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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外。
“陛下和赵王殿下还在里面?”竟还没歇?这都什么时辰了?都月上中天了?从午后谈到现在?
掰着手指头一算,沈文蓁在赵珵身边已是待了三个年头了,自问对她还算是有些了解的。赵珵这人,嗯,颇有些与众不同,无论性情行事,还是看法观点,皆不太能以常理度之。
单看赵王一事,赵珵态度就很是微妙。
赵王坐拥江南繁华之地,自身又是才智非凡,更曾经与大位失之交臂。这样的人,放在哪一朝,都是要遭帝王忌讳的。正如先帝,便将其视为心头刺。
更何况,赵珵曾和自己细细讲过,先帝年间的那起康王蒙冤案,背后的推手正是赵昊。这人摆明狼子野心,意在大位。可是赵珵呢,明明知道,明明了解,却一点也不上心,言词之间还颇为赞赏推崇。明明是心机深沉,谋算人心,可她却偏说对方坦荡磊落,是基于事实在引导,算不得阴私手段。
之后,赵珵针对江南推行一系列举措,赵昊暗中反击,更是挑起先帝猜忌,幸得赵珵早有准备,方得以化解,不致陷入被动。
此番,先帝驾崩,赵昊又是借她昔日之言,妄图进京,她竟是力排众议,同意了。
现在,她说要与赵王一叙,要好生谈一谈。谈个鬼啊?她是当真以为自己能够一言以退敌么?能够说服赵王放弃野心,俯首称臣么?
不过,沈文蓁虽说心下如此诽腹,但还真的很是好奇。毕竟,自从两人相识起,但凡赵珵想要谈一谈的,还未曾有一例不如她意的,比如自己,比如许济昌,比如先皇。不是她辩才过人,口舌功夫有多好,而是她深谙人心,每每语出直达七寸,不容人拒绝。也不知这回她会和赵昊谈些什么。
稍后便去问问她,嗯,只要自己想知道,再多夸一夸她,她总会告诉自己的。都说君威难测,可是搁在赵珵身上,沈文蓁却是觉着意外好懂。她对自己,信重有加,始终如一,这便是她昔日所言,荆棘路寂寞,欲与人同行么?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她为什么会选择我?
沈文蓁压下心中思绪,又想起另一件糟心事。
赵珵待自己亲近,从未遮掩。而父亲沈祁丰的为人,自己很是清楚。汲汲营营,逐利而动。沈文蓁想起父亲提点自己,要如何讨好君王,揣摩圣意,要如何为家族谋划,让沈氏更进一步。更为过分的是,竟还打探起了宫闱私事。言称皇帝早已及笄,如今登极,后宫空虚,要自己注意,今上青睐哪家子弟,云云。真是,若非看在这人是自己父亲份上,沈文蓁早就按捺不住胸中怒气了。
赵珵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国事上,沈文蓁实在想象不出,她有一天也会如同哪家小娘子那般,倾慕上某一位郎君,对他言听计从,为他生儿育女。也想象不出,以她那样骄傲任性的性子,会将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来笼络大臣,巩固皇位。可是,她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呢。要开枝散叶,要承继宗庙,要册立中宫。
沈文蓁也不明白,自己心中这股子怅然若失的酸涩是由何而来。或许是皇帝大婚之后,私下里待自己恐怕便不会再如从前了,自己也不能向如今这般随意出入宫闱了。
忆起在昭明府的那些日子里,赵珵这家伙懒散任性,不拘礼节。每当自己有要事禀报,她都是让自己直入寝宫,也不穿衣束发。后来,还是自己看不过眼,便每日过去,将她叫起,替她更衣束发。
在自己的心中,赵珵的存在,早已是超越了君王,超越了主公。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再没有一个人,像她那般待我好。
登基大典前夕,赵珵特意告诉自己,不必为难,沈家她自有安排。她擢升父亲至礼部尚书。她心思清明,眼光毒辣,满朝文武她看得分明。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她不会不清楚,可却是越级提拔,将登基大典这般重大事宜交于父亲,等于是为沈家平添一份大功劳。
那她这般行事,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不是,为了我?这般想法想来可笑,可沈文蓁却是忍不住这般去臆想。虽说自己早已是下定决心,倾尽所有,全力辅佐,可是经过这么些年的相处,若只是被她当做普通臣子看待,却也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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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蓁踟躇片刻,拉回思绪,有些替赵珵担忧。过了好些时辰,可是事情进行地不顺利?
于是问道,“陛下和赵王殿下还在里面?”
“回禀沈大人,两个时辰前,陛下曾吩咐开宴,呈上酒菜。”
“两个时辰?”沈文蓁颇为狐疑,大晚上的,还在进食?莫不是自己平时限制的太严,这回抓着个人就尽兴了吧?那也不该是赵昊啊?这搞什么?
“我进去看看。”
侍卫自是不敢阻拦,这位沈大人可是新帝跟前第一红人。
沈文蓁穿过守卫,踏入御花园,便见着回廊尽头的凉亭里有两个东倒西歪的身影。百步开外,有侍从值守。
走向近前,模模糊糊听到二人交谈。
“嘿,陛…下,你…不行了吧,快,还不快,认输!”
“胡扯,你…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再…再来,我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好,不…不愧是,我赵家的种!来!”
“来就来,让你服!”
……
沈文蓁看着那两人,一个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一个是实权藩王,制霸一方。那两人现在,正各自捧着一个酒坛子往嘴里灌,说着一些不着调的醉话,真是好气又好笑。还有,赵珵居然酗酒?还和赵昊一块儿拼酒?好啊,枉我为你这般担忧思虑,你竟是在喝酒作乐?!
走到那人跟前,轻轻唤道,“陛下,更深露重,酒醉伤身,臣先送您和赵王殿下各自回去歇息,可好?”
“唔,文蓁?是文蓁啊。”那人眼神迷蒙,却还能认出自己?
“歇什么歇?老子还没醉!再来,再来!”那边,赵昊又换了一坛,听闻有人出声,望了过来,“嗯?你谁?”
“呵呵,醉鬼都说自己没醉,不用管他。”什么你谁?是我媳妇。程知伸出一个巴掌,对着赵昊的方向,“你说,这是什么?”
“嗯?这是?……待我看看,这分明是你的手嘛?”
“呵呵,这是五,你果然是醉了。来了,来人,快来人,扶王叔去歇息。嗝……”程知挥手唤来侍从,“王叔,今个儿到此为止了。咱们改日再战,来日方长嘛。”
见着赵昊被侍从搀扶远去的身影,程知晃晃脑袋,“文蓁,我们也走吧。”
沈文蓁上前扶住,那人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颈间,酒气熏天,这是喝了多少?“陛下好本事,连喝酒都是胜人一筹。今个儿您可是尽兴了?明日醒来有你好受的。”
“嘿,盛情难却嘛,我有分寸的,我又没醉。”
“呵呵,分寸?醉鬼都说自己没醉。你说,这是什么?”沈文蓁也伸出了一个巴掌。
“唔,这个我知道,这个是五嘛。”
“呵呵,错了,这是我的手。”
“唔,好吧,我醉了。你扶我回寝宫吧。”说罢,程知整个人都摊在了沈文蓁身上。
“你,你个无赖,都哪学来的。”沈文蓁气急,却又小心翼翼地扶起赵珵,拒绝了侍从的搭手,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正阳宫而去。
那厢,被侍从扶着远去的赵昊,低垂着头,嘴角微扬,向这边看了一眼。呵,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