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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 褪去了白日的温热, 未关严的窗缝里偶尔吹进几缕风,在床间穿过,倒让人平添了几分凉意。
沉浸入往日回忆,要求诸多的元昭阳, 被小白兔怒指圆屁怼一脸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屋子一角,隐去了身形的元昭阳静静站着,看着床上那熟悉的人, 以及占据了那熟悉位置的兔,心中甚是复杂。
这一猫一兔没了传音, 一时间屋里只余下林棉棉的声音,与往日说深夜故事和缓温柔的娓娓道来别无二致,听得元昭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明明是期待的哈利波特猫后续,此时听来却没了平日那般引猫入胜的魔力。
所以,只要有人……不……只要有小动物听你讲故事,是谁,都一样吗?
元昭阳当然知道那被林棉棉爱着护着捧在心口的三花饭团一角已是过去, 再无重演之日,也不曾忘记此时趴在软窝里靠着林棉棉小铺盖的阿白是应自己的要求才留下的。自己此时那有些泛酸的嫉妒简直毫无道理……只是没有道理, 却依旧真实存在着。
那, 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元昭阳久久望着阿白软窝的位置, 一时间看入了神, 竟连哈利波特猫的故事, 也入不得耳了。
难以告别的,从来都不只是林棉棉一个。
夜渐渐深了,林棉棉低声讲着故事,不觉得困,倒是被那总从窗间钻来的细风吹得有些凉了。在把自己整只缩进被子之前,林棉棉习惯性地伸手想给身边软窝里的小动物盖好被子。只是伸出手去,摸到的却是一只已经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软毛团子。
黑暗中阿白斜眼:“流氓……讲故事就讲故事,好端端的又摸我!”抬爪怒指午夜痴汉手。
因手下与想象中不一样的触觉而愣了一下的林棉棉赶紧回神缩回手,解释道:“不不,不是摸你。我以为……”
解释的声音到了一半,又一下子低落了下去,渐渐没了声息。
阿白竖起耳朵,任凭兔子再好的听力,也听不到人心底未尽的声音。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是那三花猫?”就算林棉棉没有解释完,阿白顺着一想,也能知道这人刚才是怎么了,不自觉地从软窝里站了起来,四处环顾了一下,也不知道元昭阳还在不在了。
自然是,还在的。
“嗯……”林棉棉的声音满是低落,“饭团不喜欢盖小被子,我刚碰到你的被子,我就已经反应过来了。没故意摸你……”
说得像是你之前摸我耳朵摸少了似的……阿白偷偷撇撇三瓣嘴,却难得地没有抓着林棉棉话里的小辫子不放。作为一只好兔兔,还是不要欺负一个看起来快要哭了的小姑娘吧。
阿白利索拿起,轻轻放下,在小兔兔的友好下,这个深夜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本想讲会儿故事打打岔的林棉棉,以失败结束了本日的深夜活动,又撑着伤心难过与阿白聊了几句,便紧了紧怀里抱着的小被子,睡了。
阿白捋了捋脸毛,瞅了瞅在被窝里缩好的林虾米,自觉这一晚自己也算是一只合格的听众宠,对得起即将到手的诸多吃食,便也趴好睡了。
只留在屋角五味杂陈却无人知的元昭阳,久久挪不开步子。
所以,不是谁,都可以代替我吗?
