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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 家中就琬宜和杨氏二人, 都是沉静内敛的性子,院里大多时候只有鸡鹅的声音。谢暨还是少年心性, 上蹿下跳,给家里带来不少生气。
可琬宜觉得, 他还是安静些的好。
见到杨氏后,久别重逢的母子二人自然嘘寒问暖, 温馨了一段时间,但没过一会儿, 泪眼婆娑的谢暨就变了个德行。
杨氏在正房纳鞋底, 琬宜放了个蒲团在房檐底下晒太阳,看着正兴致勃勃把阿黄圈在怀里搓圆捏扁的谢暨无奈。
阿黄懒得理他, 闭着眼睛哼都不哼一声,见状,琬宜也不多事去管。她待的无聊,到房里拿个话本出来看, 可就这一出一进的功夫,谢暨却连着阿黄都没了影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以为他带着阿黄出门到城里玩去了, 可跑到门口一看, 远处并没人影。琬宜不敢耽搁, 又拎着书把偏房厨房都转了一圈, 还是一无所获。
她抹一把汗, 刚要进屋去找杨氏, 就听见头顶上传来懒洋洋一声,“你找我?”
琬宜抬头,谢暨正横躺在房顶,胸上卧着双眸圆瞪的阿黄。毛乍起,一看就是吓得腿软的样子。她倒吸一口气,往后退远点,喊他,“谢暨你快下来。”
房上人回绝干脆,“我不!”没等琬宜再开口,他又说,“这儿的太阳才足,跟你似的躲房檐底下,一点不暖和。再说了,什么叫高瞻远瞩,这就是。”
满嘴胡言乱语,歪理邪说。琬宜抿一下唇,手指着地面,“你下不下来?”
“哎我说,你什么语气和我说话呢啊。”谢暨挺腰坐起来,手背抿一下鼻子,扬着下巴,“我就不下来,怎么着。”
琬宜快被他气的心肝疼,谢安是混,但也没他这么不讲道理,简直闻所未闻。她把碎发撩耳边去,耐着性子,“成,我不管你,你爱怎样怎样。但你把我的猫还给我。”
阿黄听出来这是叫它,嗷呜一声,急三火四往外爬。谢暨皱眉看它一眼,本来不想管,但又怕它掉下去,伸手拎它后颈皮又给抱怀里。
阿黄是个外强中干的,站那么高往下看,抖的差点晕过去。
谢暨察觉到它哆嗦的肚皮,咽口唾沫,也觉得自己好像略微是有那么点过分。但琬宜站下面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他好面子,又梗着脖子不想承认,“猫是跟着我爬上来的,凭什么还你……”
话音里嚣张气焰到最后弱了下去,但神态依旧傲慢。琬宜素来脾气好,就算对着谢安都没真的生过几回气,这次却差点眼里喷火。
她把书往地上“啪”的一摔,胸前起起伏伏,“谢暨,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把猫还给我。”
谢暨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下意识把怀里阿黄抱的更紧,他脊背挺挺,又想拒绝,“我不……”
琬宜昂着头,“你再说一遍?”
……谢暨面上平静,内心里呲牙咧嘴。
这女人,刚才还像只小白兔,可现在张牙舞爪好像大灰狼。他娘在信里一直跟他说家里来了个温柔又好看的小姐姐,现在看来,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凶。
两人正僵持着,门口突然传来哒哒马蹄声。谢暨眼睛一亮,远远望见马上的人,扯着嗓子气吞山河喊了声,“哥!”
杨氏被惊动,从正屋出来,看见这情景,也吓了一跳。她急喘两口气,眼睛瞪起来,手指着谢暨骂,“小王八蛋,你痛快给我滚下来,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琬宜看着谢暨瞬间苦下来的脸,觉得心里畅快许多。她低头把地上书捡起来,封皮儿上撕裂了一条口子,琬宜有点心疼,拍拍上面尘土,沉默抱在怀里。
谢安动作利落,拴了马很快进院子。看见他身影,谢暨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撕心裂肺,“哥,你帮我把娘劝进去……劝进去我就下来,我怕她打我。”
杨氏疾声厉色,“谁劝也没用,混成这样子,这顿打你迟早得挨。”
琬宜神色未变,只盯着谢暨眼睛,他察觉到,侧脸看过去,装腔作势瞪她一眼。杨氏瞧见他小动作,气的差点把手上鞋底甩上去,“谢暨你是不是有病?”
