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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身处于陌生城市,又离市区越来越远,唐果心口不免微凸。
好端端地,一个两个都卖起关子,她也没心思去猜。
小腹绞痛,她闷不吭声,默默咬牙忍受,心里念着:一会就过去了,一会就过去了……
然而,一会又一会,就是过不去。
她发现一个问题,就是——
好像但凡他们两个人独处,都是一问一答、再问再答的相处模式。
问的是他,答的是自己。
可能彼此沉默的时间过长,他也感觉到了……尴尬?
反正,就在她正准备闭上眼睛,仰头朝后靠的时候,他忽然在那句“到了就知道了”之后,间隔十多分钟,又追来一句冷不丁的话:“不是有话说,没了?”
……有,当然有,可是我太疼了,得先缓缓。
“那个……”
双手抄在棉服兜,车里暖气足,身上已有些湿热,出汗了。
目光偏过去一点,看他身上那件黑色高领毛衣,他的冬季私服,似乎都以黑色为主。
“我……我等会再说吧。”
低头,看向自动挡拉杆后面的储物盒,上面有个款式老土的车载充电器,就只是盯着那根充电线,然后就再没任何动作,连头颅摆动也没有一下。
她在想事,集中精神去努力想——和原先设想过的场景不一样,该如何选择正确的时机。
现在?
草率了点,气氛也不太对,不僵,但是沉闷,随时都有冷场的可能。
何况,她又有点脑供血不足。本就笨嘴拙舌,现在又身体抱恙,语言表达和应变,只会笨得变本加厉。
怎么办……
而此刻,连番主动打开话题的人,屡屡豁开一道口,屡屡被她表现出的态度,再次堵住出路……什么心情都没有,只剩挫败,深深的挫败。
少年心性时,不认命,不肯低头,和自己赌,和身边所有人赌。
那时候觉得,世界都在他脚下,未来必须掌握在他手里。
他想要的,费尽周折,也要去努力争取。包括父母的关爱,包括她。
说是不自量力也好,自恃过高也好,从开第一句口开始,就没怀疑过追不到她。
可其实,他有多偏执,就有多脆弱。
故意在学校成绩差,表现差,也还是不能和他们眼里的事业划等号。后来积极补救,却又无法改变她父母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偏见。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没能一开始就做个大众眼中的好学生,最后落得一个三头尽失的结局。
分手后不久,奶奶查出全身性非霍奇金淋巴肿瘤,转到北京治疗,病情依然无法控制,离世前瘦得只剩皮包骨。
那晚,他蹲在医院楼梯间,手抖得拨号都困难。
什么骄傲什么尊严,统统不要了。被甩就被甩,他乐意被她甩,只要她肯回来。
打了一遍又一遍,全部都是已关机。
他以为被拉入黑名单。
那种全世界都一同崩塌的感觉,换成谁都不会想再去体验第二次。
后来才知道,高考后她举家搬迁,离开成都去了苏州。
初恋。
认识三年,在一起一年零七天,谁还能离不了谁。
他原先也这样以为,可事实却是,根本忘不了,就是想她,知道有个她可能正在某个角落里发呆,世界就有光,脚下有被光照耀的路。
沿路走向她,光依然不变,变的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成长痕迹。
两个人,都变了。
“和什么有关,你的嗜睡症?”余光里有她低头、纹丝不动的影子,挫败归挫败,自嘲地无声一勾唇,还是选择抛砖引玉。
可引出的却不是玉,而是——
唐果回神,腰往下弓,又被安全带给弹回去,她蹙眉一咬牙:“……不是,是关于其他的……”
深吸口气,“……什么时候到?我想,上厕所……”
瞬间有种回到昨天的错觉,又是上厕所,又是时间连同地点都不方便。
唐果自己都挺无奈。
她样子不太对,在高速上又不能立刻刹停,莫愁予右手伸出去,重置导航,一心两用着,寻找最近的服务站。
一来二去,脾气难免有点急了,声音转沉:“昨天就说身体不舒服,今天还不打算具体讲明?”
唐果听出他语气里的严厉,手抄在内兜,隔着内胆层,捂着不住犯疼的地方,始终垂着脑袋。
“我,那个来了……”
哪个?莫愁予皱眉,好在反应比语言来得快,没像个白痴一样问出口。
导航里不时传出机械播报的女声,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驾驶室安静得如同下雪的午夜。
唐果闷出一身汗,低着头,偷偷掀眼角瞟他。
她就知道,气氛随时会出现问题,就知道,就知道……
可是,知道管什么用,嘴巴和思维立即跟上才管用。
她明显两样都跟不上趟。
抵达服务站,唐果推门下车,冷风嗖嗖往领口里钻,她没来得及提高拉链,汗津津的后背就被侵占大片领土,冻得一个激灵。
车里传出的声音叫住她:“有缺什么吗?”
她背着包,刚把棉服后面的帽子扣上,脖子上围空荡荡地缩着,回望他一眼,摇头:“不缺,你等我啊,等我。”
说完,把门一关,根本没用上力,转身就朝卫生间的指示方向跑。
边跑边想,傻不傻啊,肯定会等你,还能把你丢下不成?
