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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被狄俄尼索斯无意间释放的那名水手以强烈的求生意念从漩涡中游了出去。在死去的众多水手中有许多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和朋友,每当夜晚来临形单影只的他痛苦地回忆起那些音容笑貌,四肢百骸仍然在冰冷的湖水中挣脱不开,终于,愤概的泪水化作了复仇的勇气,可是莽撞的匹夫之勇并不能摧生出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不出所料,在悲壮的泪水中他决定要和喀泰戎国王同归于尽。
他在优卑亚岛萧条的小镇上买了一尊廉价的弗诺伊木雕,这位谋杀之神凶恶的目光令他极度痛苦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地平静,然后他开始盼望着一年一度的庆祝赫拉女神与神王宙斯复合的节日。每天抱着弗诺伊神的木雕才能坦然入睡的他将余生的全部意义寄托在那即将到来的血光冲天的一刻!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碧蓝的天空清透如洗,诺大的海岛集市广场上人流攒动。清爽的海风吹红了每一个渔家姑娘丰润的脸庞,连同活蹦乱跳的虾子海蟹们一丛一丛一簇一簇地聚集在这里随处可见;来自遥远的赫勒斯浜海峡对岸的富庶湿地上的拉凯戴孟人如同矫健的羚羊快捷地穿梭在狭窄拥挤的街道上,他们是这里购买力最强的客商;偶尔会看到一个顶着杂货箱子的中年妇女身前身后围着数也数不清的各种肤色和发色的儿童,这个时候就要赶快走,因为他们的父亲们就在不远处瞄着呢;急着赶在外来客商之前购买第一筐便宜水果的横冲直撞的老妪们比公牛还要健壮,撞翻一地黄橙橙的柑桔的代价就是蹲在原地替它们的主人卖回本钱,少一分也不行,多一分也不要,但这往往是那些想要赶在抢购第一筐便宜水果的老妪们之前的外来商客才会遭遇的事情。
堵塞的街道根本留不下贵族的靴印,因为这里不是贵族该来的地方,或可说几百年来这个街道不曾出现过一匹驮着人的名贵马种,养尊处优的王孙和小姐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种地方的存在,但这是平民的天堂,充满了自由的气息。狂放的酒贩子将一个木制酒杯举到神王宙斯的面前,他泛黄的瞳仁里蒙着一层浑浊的醉意,瞳仁的深处映射出宙斯一双水蓝色的眼珠。
旁边的摊主尖叫着说:“我的老天啊!快看那个卑劣的醉汉!难道他不想要他的胳膊啦吗!”
宙斯的右手轻抚在镶金嵌宝的刀鞘上。这时酒贩子的胳膊都举酸了。人间的酒品对于神来说比尿还脏,对神体的伤害几乎等于毒/药,宙斯犹豫再三,为了查出真实的情况,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就让这杯酒帮他在人间交第一个朋友吧。宙斯下了马,接过醉汉手中的木杯,喧闹的集市似乎因这个举动而暂时治理了噪音,正在抢购的人们扔了手里的货品争先恐后地跑过来,规规矩矩默默呆呆地站成一个圈儿,盯着这位华丽的贵族少爷脸上那令人*的一颦一笑。
宙斯把酒杯停在唇边,先用灵敏的鼻息嗅一嗅,刺鼻的气味中夹杂着甜丝丝的味道,他问:“这是什么酒?”
醉汉如数家珍地介绍说:“这是一种新型酒,是用大麦和一种芬芳的植物酿制而成的!这是平民的酒,试试吧,少爷,一杯酒降低不了身份。”
大家为他勇敢的回答而感到浑身充满了劲头,许多人都试探着哄笑起来。宙斯抿起玫瑰色的嘴唇喝了一口,满意地说:“你的酒很好,我要全部买下,送给喀泰戎国王当作节日献礼。”宙斯很自然地从空空如也的钱囊中掏出一把空气,随着那漂亮的五指慢慢地舒展,一枚黄灿灿的金币出现在手掌心,币面上刻有卡德摩斯国王的头像,在昌盛一时的忒拜城被神火焚烧以后这种足金货币几乎在世间绝迹,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醉汉难以置信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开心的鱼尾纹渐渐在两个眼角上加深,他回过头看看围观者们敬佩艳羡的神情,用粗壮的双手颤抖地接过了金币,并高兴地说:“太感谢您了!乐善好施的殿下!可是,这实在太多了!就算我把所有的家底都给您也不能找零您所支付的面额。”
宙斯说:“对不起,这已经是最小面额了,如果你没法找零,你也可以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作为一种补偿,而且,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帮你回答。”
醉汉当然是一百个同意。
然而这位贵族少爷的问题似乎与人们的期待大相径庭,或许在这些穷苦的人们心中,国家大事和未嫁的公主才应该是他所关心的问题,但宙斯的问题却是:“这酒是用什么植物酿的?”
醉汉说:“这是个秘方,尊贵的殿下,不过,既然您对这个好奇,那我只告诉您一个人,相信不愁吃不愁穿的您不会来抢我的生意。”
调侃式的回答引起人们哄然大笑。宙斯却很严肃地说:“好,我发誓不会说出去。”
誓言之神到处乱发誓,其实这种酒就是啤酒的前身,它的发明者因轻信了宙斯而透露出啤酒的配方,以致在几万年后的今天啤酒成了超市里最廉价的洋酒。///^_^.......
