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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血红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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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这种情形,人们不关心谁打起了唿哨,谁举起了标语牌,人们只关心苏愚是谁,“一看书就头痛”是怎么个意思。

    前一个问题低头看一眼节目单就解决了,苏愚的大名清清楚楚写在上面;后一个问题引起了广泛的询问和议论,很快也得到了答案。奇葩学生总是会引人注意,苏愚的事不少人都听说过,此时更是迅速地哄传开来。

    上课不听讲、考试交白卷,不做作业不看书,老师一问就说是“看书就头痛,想问题就头痛”,到医院做了脑CT、颈椎CT等各项检查却全无异常。想想看,一种严重到“看书就头痛”的脑病,怎可能一整套现代医疗检查都毫无迹象?撒着这种蹩脚的谎话,狂妄肆意的叛逆颓废,这种学生竟堂而皇之地登上舞台,演这样一出为叛逆学生平反的戏,谆谆劝诱的师长却在戏中成了不问情由只会苛责的反派!

    怎么会有这种学生?怎么会有这种节目?

    学生们不满,家长们质疑。老师们和会场维护人员不得不行动起来,包括高二六班的老师们,哪怕心中腹诽不已也不想事情闹大,只能尽力维持秩序。标语牌早已淹没在骚动的人群中,可人群的骚动却依然难以平息,人们仍在想着标语牌上的话,想知道苏愚是不是一看书就头痛难忍?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看的剧本?他的谎话岂不是不攻自破?让这样一个学生演这种剧是不是很不合适?

    老师们害怕出事,学生们听令行事,但家长们可是毫无顾忌,更有小部分调皮捣蛋的学生唯恐天下不乱,纷纷打唿哨喝倒彩,黑乎乎的会场里也分不清谁是谁,或许是基于浑水摸鱼的心理,也或许是考虑到法不责众,有本就嫉妒苏愚和张瑶同台搭戏的男生甚至公然喊道:“苏愚,给个解释!”“苏愚,滚下去!”

    于是苏愚的戏终于演不下去了。他停下来,站在那儿,看着台下黑压压不断耸动的人群,觉得下去也不是、继续演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他看到前排的领导也坐不住了,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左顾右盼,楚老师则早已起身去找人了解情况。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演出可能刺激到了太多的人,事情演变成这样自己确实要给出一个解释,不然不只是戏演不下去,很可能自己都无法继续在学校立足。

    还好他是可以给出解释的,他有证人。

    所以他把目光转向了张瑶。

    张瑶的手指还在琴键上波动起伏,张瑶的琴声还在继续,没有一个音节错误,没有一丝韵律凌乱,仿佛台下的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是了,所有的事都是针对苏愚,确实与她毫不相干,可却是她给苏愚讲的剧本,她是苏愚唯一的证人。她站出来,苏愚就能洗白,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她不站出来,苏愚无可解释,却也不会有矛头指向她。这样的场合要的不是解释,解释往往会让事情继续发酵,这时要的是压制现场、维持秩序、将演出进行下去。她继续弹琴并没有错。何况有谁能相信,会是张瑶一字一句把剧本讲给苏愚听?苏愚跟她有什么关系?那么清白高傲的漂亮女孩,难不成真会喜欢苏愚?

    张瑶只弹琴不说话,苏愚也只能无助的沉默,心却一点点凉下去,脑子一点点乱起来。这是让自己无视质疑顶着压力继续表演?可错过今天的场合谁还会听自己解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可以面对万千观众不怯场,却不可能面对万千谩骂旁若无人。演不下去,退不了台,张瑶不说话,那他就自己开口!

    苏愚决定自己解释,可是他还没组织好语言,脑子里那根“钢针”便又突然出现,这次来得格外迅猛。一直以来他都在小心回避,他不敢心太乱不敢想太多,只怕“钢针”突然发作,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忍住,或许他能面对台下万千质疑,但他不能面对张瑶冷漠的面孔。

    她曾那么用心地帮他讲剧本,她曾每一晚都带他演练从不失约,她在窗前的侧影也给过他那么多安宁祥和,说到底她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跟别人不一样的影子。他以为她今晚会帮自己,可她只给了自己一阵冷漠急促的琴声。所以他的心疼了了,脑子疼了,他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抱着头蹲在台上,拼命咬牙压制着心绪,额上冷汗涔涔。

    整件事情的发展十分迅速,从唿哨声到标语牌,从议论纷纭到质疑四起,再到苏愚停止演出突然蹲坐抱头,不过两分钟。可惜此时人们不会认为苏愚犯了头病,只会认为他又在装,哪怕他当场昏过去,也会被认为是无地自容羞怒攻心。所以苏愚一抱头,竟又有学生喝起彩来。

