没有下次。你现在总结出现逃兵的原因以及如何从根源上减少此类事件的发生,只给你半炷香的时间。”
等到所有讨论都快要结束的时候,最开始说话那位灰衣文士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虽然您每次带来的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但辜某还是想知道今天这位戴斗笠的公子的身份,他可是要新加入我们的一员?”
“不是,他是本王安插在宫里的非常重要的棋子。”淮王道。
走出这间略显压抑的房间之后,徐意山才问他说:“您不久前才明确说我只是可有可有的人,怎么突然又成了‘非常重要的棋子’了呢?还有,您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本王想让你知道,你是本王非常信任的人。希望你在回宫之后谨言慎行,积极完成本王交代给你的任务。”
“原来是想笼络我。说到底,你不过是怕计划失败而已,你怕到时候毒发身亡。”徐意山自以为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你错了。本王从来都不怕死,只是怕不能成事。”淮王没有告诉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其实是他为今后留的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