诚实的醉汉趴在宙斯的耳边把制酒的全过程都说给他听,但他关心的只是那个可以使大麦发酵出气泡的植物。不出宙斯所料,那是常春藤。在赫拉的故乡出现了常春藤,这证明流传在天界的谣言是可信的,到目前为止宙斯都还不算冤枉赫拉,因为安可偷孩子的最初意图确实是为了勾引他,而且宙斯料定赫拉会化成人类的模样混在难民当中逃避赫尔墨斯的追踪。
在平民当中也不乏机智之人,在宙斯说出第二个问题之前就有人猜到他会这么问:“你们看没看见一个少妇抱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婴儿到这儿来逃荒?”
整天泡在酒缸里的人即使看到过这样的难民也不会太留意,酒贩子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自然而然地被围观的人们接了过去,而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看到过!”
宙斯轻轻蹙起长眉,这又是喀泰戎国王的缄口令在起作用么,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一个双颊发红的卖鱼姑娘拖着一袭腥臭的脏裙子彬彬有礼地走上前来,她的勇气为那些正在犹豫中的女孩儿们所钦佩,在她说话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替她心肝发颤,这个问题太容易,每个人都能回答,但是只有她,这个不知姓名的卖鱼姑娘胆敢上前和英俊的王子面对面地说话:“亲爱的殿下,若说逃荒的妇孺那是数不胜数的,但我想您要找的肯定是其中最高尚的一对母子,不过她们恐怕不是来逃荒的而是来接近穷人的,她们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母子,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们的恩惠。”
接下来,出乎宙斯所料的事情发生了。喀泰戎国王的缄口令早已使百姓们生出反感之心,彼奥提亚地区的人民并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在底层的民众当中依然传扬着安可慷慨赈灾的事迹,记忆犹新的难民们在赞扬他们的大恩公时更是不吝溢美之词。宙斯在一个老渔夫的口中听到安可发放物资时的慷慨言行,又在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嘴里听说了安可一度被封为大祭司。但这个叫安可的女人是否是赫拉的化身一时还不能确定,本来是顺着常春藤的线索想要打听狄俄尼索斯的踪影,结果却被热情过度的民众们灌输了一箩筐一箩筐大祭司的故事。
纷乱中,宙斯注意到一个渔家女孩儿的头上戴着一枚金质发卡,这是违背常理的怪事,接着他又在很多人的身上发现了只有天界大神赫淮斯托斯才能制作出来的精美饰物,这不是真的,如果他没有认错,这些饰物都是赫拉离婚时带走的陪嫁品!
一个黄金发箍勾起了他对过往的回忆。在赫拉还是少女的时候,美丽的她经常为一件事而烦恼,她的发量太多太密,夏天一来就会特别热,许多时候她双手撩起头发不是在搔首弄姿而仅仅是想让脖子凉快一下,她的崇拜者们那些水下宁芙和繁星女神都学会了这个动作,但是深知其中曲奥的宙斯每当看到水下宁芙和繁星女神们以这个动作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的时候都对她们嗤之以鼻,在一次盛大的天界宴会前夕,他命人打造了一枚精致的黄金发箍送给了他的姐姐,这个发箍正好可以把长发盘在头顶露出修长如天鹅般粉色的脖颈,赫拉很高兴,为感谢弟弟的体贴她亲切地吻了宙斯的脸颊,朦胧的爱意就在这一刻从宙斯的心底悄然升起。
这个金发箍是在赫拉出嫁之前宙斯作为弟弟送给她的第一个表达爱意的礼物,勉强也算是陪嫁品,这么珍贵的东西被一个粗丑的姑娘戴在发量稀少的头上真有点暴殄天物,起码宙斯在一瞬间曾这么觉得。
可是接下来一个更令宙斯难堪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看见一条镶嵌着硕大孔雀石的腰带被一名年迈的老妪系在腰间,若不是太眼熟,宙斯很难相信赫拉会把这么私密的东西送人,大概这么大的孔雀石戴在如此丑陋的老妪身上不会有人把它当成真品,但这确实是一条连赫拉自己都应该视若珍宝的腰带,看着这条腰带,受刺激的神王想起了一件情侣之间特别伤自尊的往事。
都说阿弗洛狄忒有一条能令人神魂颠倒的腰带,而在宙斯与赫拉秘密恋爱的时候,赫拉曾为这件事生气。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条腰带,那么想必所有热恋中的女子心里都会不踏实,生怕情郎抗拒不了金腰带的诱惑而抛下自己,可爱的少女赫拉也犯过这样的傻。赫拉一生起气来就不肯见宙斯,被相思折磨得难以忍受的宙斯当时头脑一热想出一个哄她开心的办法,他亲手磨制了一枚可以和真孔雀翎相媲美的孔雀石,镶嵌在一条金丝编成的精美腰带上,并把一句咒语悄悄地放进了孔雀石中。赫拉看到这条腰带之后忍不住启颜而笑,从此不再为阿弗洛狄忒的金腰带生气了,因为她好笑地发现孔雀石中的咒语是“宙斯的命根子”言外之意也可以理解为“宙斯的生殖器”。
如果贵为神王的宙斯不亲自下界来巡查,如何能晓得自己的命根子被系在这等肮脏恶臭的老妪腰间,这无疑是赫拉对他的辛辣嘲讽。在无数确凿的证据之下,宙斯断定赫拉和狄俄尼索斯确实回过彼奥提亚。带着一脸的羞恼和内心深处隐隐的受伤,他恍惚地离开了那个可怕的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