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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越发晚,卯时末了都还是没什么光亮。
宫中的花草虽有专人照料,却依旧是拗不过四季轮回,该枯黄的枯黄,该凋零的凋零,日子还是一样按部就班地过着。
这时候已经落了霜,也已经初具了茫茫的规模。
桂园里的树茂,卫锦从小便练武,眼神好得很,能望见树枝上落着的凝成或没凝成的冰晶,实在美得很。
只是现下还不够冷,若是天气再冷些,能结起来厚厚一层便更好了。
去年的深冬,他与赵玉两人在这里切磋,比得是“不惊”两个字。
一招一式,都不能惊动树上的霜雪。
卫锦在桂园里停留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朝着东宫走去。
赵博和柴莹此时还留在东宫,并未迁殿。
内务府已然准备好了,只等太上皇一动身,新皇便会搬至太极宫。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有太多能打点的,太极宫里空空荡荡的,已是一年多没人住了,只空挂了个皇帝寝宫的名头。
太上皇每日都留在在昭阳殿,乐不思蜀得很。
只是出于对赵回的尊重,这迁殿一事才搁置了。
做皇帝的是没什么休沐日一说的,就算是不全为了江山社稷,只为了不落人口舌,你也得兢兢业业,死而后已。
现在已快到了严寒的时候,上朝的时辰也有所改动,改到了辰时半,若无大事,巳时左右便会退朝。
就这样,赵博在东宫门口和踩着点儿来找他的卫锦碰了个正着。
近日里朝中无大事,只是一些琐事需要处理。
赵博新“官”上任,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见卫锦来了,上前一步去拍他的肩,玩笑道:“好你个卫锦,怎么还绕远路到东宫这儿来了。你可是罢朝了好些日子,真当我不敢贬你的职不成?现在想着来求情恐怕晚了些。走,先上朝去。”
两人间的交情深厚,是用不着拘着顾着那些虚礼的。
卫锦当下便毫不客气地抖开他的手,横出一眼,脸上意外地带了几分郑重之色:“少来这套,想把我贬为庶民也随你,只是你得帮了我这次。”
赵博见兄弟如此认真,不由得也正了正神色,挑眉问道:“何事能让你求到我头上来?等下朝了,一定说给我听听。”
卫锦看着他,微微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说也无妨,想求皇上给我赐个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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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里的两个虽然都醒着,却还在床上赖着不肯起来。
赵回无奈地圈住没精打采的卫忆,轻声哄着:“乖,快起身用饭,也到时辰了。”
卫忆耷拉着眼皮,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还用脸颊蹭了蹭:“不要,我好累,我们再躺会儿罢。”
赵回狠了狠心,把人从怀中揪出来,用被子将人包好,起身去为她挑衣裳,看这架势,是要亲自上阵伺候她洗漱穿戴了。
卫忆在被子团成一团,歪头看着赵回,皱皱鼻子:“我不要穿这个,这件有些厚了,显得人臃肿。”
赵回却不理她,将小袄和裙衫一齐拿了过来,开始动手替她更衣:“哪有你这样儿光顾着打扮的,美给谁看?”
卫忆干干地笑了几声,讨好道:“当然是美给你看啊。”
这次赵回却不为所动,只在心里乐呵,并不显露出来:“你怎样都美,只是现在天气冷了,再不能穿那些华而不实的了。你现在有了身孕,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卫忆看着赵回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不满:“以前我怀博儿的时候,你对我百依百顺,怎的现在却是我说什么都不成了?果然是色衰而爱弛,古人诚不欺我也。”
赵回正替她系着盘扣,听到她这话,忍不住将人拉近了些,用自己的额头顶上她的,鼻尖对鼻尖:“色衰而爱弛?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好,嗯?”
卫忆被他看得有些羞了,也有些心虚,连忙耍赖道:“你就是嫌我色衰才这样对我的,以前我可是说一不二的。”
赵回实在被她打败了,捧起她的脸,在她颊边落下一吻:“傻阿忆,你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但你怀博儿的时候,那是阳春三月,雁北回时。你也知道今非昔比的说法,乖一些可好?”
