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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停在原处,人却多了一个。
喻星野的姿势一点儿也没变,洛秋霁还是忍不住点上了烟,而岁栖白则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岁栖白站在棺材旁边瞧了瞧尸体,他的朋友不多,但是相熟的有好感的人却不太少,这个棺材里的侏儒就是其中之一。
他叫做林崧,他虽然身材矮小,长得也并不英俊潇洒,却有温柔的善心,伟大的灵魂。
一个人的灵魂与他的价值,从来都不止限于在外表,岁栖白看着棺材里的林崧,忍不住将他抱了出来。林崧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他被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微微蜷缩着的躯体既然正好符合桌子的长度。
“我也等了许久了。”岁栖白并不愤怒,他想要杀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愤怒的。
喻星野趴在桌子上,一动都没有动,林崧死前惊恐的表现落在他眼中,他竟懒得换个姿势,若不是他还有气息,洛秋霁与岁栖白几乎要怀疑他死了。
“等什么?”洛秋霁把烟杆往墙上一嗑,慢悠悠的吐出口雾来。
“他在等朋友为他订制的棺材。”岁栖白道,“我在等你。”
洛秋霁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还在等什么,棺材已经到了,我也已经到了。”他话音刚落,院子外头忽然驶进来一辆马车,马车上绑着一具棺材,一具小孩子体型的棺材。
“可你还没有开口。”岁栖白瞧了他一眼,平静道。
“要是事事都要我开口,我来做,那我岂不是要累死。”洛秋霁叹了口气道,“不过罢了,就给你提这个醒,反正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慢腾腾的递到了岁栖白面前。
洛秋霁好似又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他轻咳了两声,平静道:“对了,要是对方决定杀你全家,我想岁前辈一定很乐意赶回来帮你一起出手。”听他的意思,似乎之前已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你接下来呢?”岁栖白问道,洛秋霁一手举着烟杆,一手抱起林崧的尸体悠哉悠哉的往外走去,一直懒洋洋不肯动弹的喻星野也站了起来,不太情愿的迈开了步子。
洛秋霁哼笑了两声道:“去赚些养老的钱,在我失业之前干一票大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比起武林盟主,倒不如说更像个劫财劫色的土匪头子。
喻星野点了点头,懒洋洋道:“等着我们分赃。”
岁栖白:“……”
有时候岁栖白实在不知道洛秋霁跟喻星野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不把刚刚那段话当真,毕竟如果每次都要当真,那洛秋霁可以这辈子都坐在武林盟的地牢里不要出来了。
林崧的消息已传到,岁栖白便要准备上路了,他仔细想了想,决定问问荀玉卿的意见。
他还记得荀玉卿在他“昏迷”的时候念叨过的,找个合适的心上人一同行侠仗义。
于是岁栖白很快就回了意家,他回到意家的时候,风中有酒香,院子里摆开了桌子,婴儿在摇篮中手舞足蹈咯咯直笑,而意无涯、秦雁、荀玉卿三人围坐着,桌上有鱼有肉,丰盛无比。
“岁栖白?”荀玉卿眼尖,先瞧见了,忙招手叫他过来,微微笑道,“你酒量如何?”
“尚可。”岁栖白谨慎道,然后就被荀玉卿打发去洗手,几人又准备了一副碗筷给他。岁栖白擦了擦手,不明所以的坐下问道:“今日何以如此——嗯?”他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后头那个形容,便干脆意会了一下。
秦雁给他递了一壶热好的酒,欢畅的笑了笑,道:“意兄要走了。”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些奇怪,秦雁很快又接着说了下去,“他已决定不再住在此处,换一处地方重新开始了。”
岁栖白有些困惑的看了看笑盈盈的秦雁跟荀玉卿,还有没什么表情的意无涯,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意无涯的离开会引得他们如此高兴,但听秦雁的意思,想来此地定然有什么意无涯的伤心事,他决定走出来,重新开始。
这真是一件好事,岁栖白不由得神色柔和了许多,点头道:“这很好,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这是一件好事。”
荀玉卿忍笑快忍疯了,他一直知道岁栖白直白又严肃,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呆萌到这个程度。意无涯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岂料岁栖白又开口道:“那此处,意先生决意卖出去吗?”
