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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下想同您一起蹴鞠。”徐意山鼓起勇气道。
“蹴鞠?”洛帝笑了,“朕还是皇子时经常和人比试蹴鞠,但自从继位后,便再没有碰过这玩意。倒是你,擅长蹴鞠吗?”
“回陛下,臣下在福煦宫作小侍时,曾多次看他们蹴鞠,所以规则还是知道的,只是从未亲身参与过。”
“朕虽从小身在皇宫,但从童稚时起,就有不少机会接触蹴鞠。你与朕同为练武之人,朕想不到你竟从未碰过此物。如此看来,顾侍郎家教甚严啊……”洛帝玩味道。
“臣下既身为庶子,在家中行事难免会束手束脚,受人排挤。”徐意山赶紧解释道。
“罢了,既然你不会,朕便教你好了。”燕安洛捏着他的手说。然后,他观察了片刻“顾御侍”的脸色,说:“朕见你气色是好得多了。趁今日天光尚在,朕便教你第一回。”
说完,他便命人送了两套蹴鞠时穿的窄袖曳撒[注1.]进来,服侍他和“顾御侍”各自换上。随后,两人便带着一群下人和侍卫来到泰怡殿后面的空地上,那里的沙地在他们更衣时刚由人稍微填平了些,勉强能用作蹴鞠的场地。
“此处来不及安置球门,朕和你今日便只行‘白打’[注2.]吧。”洛帝道。“白打”是不用球门比赛的蹴鞠,身体各部分都可以触及球,变换花样。“白打”有一人到十人场户等多种形式,主要比的是“解数”。每一套“解数”都有很多动作,比如拐、蹑、搭、蹬、捻等;有的动作甚至还有特定的名字,如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等。
徐意山本不相信洛帝真的会“白打”的解数的,可当他看见男人熟练的起球动作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只见那人只用脚踝与膝盖颠球,左右交替,那皮球便似用膘胶粘在了腿上一般,怎么动都掉不下来;最后再轻巧地用脚尖一勾,皮球便直直地飞向了状似已经看呆的“顾御侍”……
徐意山赶紧用双手接住球,后退了一步。说实话,洛帝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是很吸引人的,如果他们之间不是有血海深仇的话,徐意山说不定真的会崇拜他一番。他哪里知晓,其实身为天潢贵胄,燕安洛是根本不会那些复杂的民间解数的,他只会用最简单的方法让皮球永远被自己掌控;而他想教“顾御侍”的也是最基本的蹴鞠技巧,在比赛时能让球不轻易落地,从而可以接连传球,直到射门赢得比赛。
“你现在伸出右腿,用脚背勾住球,尽量不令球掉下来。”徐意山照他说的做了,但是球很快就从脚背上掉了下来,滚落在了沙地上。在场边侍奉的小太监见状,立即想跑上前来捡球,却被洛帝用手势制止了。
燕安洛亲自弯腰捡起了沾着黄沙的皮球,稳稳地放在了徐意山还没得及收回去的脚上。徐意山垂眸,见他向来十分干净的、如玉雕般的手指上也染上了泥沙,不知怎地心跳变快了些,而他本该是因自身的洁癖而厌恶这些脏污的。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恶心反胃的感觉也是会不上不下,并且自相矛盾的。
话说回来,当人单脚站立时,本就很难站稳,就算徐意山练武时曾经练过这个动作,也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就要往一边歪去。他本想要收回腿站稳,重新再来一次,却猛然想起这也许是个绝佳的机会,便放任自己朝洛帝那边倾倒……
洛帝在他即将跌倒前扶住了他的肩膀,而后右手却慢慢下移,拦在了他的腰上。徐意山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假装惊慌道:“对不起陛下,我……臣下又让球掉了,还差点连累您一起摔倒。”
“你呀,真没用。”洛帝将唇贴近他的耳边,左手抚摸着他平坦的小腹,低声道:“你说,什么时候你这里也能变出个球来呢?这样吧,你今日让球掉下来几次,朕今晚就干/你几次,如何?”
徐意山一听,这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吓得腿都软了。洛帝见他这幅反应,弯腰又将球拾起,挑眉笑道:“看你这点出息。方才那两次不算,从这次开始,快将腿摆好。”
徐意山只好听话地任他摆布,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脚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学东西悟性太好的原因,这一次皮球真的变听话了许多,没有很快就脱离他的身体。徐意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有些得意地看了一边的洛帝一眼。
洛帝被他这不轻不重的一眼看得有些心痒,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这却使得“顾御侍”脚上的球立马就掉了下来。之后任他如何抗议,男人都要在他控球时一次次地用手骚扰他——从凸起的脊梁骨一节一节地摸到下陷的腰窝,再一段一段地往上摸回去,同时还很不要脸地称赞:“朕最喜欢摸你的肩骨,跟蝴蝶的形状一样,真美……”然而刚赞美完没多久,他见球不小心掉了,又鄙夷道:“顾御侍,你连个球都夹不住,还能夹住些什么?”
