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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一百天这日,俞平庸以爷爷的身份请客吃饭,亲朋好友都到齐,只是少了孝一的爸爸,大家知道俞平庸这个人专断,所以都不敢劝,可是孩子没有爸爸将来连户口都没法落,难不成要拿着爷爷的身份证去落户口吗?俞平庸还真就找人问过了,这种非常情况必须走非常程序,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生完孩子之后俞姿的内心里反而变得坦然,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惩罚自己?不管怎么说孙文超始终无怨无悔,这是她最大的安慰,也有人说,孙文超能忍人所不能忍日后必有他图,可惜俞姿听不懂。
俞平庸总觉得孙文超这个人性格上虽然唯唯诺诺但要比自己的女儿俞姿多一百个心眼儿,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小姿刚怀孕那会儿他想和小姿分手,先问古月能不能接受他,古月八成是没理他,他就把那茬儿按下不表,现在仍然跟小姿在一起过日子,此为其一,其二俞孝一的出生肯定不是个意外。
嫌忌人家爸爸却爱死了小外孙,天下做岳父的可能都是一个德性,这家人谁敢在佛龛前面撒野,孝一刚进门就在佛龛前撒了一泡尿,对佛祖大不敬,俞平庸不知哪里修来的忍功,居然一声都没吭,过后悄悄给佛祖烧香磕头去了。他对旁人说:“我这个人修不了‘无畏布施’,佛祖慈悲,给我送来了孝一,叫他来磨我。”
那天,当收到孙文超的语音时,古月在哭,那一刻她以脆弱的心境设想了好多种回复他的句子:我想你!我爱你!我需要你!我好痛苦!我想死……可是这些任性不负责任的话终归不能被理智核准通过,最后只有一句极为寻常的回复:他在忙。
不久,孙文超回复说:“他出国了?”
古月忍着泪打了几个字:“没有,董事会议。”
孙文超又说:“他还没回去?”
古月写道:“不知道,他不回我这边,他回他自己家。”
许久,孙文超说:“我想过去看看你,可以吗?”
古月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这么晚了他有什么借口出来?俞姿不会起疑吗?还是说他要带着俞姿一起过来?
她违心地回复说:“别来了,我很好。”
过了一会儿,孙文超发来语音说:“我在路上了。”
古月忽然间心慌意乱。
她知道他开车过来至多需要三十分钟,而且夜晚路上车少可能比预想中更快一些,然而她却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藕断丝连的感觉就像是吸食大/麻,明知道一步一步迈向深渊却还义无反顾,每一次都希望是最后一次却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贪婪,越来越难满足……孙文超对俞姿说是公司里有事被上司临时拉去充壮丁,俞姿在家里休产假也没处打听去,纵然有心监督他,两个人又没结婚,毫无权利义务。
门一开,孙文超当时把古月抱了起来,三年夫妻九百日不曾像今日这般欲/火焚身,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场,他们仿佛还不清楚到底有多爱对方,多么难以割舍……
俞平庸坐在车里,看着空旷的大街,心里还不想回家。董事会结束后,晚宴时他喝了一点红酒,婉拒了后半夜的娱乐节目,独自走了。他觉得一身醉回去睡觉不好,就坐着车在外坏路上绕圈,大概十一点左右他感到头脑清醒了些,对司机说:“去古月那边。”
所以俞平庸不是乘醉而来,他很清醒,通过一年半的了解,他知道古月是个很传统的姑娘,随着感情的加深,他想和古月发展更亲密的关系,但是当他看到孙文超的车停在古月家的楼下时,某个始终支持着他的信念忽然倒掉了,他靠在车窗上浑身发软。
司机师傅问:“俞总,您还好吧?”
俞平庸扶着头颅将息了一下,说:“把车停远一点,我要守在这里看看那个人什么时候出来!”