……谢安一直没出声,眼睛扫扫房顶上的谢暨,转脸去拿琬宜手里的书。
琬宜没防备,手上骤然一松,偏头对上谢安侧脸。鼻梁高直,睫毛低垂,依旧是那副懒散样子。她咬一下唇,装作若无其事不去看他。
谢安随意翻了两页,看着封皮儿裂开的口子,淡淡问了句,“谢暨弄的?”
琬宜还记着谢安昨晚和早上欺负她的仇,没说话。谢安垂眸,“嗯?”
琬宜别扭,小声哼一下,“不是。”她虽然嫌弃谢暨,但也没推给他,“……我自己摔的。”
“嗯。”谢安颔首,算是了然。顿了顿,笑看她一眼,“脾气越来越大。”
琬宜抬头,有气无力说一句,“没有……”
“成。”谢安没听她说完便就打断。他眼神重新扫到谢暨身上,声音轻轻,也不知对谁说话,“我惯着。”
……那边,杨氏还在和谢暨交涉,但他现在正是不服管的年纪,在外半年无拘无束早就野疯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杨氏叹一口气,抚一抚心口,“越来越不好管教了。”
谢安扶着她肩膀,送她进屋子,在她耳边道,“您别管,我来。”
杨氏犹豫一下,看他神色,还是点点头。
房顶上,谢暨看着杨氏进屋子,兴高采烈,以为自己平安无事了。他咧开嘴,顺着旁边梯子爬下去,阿黄如蒙大赦,还剩三尺高的时候跳到地上,连滚带爬到琬宜脚边,随即被轻柔抱起。
谢安往那边踱两步,挡他面前。谢暨眼睛亮晶晶,往前迈一步,刚想开口,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安勾着脚腕拦腰摔在地上。
谢暨四仰八叉正好躺她脚前,琬宜手背抚过下唇,掩饰着微勾一下嘴角。
这下,谢暨再傻也知道谢安动怒了,他扭扭腰腿动几下,刚想爬起来,又被一脚踹到地上。
“……哥。”谢暨都快哭了,“你干什么啊。”
“管教你。”谢安脚尖踢一下他屁股,手勾过额角,淡淡道,“自己站起来。”
谢暨不愿意,“我不……我起来又被你踹下去,多疼。”
谢安面色冷淡,“起来,我不动你。”
琬宜在一旁看着,谢暨腮帮子绷紧,好半天爬起来,无精打采站谢安面前。
谢安问,“错没错。”
谢暨抬眼瞟一下琬宜,嘟囔,“错了。”
谢安抱着臂,下巴微扬,“大点儿声。”
琬宜别过头不看他,耳边响起谢暨不情不愿的声音,“错了!”
谢安“嗯”一声,谢暨以为他消气了,刚要再蹦跶几下,就被按着脖子扯到了琬宜面前。他吓得一趔趄,听见谢安说,“道歉。”
琬宜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有些局促。面前谢暨眼泪巴巴的,她咬一下唇,给求了句情,“不用了吧,下次不犯就好了。”
谢安没理,按着谢暨弯腰更低,眯了眯眼,“让你道歉,聋了?”
谢暨本就害怕谢安,这么一折腾一吓唬,肩膀缩缩,唇缝里溜出两个字,“错了。”
“谁错了?”
谢暨豁出去了,闭眼大喊,“琬宜姐姐我错了!”
