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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飞喝了药,干了头发,又被莫九留着在里屋睡了一觉,再醒时,已经天黑了。
莫九见她醒来,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嗯,已经不烧了。”
祝成道:“小娃娃身体底子确实好。”顿了顿,又训她,“你要以后再赶这么淋雨,小心我揍你!还有,言而有信知道不?你还记得之前答应了什么?”
苏小飞愣了下,方道:“哦,你是说吃药吗?我还债去了。”
祝成气不打一出来,“我知道你还债去了,但你提前不知道跟我说声吗?我都把药煎好了,结果连你人影都没见着!”
苏小飞撇撇嘴,自认理亏,没说话。
莫九道:“小飞,错了就该道歉。”
苏小飞抬眼看他,有点发愣,道歉?她从来都没干过。
莫九见她这模样,便知她平时野惯了,骨子里怕是并无礼义廉耻这样的戒条,她心不坏,知道大是大非,行事却过于恣意,他道:“你答应了我会来喝药,最后却没来,此为言而无信,所以你要向我道歉。虽然你的失约有理由,但你没有提前告知我们,导致祝成白白忙活,所以你也要向祝成道歉。小飞,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没有职责一定要帮你照顾你,我们给予善意是因为我们喜欢你,乐意这样做,但如果你对此毫不领情不屑一顾,我想,就算是大德大善的人,也不会再继续与你相处的。”
莫九难得的面目严肃,苏小飞有些惶恐,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又有点儿委屈,低声道:“我没有不领情……”
祝成见气氛有点僵,笑哈哈地打岔道:“没事没事,下回注意就行。”
莫九瞥了他一眼,祝成忙闭嘴,示意他继续。
“你没有不领情,就该做出领情的样子。”莫九道,“道个歉吧,如果知道错了,就该道歉。”
苏小飞眼神乱飘,“哦,是我不好。”
莫九皱了皱眉,“道歉要有道歉的样子,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你即便做不到廉颇这样,但也该要有个起码的诚意。”
苏小飞有点恼了,她哪里没有诚意了?她哪知道什么廉颇负荆请罪,她只知道这还是头回向人低头认错呢!
祝成见苏小飞脸色不好,忙拉着她往外走,道:“行了行了,可以了,我知道你有诚意。是不是很饿了?孙婶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吃完早点回家休息。”
“慢着,”莫九又叫住她,“还有你抢土匪那事儿,我知道你肯定想说土匪该抢,可不管抢谁,抢就是抢,这做法跟土匪没什么差别,而且抢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今儿抢了土匪,明儿指不定又盯上了谁,以后要是缺钱,就来找我,别再干抢了土匪贼窝这事儿了。”
这个祝成很认同,点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抢土匪真的还是不太好的,你又把人家打成这样,有点过了。而且他们记仇,这梁子一结下,就难解了。”
苏小飞不服气,“反正他们打不过我。”
莫九道:“万一他们在你不在的时候来呢?前段日子你都不在镇上,如果他们那时候来,你能肯定你那帮弟兄一定打得过他们?如果打不过,遭殃的就是镇上的人,而这一切就是因为你而起的。”
苏小飞不吭声了。
祝成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先去孙婶那儿吃饭。”说罢送了苏小飞出去。
回转后,祝成对莫九道:“九爷,慢慢来就好,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平时什么个样儿,再说,她懂大是大非,您别太严肃了,当心以后她见着你就跑。”
莫九摇头笑了笑,无奈地叹:“这孩子……”
祝成就笑道:“我说九爷,您也对小飞上心了呀。上心好啊,省得您整日过得都跟七老八十的老爷子似的,多没劲。”
莫九闻言怔了怔,一时也疑惑,他怎么就忽然上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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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飞在孙婶那儿吃了饭,又换上已经烘干的衣服,把身上的这套还给了孙婶。
孙婶还说她:“小飞啊,你该穿裙子了,女孩子哪能这样打扮的,你看你,要是打扮打扮,得多漂亮,你都十五了,等苏老头回来,我得让他给你说亲去。”
提到苏老头,苏小飞又是一阵静默,半晌方道:“唉,不急。”
“哪能不急啊,你看常规媳妇儿,她十三就嫁过来了,还有李大柱他妹,不就是十五嫁出去的么。不过你还没来红,得再缓缓,但也得叫苏老头看起来了。”
苏小飞不吭声了,她现在心情很差,提到苏老头,就更差。等吃完饭收拾好,就告辞了孙婶,跑回她和苏老头的家了。
不对,现在应该只是她一个人的家。苏小飞觉得,就冲苏老头把债还清这一举动,大概他就压根不打算回来。
因为连着下了七八天雨,苏小飞的茅草屋变得有点儿惨。
屋子里好几处在滴水,虽然没滴到床上,但因为受潮,被子都是黏糊糊的。苏小飞把被子扑腾几下,便闻到一股霉臭气。苏老头的床更加,简直都长虫子了。
苏小飞可没钱买蜡烛,天一黑屋子里就是黑漆漆的,她去坑头想升火,结果发现,柴也受潮了,压根升不起来。她叹了口气,觉得明天要有很多活干了。