温柔无论在何时都是让人沉溺的,即使现在是脾气最大的孕妇,卫忆还是不自觉地收敛起了性子,不再刁难他,任由他为自己整理衣饰。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坐在了饭桌前。
墨玉先是端了一小蛊粥在卫忆面前,才又吩咐素云素月去取那些常规的早点。
有了身子的女人嗅觉一向敏锐,卫忆抬手搅了搅面前的粥,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这是什么粥,味道有些重了,撤下去吧。”
墨玉站在她身侧,没有丝毫动作:“这是专程为您煲的,是上官太医给的补养方子,娘娘还是用些吧。奴婢可是一大早就准备着了,熬了好久才熬出这么些来。”
卫忆听罢,不忍心糟蹋了这份心意,于是点点头,拿起了小勺,慢慢地喝起粥来。
见她如此听话,赵回是怎么样都要给些甜头的。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们后日出发,本来是说让几个小家伙先行的,不过怕你路上闷,便让玟儿和历儿与我们一起走罢,让鹤军师和国舅带着韬儿快些去求医就是。”
卫忆的眼睛亮了亮,抬头看着赵回:“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生怕如懿那丫头不会照料孩子,弄得不妥帖,让我的玟儿受了苦。”
赵回低笑一声,不以为意:“她身旁跟了那么些宫人,又有鹤军师在,有什么不妥帖的。倒是你,怎的如此偏心,厚女薄男。”
卫忆嗔他一眼,十分理直气壮:“男孩自然要经得起摔打,女孩便要好好呵护着,宠着才是上策。”
赵回夹了些菜心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上,起了逗她的心思:“怪不得刁蛮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小姑娘的,真是有理。”
卫忆喝粥的动作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边还想着和赵回斗嘴,那边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守在院外的素霓进了门,先是向两人行过礼,才转向卫忆道:“娘娘,皇上和卫将军在院外了。”
现成的台阶送了上来,哪有不接过来的道理。
卫忆挑衅地看了赵回一眼,这才转向素霓吩咐道:“怎么这时候来了?快让他们两个进来罢,外边儿怪冷的。”
赵回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她空着的左手抓在自己的掌心里,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情话:“我的傻阿忆,不论刁蛮与否,你都是最好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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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说明了来意,屋里的气氛便有些不对了。
卫忆蹩起了眉,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事你与阿玉商量了么,婚姻大事,若是她不同意,是万万不能够的。”
卫锦抿了抿唇,语气十分坚定:“其实又有何不可呢?公主只是顾虑着那事罢了,若是阿姐今日不帮我,迟则生变,日后便不知道再是个什么光景了。若不是确定了公主心中有我的位置,弟弟也不会如此唐突地来求一道旨意了。”
卫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只能转向赵回求助。
赵回却不像她预料中那般不情愿,反倒是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问过公主的意思吗?”
卫锦摇摇头,轻声道:“不曾。”
赵回不再看他,示意卫忆继续用膳:“为何不问?”
卫锦垂下眼,十分冷静:“与其无所谓地争执,不如让这事尘埃落定。既然已经确定了公主的心意,臣便没什么可顾虑的,只管下手就是。先为强,后遭殃的道理臣再清楚不过了。”
这番话说得漂亮,合了赵回的胃口。
赵回抬眼看看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既然你都决定了,为何还来与我商议。如今的主事者是博儿,你只管去与他说,不必再顾忌朕。”
卫锦立时瞪大了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得有些晕乎乎的,与一旁的赵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不曾上场的赵博也有些惊讶,本还以为这会是一场硬仗,哪知道取胜得如此轻易?
赵博看了看自己父皇的脸色,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那儿臣便回去拟旨,也好提前知会礼部一声。”
赵回用签子扎起一小块甜糕来,塞进卫忆手中:“现在下旨,恐怕来不及了。”
好笑地看着对坐的两人的脸色忽然僵硬了,赵回才继续说道:“公主这次会与我们一起南下,后日便启程。赐婚一事,等明年回朝时,再议不迟。”
此话一出,卫锦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一则喜是喜长辈松了口,二则忧是忧这没了圣旨就等于没了定数。
正在用膳的卫忆也愣住了,连忙看向赵回:“阿玉也南下,她不是——”
赵回捏捏妻子的手,以示安抚:“她那般情况,我便想着让她一起南下调理,说不定会有些成效。宫中有殷老和卫锦在,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句话安了卫忆的心,却是泼给了卫锦一盆冷水。
话中的意思摆明了是要他安安分分地留在京中照应,还没说出的话被尽数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的,实在难受得很。
赵回轻飘飘地瞟了脸色耐人寻味的卫锦一眼,勾出个笑容来。
想娶皇家的公主,从来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总是要受些考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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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坐在自己寝殿的房顶上,手中捏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写这张字条的人手上功夫很足,笔力遒劲。
“阿玉,你只能是我的,你的驸马只会是我。我常说只要你心中有我,我便怎样都行。你说你过不去心里的坎,不能给我个身份,那我便去求个身份。其余的你都不必想,我会替你都考虑周全。我会把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必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昨天晚上那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赵玉叹了一口气,将那宣纸收进怀里。
想到自己昨天的那些孟浪之举,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仿佛还能体会得到。
可她一点都不后悔,她早就想把卫锦压在榻上,尝尝他的滋味了。
虽然没有完全成功,被他喊了停,可该做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做完的。
总有一天。
卫锦,等我回来。
既然你如此招惹于我,那我便顾不得旁的俗事,也顾不得世人了。
不管这情况有没有好转,你都只能是我的。
当然,我也只是你的,我的驸马只会是你。
谁让你这呆子,偷走了我的心呢。
现在还同在京城,我就开始想你了。
想吻你,想抱你,想把你的气息染在我身上。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就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
卫锦,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