夜深了,屋里只余一人一兔清浅的呼吸声。元昭阳走到了床边,向着被窝里的人缓缓伸出手去,却又停滞在半途许久,才继续向前碰到了林棉棉手上的玉环。
三层禁制解开,熟悉的气息一下子从林棉棉周身漾出。
这,是最初相遇的因。
只是元昭阳这次,却不是为了借香修炼。
在之前那一人一猫大半年的形影相随里,元昭阳差不多已经能将香气的浓郁程度乃至某些细微的变化与林棉棉当时的情绪相对应上。此时一观,便知道林棉棉虽然睡了,但是情绪依然十分低落。
只片刻,元昭阳便又重新将禁制封好。
应该希望她赶紧忘记,然后重新开心起来的……
可是……元昭阳忍不住伸手按压了一下不知怎的有些发胀泛酸的心口。可是一想到她会忘记放下,自己又……
那是元昭阳,猫生第一次被那样宠爱着呵护着,即便被对方当成眼珠子一般爱惜着的只是自己的本体,只是基于一个自己扮演的角色,可那日日夜夜,依旧让她难以忘怀。
从一开始的不适别扭,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每一份心境的改变,都离不开林棉棉那家伙似乎无穷无尽的耐心与……爱。即便知道她疼若心肝的,只是因为那是一只猫,却也忍不住将那份温暖在心中妥帖收好。
只是,终究是个骗局。
“对不起。”元昭阳无声说道,只转身行数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在睡梦中一无所知的林棉棉,许久无声地说出了“谢谢你。”
此去,再无回头。只愿之前到此为止,而后便只是偿还。
这世上,有来有往,有予有偿,分量厚薄,多可估算。只这一份情,却是最难衡量,最难还的。
在元昭阳看来,之前那些什么药剂啊,储物袋啊,都是有价之物,即便给了林棉棉,在自己看来,却总也是不够的。只是再多,一时之间,她能给,林棉棉也未必用得上。再者,一时给的多了,林棉棉也未必肯都收了。
不管怎么说,林棉棉这个人,就像是在元昭阳的心里挂了个号,有愧疚有感怀,也不知何时能无拖无欠。
那边儿元昭阳想得深,大半宿才离了外谷回衡水峰歇着。这边儿阿白却是睡得呼哩呼噜,一大清早就精神抖擞地爬起来准备开饭。
“棉棉棉棉,我回去吃饭了,你吃不吃,我给你带啊!”小白兔起身左扭扭右扭扭松了松筋骨,又细细地捋一遍毛,见旁边林棉棉还没醒,忍不住一爪踩在了人脸上。
林棉棉一夜都睡得不太好,还有两次迷迷糊糊地想要给三花搭被子,结果手伸一半想起之前阿白喊流氓的事儿,一下子清醒了赶紧收了手,重复努力睡着。
这会儿阿白一边踩脸一边念叨,林棉棉努力睁开沉重酸涩的眼睛答话道:“饿了?在这儿吃吗?哦……没有吃的……去清心堂?”
林棉棉迷迷糊糊地,总有些嘴巴跟不上脑子的感觉。
“睡吧睡吧你。”阿白看不下去了,一爪子糊住林棉棉的眼睛,“今天应该会有领了门派任务的弟子来带你熟悉这边的环境和日常事务,你睡吧,等人来了再起来,现在还早呢。”
“那我起来了。”林棉棉一听有事,清醒了许多,伸手拿开了眼睛上的兔爪爪。
“让你睡你就睡。”阿白简直没眼看林棉棉那小脸苍白嘴唇发干眼睛还肿成杏子的模样,见她挣扎着要爬起,忍不住一爪拍向林棉棉的额头。
呃……很好……
小白兔看着在床上乖乖躺平的林棉棉,有些心虚地给她拉上被子盖好。
体贴周到地在林棉棉的院子外头放了只让那领了任务的弟子午后再来的传音纸鹤,阿白转头就忘记了被自己拍晕在床的林棉棉,快乐地奔向了衡水峰。
哎呦,不知道能不能在元昭阳闭关结丹之前把那些她答应的吃食先拿到手。
心怀憧憬的小兔兔,在解开结界进入院子的一瞬间,幸福感上升到了顶点。
“哦!哦哦!哦哦哦!”蹲在院门口的小白兔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得两眼放光,如果她是一只秃兔兔,恐怕现在还能看到她因为惊喜而涨红的脸颊。
“哦什么哦,你又不是鸡……”院中元昭阳坐在石桌边,头都没抬,勺肉捏皮,一只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小馄饨在石桌上排列整齐。