徐意山被他撩拨得满面通红,终于是败下阵来,求他换个解数教。洛帝一脸满意道:“很好,半柱香内一共掉下来四次。”徐意山虽听他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不信他一晚上真能折腾自己四次的。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又听见男人接着道:“接下来练习互相传球。你能接住朕传给你的球并且传回来几次,朕就准你射几次。”
因为这里并没有球门可以射,所以徐意山很快就理解了他的话意,忍了又忍,才开口道:“皇上,这天都还没黑,您怎么就尽在大白天里说些污言秽语呢?”还是用这么一本正经的口气在鞠城(球场)上说着淫/词/艳/语,真是有辱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仪。
燕安洛丝毫不生气,继续用手指在他的腰窝上打着圈,调笑道:“朕不仅喜欢在白天说污言秽语,更喜欢白/日/宣/淫。你难道忘了上次在朕的御书房里……”他抬头朝四周围着沙地的太监宫人们看了一眼,“朕就喜欢看你在这么多人面前□□。你要是再跟朕顶嘴,朕就在这儿办了你。”
于是他们又你情我不愿地练了一会儿传球。此时太阳快要完全落山了,可是洛帝仍是兴致高昂,这令徐意山苦不堪言,后悔不已:他怎么就心血来潮非得跟这表面正人君子的流氓皇帝玩这蹴鞠呢?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才是个空心鞠,可以随时拧下来当球踢的那种。
“你今晚可以射一次。”洛帝义正言辞地宣布,就像在朝堂上宣告什么厉害的律法一样。徐意山眼神呆滞地听着,累得眼皮都不想抬一下。他早就瘫坐在了地上,额上也布满了细汗。洛帝用袖口替他擦了擦汗,神色温柔地问:“真累了?那下次再继续吧。”
徐意山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连忙道:“没有,臣下还可以坚持!”他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是,最好能让这狗皇帝也玩得特别累,这样自己待会儿在床上就能少受点罪。他思忖片刻,说:“陛下,我们不如来比趯鞠[注3.],却不是比谁将球踢得高,而是比谁将球踢得远。”
“就你?”洛帝不屑道:“就你现在这身板,朕至少可以让你五丈远。”
“臣下不用陛下让。只要陛下答应自己踢的球自己捡回来就好。若是臣下输了,那今晚臣下便任皇上处置。”他说着,对着男人笑了一下,眼波流转间,是难得的水光潋滟。这笑明明不是媚笑,却让人看了以后不禁为之所动。洛帝这才发现他竟有一双如此亮的眼睛,他的眼神也并不如往常那样柔顺甚至是木然,反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桀骜与倔强。
这还是燕安洛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眼神而感到惊艳,丝毫无关乎容貌。又一次的,他不是想保护一个人,而是想毁掉一个人——上次令他有同样感觉的,还是刚入宫时的司秋。他无比想要摧毁这人看似绝望的眼神中深藏的那股冰冷的肃杀之气;他愿令他卸除掉所有伪装出的乖顺,真真正正地臣服于自己。
他笑着说:“好。”
徐意山的计划得逞了:无论他踢得多远,洛帝总是比他踢得远得多,只能跑很远去捡球。殊不知男人此时是万分享受这种在夜风中奔跑的感觉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恣意地奔跑了;这感觉如饮烈酒,喉间炙热;如御宝马,浑身轻松。当风灌进胸膛里的时候,他仿佛回到了黄昏时的阙楼上,独自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旷野间,迎着风自在地翱翔……只是这一次,他却不再感到深切的孤独,因为他知道有人还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给!”燕安洛拾起皮球后,将球奋力地往“顾思书”的那边踢去。他却没想到,飞行着的皮球从那人的肩上经过后,居然令后者直挺挺地倒在了沙地上!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冲过去察看,却看见“顾御侍”抱着肚子笑得在沙地上打滚。
“朕告诉你,你这是欺君之罪!”他双手抓着身下人纤细的手腕,将他狠狠地压在地上。徐意山朝他眨了下眼,自信道:“皇上,那你就要了臣下的脑袋吧。”
“朕不要你的脑袋,朕要你的心。”洛帝摸着他沾满沙尘的头发,看着他那双比夏夜的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终于是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思书,你千万不要骗我。”徐意山听见他低声道。他恍然惊觉,这竟是男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我”。此时的皇帝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这令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眼中迸发出的却是阴森的恨意。
他将头侧到另一边,感到自己的半边脸都陷在了沙子里,才小心答道:“皇上,我绝对不会欺骗您。而我的心也早就完完全全地属于您了。”
当他一说完这话,就感到洛帝将头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眼睫半垂着;月色下似有一小片阴影掩盖着他的神色,令人难以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