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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卧里有股闲置许久的尘气,宋飞澜把拐杖靠在床头放好,不怎么讲究地翻身上了床,刚刚卧倒,便听见咔哒一声响,两条木器遵从重力滑落到地上。宋飞澜原本已经有些困倦的神经被狠狠敲了一下,他两只眼睛呆滞地向下瞟,任由它们待在地上,叹了口气,正要翻身睡去,忽然听见屋外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这房子里没有别人,宋飞澜答应了一声:“请进。”
陶源从外面推门进来,屋里关着灯,客厅的光射|进来,映出地上的两根拐杖。宋飞澜爬起来靠着床头开了灯,问:“怎么了陶大哥?”
“我在外面听见声音,以为你摔倒了。”陶源见他好好躺在床上,又回身准备掩上门。
宋飞澜忽然叹了口气,好像很遗憾似的说:“陶大哥,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陶源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想跟他结拜,说:“早点睡吧,晚安。”
宋飞澜听见这句平常的问候,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出许多悸动,也轻轻回了一声:“晚安。”见门还留着条缝隙,又赶快补上一句:“做个好梦啊陶大哥!”
陶源在门外听到,嘴角不自觉抿出个笑。
夜里大雪纷飞,有不堪重荷的细嫩枝杈被压断。
早晨宋飞澜被陶源从被窝里扒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混沌中,他的脑袋耷|拉在枕头上,像条死尸,嘴里迷迷糊糊念念有词:“大哥,我是残疾人……残疾人……”
“残疾人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赚钱。”陶源说了一句,硬是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我买了羊杂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飞澜听到这句话才睁开眼,皱着鼻子闻了闻,嘿嘿笑着说:“大哥你真是太贴心了,爱你一万年……”
陶源耳根有点红,脸上却不显,把拐杖从地上扶起来塞进他手里,先出了门。
宋飞澜两手撑着柺站起来,延伸脊背抻了半个懒腰,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脸,出来的时候陶源已经在餐厅坐着了。他踢踢踏踏三条腿挪过去,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伸手拿了个烧饼。
陶源一边看着他吃东西一边说:“一会儿去公司的路上我回家一趟,换件衣服。”
宋飞澜不在意,抬头看他:“你穿我的……”说了一半又自我否定:“算了,我的你穿不上,太小了。”
陶源笑笑没说话,看着他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底儿掉,递了张纸巾给他,宋飞澜接过来擦擦嘴,耷|拉着眉毛两眼无辜地问:“我真的要去公司吗?”
“一个人闷在家里也无聊,出去透透气吧。”陶源说。
宋飞澜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要是让他一整天在家里打游戏,他得闷死,到时候陶源在公司里忙着,也没时间陪他,便点了点头,说:“好吧,可是我没看剧本。”
陶源昨晚本来就是逗他,此时嘴角翘|起一点弧度摇了摇头:“没关系。”站起来一边收碗一边说:“我把衣服搭好挂在衣架上了。”
宋飞澜舔掉牙花儿上的香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说:“陶大哥,你要是我老婆就好了。”
他放完厥词拍拍屁|股走了,留下陶源一个人在餐厅里风中凌|乱。“……”
两人开车上路时才刚刚七点半,路上积雪难行,陶源行得缓慢,宋飞澜本来就没睡够,此时吃饱喝足,血液全跑进胃里消化食物,整个人懒成一只猫咪,眯着眼睛靠在车窗上打盹儿。
路难行又遇红灯,陶源不自觉用眼角悄悄瞥旁边的人,他今天给宋飞澜配了一件米白的圆领羊绒毛衣,衣服表面浮着一层柔软的绒毛,衬得宋飞澜愈发清秀白|皙,粉红的嘴唇微张着,看样子又要流口水……陶源正要帮他揩掉,车后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他一抬头,才发现十字路口已经亮起了绿灯。宋飞澜被这声震天响吵醒,整个人吓得眯着眼向上蹿了一下:“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擦擦口水。”陶源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递给他一张纸。
宋飞澜接过来擦了擦嘴角,挠了挠头又靠到车窗上,嘴里呜呜哝哝说:“吓我一跳。”
陶源心说:也吓我一跳。
他的住处离宋飞澜家不远,拐了个十字路口便到了。陶源把车子停在楼下,嘱咐宋飞澜:“你在车里坐着等我,不要睡着了,就五分钟。”
宋飞澜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唯一伪装的办公用具平板电脑,说:“没事,你不用急。”
陶源看见他那样子放下心,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换好衣服下来时,宋飞澜没穿外套正缩着脖子站在车旁跟人说话。他快步走过去,听见宋飞澜说:“大哥,你看看我这一条半腿像是能开车的吗?”
“怎么不穿外套就下车了?”陶源远远问他。
“情况紧急,这哥非得让我挪车。”宋飞澜的柺在后备箱放着,嫌麻烦没拿,此时正蹦着往陶源身边靠。陶助理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拉开车门把他送回车上,说:“在车里待着。”
他安顿好了宋飞澜才重新看向对方的车,问:“这么宽的道你过不去吗?”
那辆车里坐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一看见陶源的气势先后悔了,憋了半天说:“我……我刚拿到驾照,怕划到你们车。”说完一踩油门跑了。
宋飞澜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发出一声气愤的感叹词:“嘿!”见陶源上了副驾驶,又扭头问:“他是看我好欺负吗?”
陶源系上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说:“不是,他是想泡你。”
“啊?”