她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就先这么凑合一夜,结果因为在莫九家睡得太久,现下精神好得很,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就索性起来去院子里看她养的鸡,那几只鸡还活着,大概平日里她不在的时候有黑蛋黄鼠他们照看着。她又伸长脖子看了看旁边黑蛋他们的草屋,黑漆漆的,没有声响,大概他们都睡了。
苏小飞百无聊赖,回到屋里,摸着黑翻弄苏老头的东西。她发现苏老头居然什么都没带走,一堆脏衣服还散落在床边,就与他喝酒赌博未归的夜晚一般无二。
苏小飞简单的理了理,把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去找苏老头给她的心法,翻箱倒柜半天,终于被她给找着了。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收起来,决定明天就去白秀才那儿学认字,然后练会这本心法,等她本事大了,能打过祝成了,再考虑出远门找苏老头。
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积尘的地方擦了擦,最后真的没事情做,又躺回到床上,睁着眼睛,一点困意都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苏老头这事儿就更让她心烦,烦完苏老头,又烦莫九,她都道歉了,还要训她,读书人事儿就是多。
整个晚上,苏小飞都辗转反侧,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稍稍眯了一会儿,在院里的鸡叫起来后,苏小飞又精神十足地起床了。
雨还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苏小飞想晒被子都不行,也就不管了。她随便吃了几个冷包子当早饭,就打算去白秀才那儿。
刚走出院门,脚步就是一顿,苏小飞想了想,还是回屋翻出了一把破竹伞,聊胜于无,撑着它跑去了四方街的白秀才家。
白秀才很穷,因为他除了会读书写字,什么体力活都不会干。早年他还想做个先生教镇里的娃念书,但是大家都穷,娃五六岁开始就要帮着家里干活了,谁会把他送去读书?那个时候还在打仗,也没有什么科举之类,读书不能当饭吃,有什么用?所以白秀才想教都没人学。
现在倒是恢复科举了,不过镇上的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个,还是没有人会想着把家里的娃送去念书。
所以,除了偶尔帮镇上的人写写信拿点报酬之外,白秀才没有生计,他能活下来,全靠嫁去县城的女儿逢年过节孝顺上来的东西。镇上的人都说,要不是白秀才闺女嫁得好,夫家是存得下余粮的人家,人又实诚,白秀才恐怕都得饿死。
苏小飞去找白秀才的时候,白秀才都还没起,他整日没什么正经事儿做,当然不会早起。
苏小飞敲了好久的门,白秀才才嚷嚷着打开,见到苏小飞,瞌睡少了一半,笑道:“哟,飞爷!什么风把你都吹来了,来来,进来进来,这雨大,别淋坏了。”
苏小飞走进屋,道:“我来学认字。”顿了顿,又道,“以后你吃饭我包了,就当报酬。”
白秀才一惊,“认、认字?怎么忽然想认字了?”惊诧之余,眉开眼笑,很是激动地样子,“认字好啊,人呐就得读点书,小飞啊,你有这心思就好,好啊!包什么饭啊,你来就好,饭也我这儿吃,我还没穷到掀不开锅呢!”接着兴高采烈地把苏小飞拉到他破旧的书桌前,又是拿纸,又是磨墨,还一边叨叨地念:“人不读书哪行啊,不读书就不知礼,知礼是很重要的,这镇上的人呐,不开化,就是不愿意念书,这不行。今儿总算有个想念书的了,小飞啊,我跟你说,你得一直跟着我学,知道不?可不能跑了,读书真的很重要的!你要是不认字儿,到了县城,会被人笑话,还……”
苏小飞看着激动地念念叨叨地白秀才,忽然觉得,每个人都会有想做的事情,比如昭帝要一统天下,钱源要赚更多的银子,再比如,李大柱想养出很肥很肥的猪,白秀才就是想当个先生。
她自己么,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倒所有土匪,让他们都尊称她一声飞爷,不过现在变了,现在她最想认字念书,然后读懂心法,练好一身功夫,打倒祝成,再然后要去闯荡闯荡,什么临安啊金陵啊汴京啊都要走一个遍,她要看看中原到底有多大,顺便还可以找找苏老头。
就是不知道莫九想做什么,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看白秀才都念得没完没了了,苏小飞打断他道:“白秀才,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什么意思?”她记性好,昨晚上莫九说的都记得。
白秀才笑眯眯道:“哎,你都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了,真好,真好,这句话就是说,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做出友好的反应,不然就是不合乎礼节的。”
“那廉颇负荆请罪呢,是什么意思?”苏小飞又问。
白秀才惊了,“咦?你这些哪里听来的?”
“莫九那里,他跟我说的。”
白秀才一喜,“啊,果然莫先生也是个读书人呐,改天我要去拜访拜访。”接着又给她讲了廉颇负荆请罪的故事。
苏小飞听完,有点儿难以理解,“道个歉都要背荆条去吗?那我要是道歉,也得背个荆条?”
“廉颇负荆请罪,是体现他的诚意,襟怀坦白,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嘛,荆条倒是不用背,不过道歉都讲究诚意,作揖行礼是最基本的,或者拿个礼物赔罪,怎么,你得罪谁了?”
苏小飞撇撇嘴,“没谁,随便问问,白秀才,我要从哪里开始学?”
白秀才翻箱倒柜,总算抽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来,道:“从《千字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