意家小院可谓是意无涯的心血,他的归处,他的家,别说这会儿只是在演戏,便是真的要离开,意无涯也绝不会卖的,因此他慢慢摇了摇头道:“不卖,放着。”
岁栖白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惋惜:“何日启程?”
“明日晌午。”意无涯说得有鼻有眼,神情十分镇定,配合岁栖白严肃又惋惜的神情,简直完美无缺。荀玉卿的酒杯端着,实在是不敢放下,生怕自己刚喝进嘴巴就从鼻子里喷出来,那就太不雅观了。
他跟秦雁对视了一眼,两人具是有些忍俊不禁。
酒宴散去,宾客尽欢,趁着岁栖白与意无涯二人还在商量远离伤心地后应当要先做点什么的时候,荀玉卿转过头来对秦雁问道:“对了,阿雁,原先劳烦你的事,你问到了么?”
秦雁微微一顿,点头道:“我已知道小木为何那般古怪了,不过……”他脸上略略涌现出歉意来,“不过我答应他不能告诉你,所以你也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朋友有朋友的规矩,荀玉卿固然是秦雁的朋友,因此秦雁为他去询问柴小木;但柴小木也同样是秦雁的朋友,秦雁为此而替柴小木隐瞒荀玉卿。不但合情合理,还不易损伤朋友的情谊。
荀玉卿叹了口气,瞧着秦雁歉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道:“我不是不明白,但是好歹死也要叫我死个明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排斥在外,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你……你不必在意,过几日我与小木要去个地方,等我们有了答案,小木自然会来同你说清楚的。”秦雁也极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似乎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叹息,“对不起了,玉卿,我不能陪着你,我实在很担心小木。”
“你们……”荀玉卿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只觉得嗓子眼堵住了般,不可置信的低声道,“你们要自己走?不同我一起?”
秦雁轻轻拍了拍荀玉卿的胳膊,平静道:“我知你与岁大侠已是两情相悦,他为人正直,性情刚强而不失变通,有他与你一道,我心里也很放心。”他的目光那般柔和,声音那般温柔,可荀玉卿瞧了瞧他,却有些恍惚。
他们三人在一起结伴了许久,乍要分离,还是这样全无预兆的分离,实在不能不叫他吃惊。
“其实我一人也没事。”荀玉卿沉默了会儿,叹气道,“只是有些不习惯,我本也就是一人独闯江湖的。只是你们去的地方危不危险,若有什么麻烦,我也不知如何联系你们,更何况江湖这般大,我该怎么找你们呢?”
“我们自会给岁寒山庄寄信。”秦雁倒是不慌不急,淡淡道,“也算是个地方。”
荀玉卿只好点头,毕竟秦雁已说得这般叫人无法反驳,他实在也找不出什么话来疑问了。
这会儿四人的话也差不多都说尽了,便干脆散了,秦雁还要到柴小木屋里去瞧瞧,而不打算放弃蠢蛋挚友玉秋辞的意无涯则抱起孩子,准备回去演一场格外真实的离乡流浪人。
荀玉卿方才一直挂心着秦雁的事,直到岁栖白伸过手来同他相牵,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果然如此。刚送走意先生,小木跟阿雁就有别的事情要离开我了。”
“人生悲喜,不外如此。”岁栖白淡淡道,“聚散离合,本是常事。”
他们两人走了一段,荀玉卿低声问道:“哎,你是真没瞧出来还是假做正经?我看你跟意先生聊的好像意先生明日就要跑到一个隔绝人烟的孤岛上一样,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岁栖白淡淡道:“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我觉得像前者,但又觉得你没有那么蠢。”荀玉卿微微笑道。
“他若是离乡都能如表现的这般平静淡定,那么,那些所谓不堪回首的过往又怎会叫他激起离乡的念头。”岁栖白神色平淡,说了句有点绕的话,但荀玉卿想了想,还是听懂了。
他还是忽略了一点,浪子听起来虽然很美,但落叶归根却是亘古不变的情结,更别提是生死无常的江湖人了。
“果然瞒不过你。”荀玉卿笑出声来,觑了岁栖白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过嘛,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只要有傻蛋玉秋辞上当就可以了。
而且荀玉卿能确保,玉秋辞铁定会上当,因为人的心永远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就忍不住想要更多,要是就此失去意无涯的消息跟行踪,玉秋辞铁定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