陶源发动了车子,宋飞澜愣着,一直等车子开到大马路上还没说话。
陶源回头看了他一眼,问:“觉得被男人喜欢恶心吗?”
“……那倒没有,我读书的时候也收到过男生的告白,女同学们都说我是受。”宋飞澜有些气愤地皱着鼻子说:“我看起来像是被人上的吗?”
陶源忍不住笑出声,宋飞澜歪头看他:“你笑什么?”
陶源没说话,笑得肩膀都抖了。宋飞澜凑过来问他:“陶大哥,你是攻还是受?”
陶源抿了抿嘴,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却不说话。宋飞澜故意说:“你一定是受,人|妻受。”
“你懂这么多,还要问我?”陶源又忍不住笑,也故意调侃他。
“我真的很像受吗?”宋总忍不住又问。
一直到公司,宋飞澜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陶源嗪着笑把他扶上轮椅,一进公司,宋总就受到各种男男女女们的夹道欢迎,他小声问陶源:“这都是我的员工吗?”
“是啊。”陶源低下头靠在他耳畔说。
宋飞澜傻乎乎笑了笑:“当老板的感觉还挺好。”
陶源把他推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两人的办公室是里外间,只隔着一面玻璃,但宋飞澜的里间有百叶帘,通常都遮着。陶助理把他推到办公桌前,给他打开电脑让他玩儿,宋飞澜问:“不是说要开剧本讨论会吗?”
陶源看了一眼表,说:“还有半个小时。”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笃笃的敲门声,宋飞澜抬头去看。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正站在那儿,光着腿,只穿了一条贴身的针织长袖连衣裙,虚靠在玻璃门框上看着他。宋飞澜一脸茫然地看向陶源,用眼神问:这是谁?
“甄璃。”陶源说。
宋总还没来得及说话,姑娘已经踩着高跟鞋蹭蹭几步到了跟前,伸着胳膊就要搂他,宋飞澜吓得直往后滑轮椅。
“你躲什么?才几天不见,我就成旧人了?”姑娘逼到眼前,委委屈屈看着他,屁|股一扭就要往他腿上坐。宋飞澜吓得叫出来:“我腿还瘸着呢!”
甄璃这才站好,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月好担心你啊!”
“……没见你去看我啊。”宋总靠着椅背怯生生向后躲了一下。
“我……我那不是为了拍戏太忙吗?”甄璃的长卷发在她硕大的胸|部晃了一下。“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没良心的赚钱?”
“我要是真死了也花不了那么多。”宋总又往后靠了靠。
姑娘的香水味儿已经逼到他鼻尖,宋飞澜赶紧扒着桌子够到陶源正在整理文件的手,说:“陶陶……陶助理,不是要开会吗?”
陶源这才开口:“嗯,应该快开始了,我推你去会议室。”
两人甩开那姑娘进了会议室,屋里只有零星几个布置会议室的工作人员,抬头向他们打了招呼,又去做自己的事。宋飞澜悄悄拉住陶源的衣角,让他低下头来,两人脑袋凑到一起,小声问:“你不是说我没有女朋友吗?”
陶助理说:“她不是你女朋友,只是炮|友。”这个惊悚的词汇给纯洁的宋总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忸怩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羞涩还是愧疚,红红的看着陶源,又小声确认了一遍:“我都有炮|友了?”
“嗯,一会儿还能见到几个。”陶源看着他说。
宋飞澜有些震惊,那股羞涩劲儿过去,不可思议地问:“我这么放|荡啊?”他不敢相信:“你是开玩笑的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控制好音量,几个工作人员都抬头看他。
陶源没说话,帮他把面前的文件摆好,又倒了杯热水给他。“喝点热水。”
宋飞澜还处在震惊中,说:“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开会的人陆陆续续进来,主创里的几个演员见到他都有些诧异,其中几个年轻姑娘看见他就扑上来,看样子确实不像什么纯洁的男女关系,毕竟哪有普通朋友上来就摸大|腿根儿的?
宋总坐立难安,偏偏陶助理还要在他耳边悠悠念叨:“看见左手边第三个女的了吗?就是刚刚摸你大|腿那个,姓李,叫李茹,你去过她家三次。”
宋飞澜哭丧着脸回头看他,求饶似的,说:“你别说了。”
陶源便闭上嘴,待人差不多到齐了,才开始主持会议,先说了宋飞澜回归工作岗位的事,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奈何宋总本人不在状态,脸上露出个牵强的笑容,便闷坐在轮椅上不支声了。
陶源基本代替了他总经理的位置,领导着开完了会,又推人回办公室。宋飞澜还闷闷不乐,趴到办公桌上,中午吃饭也是另一位女秘书端进来,一直到晚上下班,两人竟然几乎一整天没说话。
陶源太忙了,宋飞澜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要么在接电话,要么在批阅文件,过程中还不断有新的事务递到他眼前。
宋飞澜无所事事,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转笔,一整天只签了几个字。
到了下班,宋飞澜自己划着轮椅从办公室里出来,凑到陶源身边,小心翼翼开口:“陶大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陶源抬头看见他,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六点钟,摘掉平光镜揉了揉眉心说:“马上,你饿了吧?”
宋飞澜摇摇头:“没有。”
陶源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想了想,问:“今天早上开会之前……吓到你了?”
宋飞澜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的错。”陶源站起来,拿过衣架上的两件外套,取了其中一件给宋飞澜披上,问:“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