司机领会他的意思,倒进一排轿车中间,灭了车灯,熄了油火。
这处公寓是俞平庸送给古月的,这一片楼全是公司开发的,唯独这栋楼的用料最为考究,专为照顾内部人员盖的,楼上楼下几乎都住着俞平庸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亲戚,亲戚的朋友,多少都和他沾点关系,他只要随便打一通电话就能知道古月一天到晚都和什么人接触,与其说他老谋深算倒不如说他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红尘弄人,再自信的人遇到真爱都会变得卑微,何况鬓霜如许。
孙文超和古月在床上缠绵了一宿,俞平庸在楼下等了一夜。孙文超出来时天已蒙蒙亮,俞平庸盯着他的身影额角暴起了青筋。孙文超没看见他,临走时还仰头对着古月家的窗户一阵长吁短叹,不知下一次再来是何年何月了。
孙文超刚走,俞平庸就下车踹倒了一排风景树,佛祖昔日的教化也都顾不得了,尽管无法界定这其中存不存在绿帽子的问题,他显然已经给自己戴上了一顶。
窗帘透射出微弱的光亮,今天是周一,孙文超还要赶着去上班,就算不用上班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一夜激情过后,古月的心情被空虚淹没,她支撑着起床,正要去洗澡,忽然门铃响了。
孙文超从不按门铃也从不敲门,因为他知道古月害怕叫门声,所以他每次都会先在门外打个电话,震一下她的手机。也许,这么久不在一起了,他忘了原来的习惯。古月打开门镜看看,大吃一惊,俞平庸不可能这么早来的,他的日程表里这个时间不是在游泳馆就是在高尔夫球场……古月当下意识到他可能早就来了!
门铃响个不停,俞平庸板着脸,面色铁青。古月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跑出来开门,也不晓得为什么心里会这么惧怕却又不敢拖沓一分钟,感觉就像回到了黑色的少年时代。
门打开,俞平庸站在门口上下打量她几眼,长长地愠了一口气:“不叫我进去么?”
古月向后退了几步,他走进来,环视房间里的一切陈设,最后目光落在古月身上。看看他身上的西装显然是刚刚参加完董事会还没来得及换下。古月故作镇定地说:“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松了松真丝领带:“你没有什么可向我解释的么?”
古月感到极为难堪,头一低,任凭长发落在双膝上,一言不发。他看见了掉在地上的浴巾和浴花,不知是以怎样的心情想象昨天夜里的一切,他说:“你先去洗澡吧,我等着你。”
古月低声说:“不用了……”
“去吧!”
他第一次对她发火,古月战战兢兢地走进浴室,十分钟后胡乱地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俞平庸竟然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坐着。
古月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想怎样都行,随你便吧。”
俞平庸看见她的头发还湿着,根本都没来得及吹,脚下的拖鞋也忘了换,就那么湿塔塔地穿着,毛巾浴袍倒是挺干爽,只是穿得太狼狈了点,她本是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原来的影子了,不知怎么他的火气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叹了口气,说:“我并没有立场来兴师问罪,我只是感到很受伤很难过,所以,你能不能别那样跟我说话啊?我想我应该不是自作多情,你也默认过你是我女朋友,而且那次,你还让我亲你,如果你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你说那种话干什么?我应该没错会你的意思吧?”
古月赧然地说:“没有。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俞平庸走过来,抚了抚她湿淋淋的头发,托起她的下颌:“古月,我要你嫁给我,也行么?”
古月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答应他,只记得他求婚的理由很充分,他说,十年来他遇到过的女人数不胜数,他也曾动过求婚的念头,但没有一次真正说出口,直到遇见了古月,他才确定过去的十年里自己并没有错过什么。
中国人的婚礼忙忙乎乎全都是为了别人,从喜宴到洞房全是表演给别人看。俗话说,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俞家的亲戚朋友多得超乎人的想象,连俞平庸自己也吓了一跳。婚房、喜宴、婚纱、婚照、酒店、喜帖、红包、蜜月……事无巨细都等着俞平庸一个人拿主意,如果问古月,答案无外乎“无所谓”、“随便吧”、“你看着办好了”——她这个新娘当得就像在做梦一样,俞平庸在百忙之中还要照顾她的情绪,一旦她后悔了逃婚了可怎么办。
虽然为了这个婚礼没少操心受累但俞平庸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家里的旋转楼梯加起来总共七十七级,他背着古月一级一级地步攀上去,壮小伙也不过如此。其实古月不需要他证明什么,她只是想让这个婚姻绑缚住自己心猿意马的情感,并不希望俞平庸给她太多自由。
当婚礼进行曲奏响时,她看着俊朗稳健的新郎,心里说:平庸,你知道心猿意马有多痛苦么?如果你知道,就请你今后好好爱我,让我一点点把心给你,全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