琬宜哭笑不得,扯扯谢安袖子,“好了好了,我早就不气了,你松开吧。”
谢安这次听了,松手往外推了一下,谢暨哼唧一声,摇晃站稳。琬宜看着他那模样,再想起那会儿的嚣张跋扈,心里五味杂陈。杨氏说的对,谢暨是混世小魔王,天地不服,只怕他哥。
她怕再待下去让爱面子的谢暨太尴尬,摸摸阿黄的头,转身回了屋子。
谢安望向她袅娜背影,直到合上门才收回视线,谢暨正委屈看着他,“哥……你怎么帮着她这么欺负我。”
谢安勾一边唇角,手拍上他后脑,带他回偏房,“知道那是谁吗?”
谢暨学乖了,不敢造次,“琬宜姐姐。”
谢安鼻子里哼一声,“屁的姐姐。”走两步,又听他说,“那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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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谢安在,谢暨没能折腾几日,便就被提着脖领子扔去了学堂。他愁眉苦脸,但杨氏下定决心要好好教他规矩,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去。
早上有谢安送,晚上到小九门去和谢安一起回来,谢暨连逃学都做不到。没过几日,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没一点刚回来时大公鸡的气汹汹样子。
琬宜乐得自在,日子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只多了一双碗筷,多了几件衣裳。至于谢安,因为赌场出了点小岔子,早出晚归,和她几日没好好说一句话。
他是想说的,但耐不住琬宜躲,就只能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看她。眼神精锐像匹狼,偏又含些笑意,看的琬宜无所遁形,每看他回来就猫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晚上的时候,谢暨被逼着洗漱干净,窝被子里看谢安喝酒。
小壶竹叶青,睡前抿一杯,安神助眠。他馋,舔舔嘴唇,也要。
谢安不反对,扔个杯子给他,由他自己倒多到少。谢暨兴奋,披着被子坐他旁边,像模像样喝一口,被辣的“嘶”一声。谢安瞥他一眼,只顾自己斜倚在凳子里,懒懒撑着下巴。
谢暨贪杯,又一喝就醉,酒劲上来乱七八糟说胡话。他趴桌子上,问,“哥……你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喜欢人家也不能这样啊。啥也不干,就从旁边干看着,还一点威严没有,任她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谢安一脚踹他身上,骂一句,“放屁,你哪只眼睛瞎,说点子鬼话。”
谢暨抹一把嘴巴,扬声说,“人都不待见你。就你,还巴巴往前凑。”
谢安“啧”一下,巴掌扬起来,谢暨被吓得缩脖子,逃回炕里头。酒意壮胆,他觉着自己安全了,伸着脖子喊,“本来就是!”他哼一声,“女人,就不能纵着!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懂个窝瓜蛋子。”谢安甩个空杯子过去砸他脑门上,“再说了,谁从旁边干看着了,老子出手的时候非要当你面前?”
他舌顶一顶腮,又甩个杯子过去,“知不知道什么叫有张有弛?还读书,你读个屁的书。”
谢暨小声嘟囔,“反正,你就是被个女人欺负了,丢人。”
谢安横他一眼,“老子乐意,关你屁事。”
“……”谢暨眼皮子睁不开,蒙头躺下,“我和你没话儿说。”
谢安哼笑出声,睨炕上一眼,“话别撂太早,有你自己打自己脸的时候。”
“混脾气。”过一会,谢安吹熄灯,“依我看啊,你嫂子能治得住我,也能治得住你。”
谢暨翻了个身,“不可能!你等着瞧吧。”
那边,谢安手搭在额上,牵一下唇角,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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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天边红霞遍布,夕阳温柔。琬宜正蹲在院角鼓捣那几盆翠菊,花还没谢,叶子碧绿亮翠,她拿块小布巾在手里,挨片叶子擦的亮堂堂。
阿黄没黏着她,跑去和白鹅厮混在一起。半个月前还你杀我砍的水火不容,现在就哥俩儿好了。阿黄纵身一跃趴到人家背上,鹅好脾气地背着它招摇过市。
正走到门口,遇见气冲冲回来的谢暨,鹅脚步一顿,停在那里。谢暨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它脑袋上,吼一句,“好狗不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