    喝彩声里,张瑶的琴声终于错了一个音节。随后琴声骤停,她凝束十指,微合双目。其实她早已心乱如麻。

    没有人知道,这整个事件都是她一手导引。那晚偶然见到苏愚,她便察觉他身边有修行人留下的灵宠,而这灵宠只能来自徐青萝。那时她忽然意识到,苏愚与徐青萝的关系可能并非他说的萍水相逢那么简单,而徐青萝明显不是鬼谷中人且修为强大,若其与苏愚关系交好,肯替苏愚出头,或可引为对付鬼谷王氏的一支奇兵,这样她张家就多了一分存续的希望。可她是来杀苏愚的人,又抹了苏愚记忆伤了苏愚大脑,双方已有些许对立,若苏愚记忆恢复知道了那一晚凉亭中的事,或许不会与自己为敌,可像现在这种情形,自己贸然暴露恐怕是不智之举。

    更何况她还有许多疑问。

    徐青萝到底是何身份有何能力?她是否本就与鬼谷存在先天对立?她肯为苏愚做到何种程度?她能否治愈苏愚帮他恢复记忆?她肯帮苏愚又是否肯帮张家?……

    在这一系列疑虑之下她怎么能站出来?她怎么能直接与对方合作?

    她不能。

    她也不想合作,她只想借徐青萝的刀。先借她的手术刀为苏愚恢复记忆,继而便可借她的杀人刀对付王家,因为苏愚必会向王家寻仇。

    若对方不能为苏愚恢复记忆,或没有想象中关系亲密,张瑶也要逼她把苏愚带走。可以肯定苏愚已经沦为废人,若在对方身边还有一线生机,这也是张瑶心中有愧,行险为苏愚安排一点退路。

    所以张瑶促成了苏愚的表演,同时也略施手段在现场安排了标语牌的突然袭击。

    所以她不能帮苏愚,她强作冷漠伤了苏愚的心,她就是要给他安排一步死棋,好逼徐青萝出手。可是暗地里她又会担心,如果徐青萝不出手怎么办?如果徐青萝不帮苏愚恢复记忆也不带走苏愚怎么办?自己一手布局将他逼到这种地步,又该如何收场?

    那只好由自己将他带走,到族人那里做一个妥善的安排。

    可是尽管这样想着,当苏愚抱头蹲坐在地,无情的喝彩声在场下响起,张瑶的心还是颤抖了一下。她停止了弹奏,闭上眼睛试图弥平心绪,但最终还是霍然站起,看着脸色苍白如纸、汗流满脸的苏愚,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切一切的痛苦,都是你带给他的。

    你啊,总是摆着坚硬的姿态,却总是做着柔软的事。该杀而不杀,该默然离开却告知他往事,该抹去记忆却留下那刻痕,该不闻不问却总想着给他安排后路,该送他一步死棋却又心痛不忍。

    你啊,这是忍不住要帮他一把,把死棋重新走活吗?他现在是个废人,又没有父母照顾他,你走活这一步棋就能真正帮他吗?

    张瑶站在那儿终于没有动。她把目光投向后台入口,她在想那个男主持为何不上来维持下秩序。她哪知那个初次上阵的菜鸟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以为演员还在台上他就没必要上台,何况张瑶此前还一直在演奏之中,台下的乱子起的如此突然,连老师们一时都应变不及,何况是他?

    但那里还是走出来一个人,一个穿绣花白裙的少女,就是那个她期待出手的少女。少女一走上台就直接出了手,可却不是向苏愚伸出援手。

    相隔几十步远,两人四目相对。那少女还是一副笑吟吟的面孔,可是张瑶看到对方的身影极快地闪动了一下,这种闪动,除了感知过人的修行人根本没人能够察觉。那一刹那她觉得腹部一凉,有一股力量忽然钻进来,在她体内四处游走,像在探寻什么东西,若不是她一早就用秘术将星力收束起来,自发护身的星力必与这力量撞在一起。可尽管如此,这一番探寻却顺带抽空了她身上所有力气,她双腿一软,无声地坐倒在地上。

    雪白塔裙如盛放的百合花在舞台上摊开,她一手捂住腹部,那里有殷红一点洇染开来,迅速将半身雪白染成血红,凄艳之极。

    就在那一瞬间,徐青萝闪电般近身给了张瑶一击又返回原地。所有人都只看到台上两个绝美少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坐倒在地,血染纱裙。嘈杂的会场突然就变得寂静无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猜想是不是剧情拉开了新的序幕,为新人物的登场而大感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