可刚刚,看着他快速戴上口罩,抠动车门,准备下车的架势,哪里还想得了太多,满脑子都是——你别动,待车里别动,等我就行了。
一刻都不敢耽误,总觉得处处是危机,有种身后绑一串鞭炮,正噼里啪啦奔衣服上烧来的紧迫感。
不会被认出来吧?他都戴上口罩了。
饶是这种自我安慰,也不能使她心情平静。
约莫过去十分钟,火急火燎地跑回来,车上却没人。
心脏狂跳,连忙翻包找手机。
将将摸出,尚未解锁,屏幕突然亮了。
然后是振动,振得手心都发麻。
是电话,他打来的。
迅速接听:“喂,你人在哪?”
“右边。”
什么右边?
“往右边看。”
几乎是下意识地,马上扭头。
他从服务站的超市方向出来,外套都没穿,凛冽刺骨的寒风里,就只是穿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帽子和口罩作为掩护,长手长脚地往回走。
左手上拎着一袋什么东西,右手托一只纸杯,杯口袅袅冒热气。
她望过去,随即通话就断了线。
眼巴巴地目视他一步步走近,将纸杯递过来。
“烫手,小心点拿。”
红红的热饮,沿杯口晃动。
她瞄向他另只手里,捏着一个角的袋装红糖,如果还不能了悟,那就真的太傻太笨。
胸口快速升温,眼眶也有点热热的。
失败又怎样,人一辈子,能促发勇气,孤注一掷的事,本就不多。
至少得无忧无憾呀。
他说烫手,可是却用掌心牢牢平托杯底。
她伸手接,五指抓杯口,一不小心碰到他食指指尖。
纸杯表面的热度,和他手指的微凉,同时传过皮肤。原本第一句话是想说谢谢,可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他,矢口变成:“你不冷么,要不你先喝一口暖暖吧?”
天,居然叫他和自己喝同一杯东西……
唐果在他蓦然转深的眸光下,眼神飘忽着,四下乱瞟,唯独不敢再去对视。
偏偏,他又不说话,还没任何动作,宛若一尊雕塑笔直立在她面前,雕塑在想什么,在看什么,她统统不知。
只能干笑着,闷头打圆场:“啊……你应该不喜欢喝红糖水吧?还是上车吧,赶紧上车……”
结果胡乱这么一瞄,就被她望见不远处,毫不掩饰地往这边寻觅张望的路人甲乙丙丁……
心一急,顾不上合适不合适,手搭他肩膀上一推,“快点快点,你刚刚去买东西可能被认出来了!”
完全没注意到,眼前人半抬起手,想要将她往后滑落半截、几乎就快要脱落的连帽,扶正。
直到坐进车里,莫愁予才释放情绪,看一眼后视镜中,无论哪个角度都很陌生的自己,吁出窒闷在胸腔久久不散的一口气。
唐果忙着扣安全带,忙着想东想西,他又安静无声的,根本察觉不到。
*
一口口喝光红糖水,唐果靠着椅背看窗外,时不时偏头瞅他。
经停服务站后,他就一直一语不发,没再问过任何问题。
她以为自己莽撞地惹到他,想说话,又不知话题从何开起。
路程漫长得,仿佛他们会这样一路驾车行至地老天荒。
哪怕彼此沉默,无聊又无趣,可身边是他,想想,这种独占他的感觉,还挺美妙的。
她缓缓闭眼,在这股臆造出的美妙中,被绵长的困意席卷入侵。
抵达距离哈尔滨将近两百公里的滑雪场,已是下午四点。
苍茫山头环绕,压实的雪道在三月末已经变薄,今天是年初营业最后一天。
开放时间是早八点至下午四点半,因为基本四点半以后就天黑了。
连续两天降温,本就是暗沉阴日,四点钟的天空灰蒙蒙,苟延残喘,撑着最后一度光。
唐果一路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后没多久,车就顺利找到停车场,泊入车位。
气温明显比市里低得多,这是莫愁予没能事先想到的。
两人下车后,唐果跺脚东张西望。
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四面环山,路边插着彩旗,房屋低矮,稀稀落落,像是在一个小镇上。
呼吸出来的热气在眼前成形,一大团一大团,化都化不开,才下车不过十几秒,寒气就从脚底板直直往上窜。
肩膀一沉,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裹上来,人影自背后到身前,依旧只是穿着那件单薄的高领毛衣,深黑的眼睛在寒气下都显得幽静了。
“我不……”
她挣扎着往下脱,两只手扯过领口,不容抗拒地将她身体收拢,她肩膀被带得往前倾了倾,话也不由自主地顿住。
他手控制在两边拉链上,不让她乱动,头一低,近距离盯着她焦急的眼睛:“寿星最大,是不是该听话?”
“不是……”
话音又被截住:“滑雪场里可以租滑雪服,不用担心我。”
……滑雪场?
所以我们是要去滑雪场?
她完全愣住。
他趁机会蹲身,拉链一扣,由下拉到顶,先是棉服帽子,再是更为宽大的羽绒服帽,两边绳扣一收一紧,一张小脸捂得严严实实。
圆圆的眼睛瞪着他,被鬼天气冻出一层水雾。
他在她头上拍了拍:“走了。”
唐果心里暖到极致,也担忧到极致,抬腿去追他,特别想……特别想伸手抱他。
羽绒服的长度几乎到她脚踝,跨步受限,走不快,就只能小碎步地在后面追着跑。
他停下来,等她。
双手抄在裤兜,身板依旧笔挺如松。
可唐果看着他就想哭。肯定很冷,冻死了……
她手从羽绒服略长的袖子里钻出,摸到拉锁想要脱,被他一句故意用来分散她注意力的话定住。
“你还相信初雪许愿会灵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