心情好到极点的阿白一点儿都不在意被怼了,那一桌子漂漂亮亮看起来就皮薄肉多鲜嫩可口,队伍还在不断壮大的小馄饨且不提,就说这一进院子,那各种烤制的香味就让小兔兔差点沉醉地晕过去。
君不见左边立着三排烤鸡,只只丰盈肥美,右边一片鸡腿,只只个大结实,还有靠近石桌的地方,还悬着几只已经烤得微黄的乳猪,一看就扎实。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整院子的东西都是靠元昭阳弹出的火球烤着。
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在鸡腿间穿梭,在烤鸡上滚过,在乳猪边嬉戏,整院子的火球,空气却没有变得灼热,只有那被火球蹭过的食材,皮缩油滋发出阵阵肉香。
有些火球蹭过的地方多了,渐渐变小,嘭地一下没了,正包着馄饨的元昭阳随手一抬,又是几个火球补上。整个院子像是一个有条不紊的烧烤场,简直直中馋兔兔的死穴。
“今天……过年啊……”小白兔咽了咽口水,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看到的惊喜,“你还有这手啊,平时也没见你用啊。”
“之前好像答应过你很多吃的,我也记不清都答应了什么。喏,这里这些够么?”元昭阳抬头看向阿白,“哦,灶上还卤了一锅猪蹄。”
“够,够!”惊喜,居然都是自己的!小兔兔捂住心口,“不枉我这些天的努力!我还以为你要闭关之后才给我烧呢!想不到你会给我烧了再闭关。怎么,今天放出这么多小火球帮忙,是下午就准备闭关了吗?”
元昭阳没有立时回答阿白的问题,只是又弹了些火球出来,携了桌上碟子里的调料。
“厉害啊!你的火现在用得比我的冰还顺啊。”阿白看着一团团顶着调料在食材上滚动的火团由衷赞叹,好香好香,好棒棒!
元昭阳抿了抿嘴,没搭话。
西子捧心状的小兔兔看了一会儿火团烤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半晌揉揉脸,褪去了方才的兴奋,一脸正色看向还在包馄饨的元昭阳:“你准备什么时候闭关?”
又两个馄饨在手里成型,元昭阳没看阿白,但到底是回了话,“再等两天。”
“等什么?你等了几十年了,还要等什么?”阿白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答案,却也认为自己应该问。
元昭阳抬起头。
一猫一兔对视。
秒懂。
阿白气呼呼地揪了揪耳朵毛!这个时候,百年的默契就来了是吗!
“她昨天睡得怎么样?醒了吗?一会儿我带她去看看大讲堂的环境。”元昭阳面不改色地继续包馄饨。
“被……”阿白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眨了眨眼,“被拆散了哪能睡好,再让她睡会儿吧。”
元昭阳微皱着眉看了阿白一眼。
“干什么,你想让她睡眠不足啊?”小白兔摸了摸脸毛,嗯,毛多好,撒谎看不出。
果然,这么一说,元昭阳也没再追问。
阿白看着继续认真包馄饨的元昭阳,偷偷吐了一口气。这家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把林棉棉打晕了睡,肯定会不管这些烤着的东西,立马去外谷吧。
不,说不定,院子里会多出一只烤兔兔?
阿白晃晃脑袋,不能想象,真是太残忍了,元昭阳应该不会这样。
不过……就为了陪林棉棉适应一下,她居然要延迟几天闭关。阿白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担忧,仔细想来,却又不知从何而生。
一会儿,带碗馄饨去吧,也不知道她昨天在清心堂吃得习惯不。
元昭阳想着,手里正包着的馄饨,不自觉地又多塞了些肉进去,一个个比之前更圆鼓鼓的小馄饨挤挤挨挨地排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