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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内部结算
从澡堂子回到办公室后,任营岩和谢志义又一起研究机修车间的扭亏方案。
机修车间顾名思义,就是修理机器的车间;与一般工厂不同的是,宏文纸厂的机修车间还包括蒸汽锅炉的管理。这个车间虽说只有三百多人,但也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包括了机械工厂几乎所有的工种,这是一般轻工企业所不具备的;车、钳、电、焊、铆、铸、锻、模型、木泥、翻砂、管道等工种,无所不备;除此之外,还有一台三十吨的大锅炉,两台六吨锅炉和一台一吨半的小锅炉,三十吨的大锅炉和两台六吨锅炉是供生产用蒸汽,一吨半的小锅炉供生活用气;锅炉房里还有水处理工段,专门对地下水做软化处理。造纸厂因为用水量特别大,一般情况下造一吨纸需用水三顿,所以都不用自来水,而是自己打机井取水自用,对机井打出的地下水,进锅炉前必须经过细致地处理才能使用。
虽说机修车间具有这样的规模,但是在造纸厂,他仍然只能算是辅助部门,为制浆、造纸和整理这些生产车间服务。
机修车间主要的工作,一是负责生产车间的中修、大修和抢修任务,一般的小修由生产车间维修组负责;二是负责备品备件的制作;三是负责生产和生活用气的供应;四是负责工厂所有地方的修修补补、拆拆建建,就像澡堂子装淋浴头这样的杂事,都由机修车间承担。
正由于机修车间是这样一种辅助部门,所以对他们的工作效益始终没有一种具体的衡量标准,更谈不上实行独立核算,这就造成一种干哪儿算哪儿的普遍现象;在宏文纸厂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不要脸的是电焊工;意思是说工人干活时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没有一点紧迫感;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工人,主要原因是工厂缺乏一种有效的机制,来要求和制约工人。
任营岩在看机修车间的扭亏方案时,注意到方案中提出机修车间要和生产车间和其他部门之间实行内部结算,于是很有兴趣地问谢志义:“谢主任,你是怎么想到要与其他部门实行内部结算呢?”
“被逼的呗,”谢志义回答。“你在职代会上要求每个部门都要拿出一个本部门的扭亏方案,我就想啊,我们机修车间只是个生产辅助部门,以前只知道干活,哪会去管厂里的效益情况,就是真想和厂里的效益挂起钩来,这钩也不知道应该从那里挂起;于是我就把几个班组长叫来,请他们和我一起开动脑筋,这不,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最后还真议论出这么个办法,就是和厂里其他部门实行内部结算。”
“能把你这个‘谢黑熊’逼上梁山,也算我这个职代会没有白开,快说说,你这个内部结算是怎么个结算法?”任营岩迫不及待地问到。
“我们以前给其他部门干活,大家只是说这个活有没有干好,没有人和我们算经济账,费了多少工、用了多少料,谁也不会去过问,我们自己也不会去多关心;现在不同了,你要求我们每个部门都要算经济账,机修车间要算经济账,那就得把我们干的活、送的气一笔一笔地算清楚,说给其他部门,让他们知道我们机修车间到底为他们花了多少钱;这样一来,不光我们知道自己干了多少钱的活,其他部门也知道了在我们这里他们用了多少钱,大家在费用问题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自己车间的工人也清楚了自己一个月干了多少钱的活,钱多的,我们表扬、奖励也名正言顺了,钱少的,我们批评、处罚也有了依据,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我觉得值得去做。不过呢,”谢志义停顿了一下,又说:“这个内部结算,只是我们的一个想法,严格地说,还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扭亏方案,如果任厂长认为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修改。”
“满意、满意,很满意!你们这个不是扭亏方案的扭亏方案,提出了扭亏的好路子,这就是内部结算,不光是你们机修车间要实行内部结算,以后其他部门也都要逐步实行内部结算,就像你说的,不光自己部门知道自己干了多少钱的活,其他部门也应该知道在别的部门用了人家多少钱,这个帐算清楚了,各个部门的效益情况也就自然清楚了。”任营岩显得很兴奋。
“想不到我们提出的内部结算,还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了。”看到任营岩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谢志义心里也很高兴。
“引玉的效果我们以后再说,内部结算是个挺复杂的工作,要想在全厂一下子推广开来,条件还不成熟,我们先在你们机修车间做个试点,做出经验后再推广到全厂,先把你这块砖抛出去,你看怎么样?”任营岩还是比较冷静的。
“也好,那就先把我这只麻雀解剖一下吧。”谢志义也从任营岩这里学到了解剖麻雀、举一反三的工作方法。
“内部结算,难就难在这个‘算’字上面,你们车间有能算清楚这笔账的合适人选吗?”任营岩问谢志义。
谢志义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没有,我们车间的统计,不是专业的,算算奖金、工时还凑合,真要让她搞结算,就不行了。”
“那咱们就别勉强她,我们是搞试点,一定要选一名能力强的人来做事,否则就费力不讨好了。”任营岩果断地决定。
“有合适的人选吗?”谢志义担心地问。
“有一个,制浆车间的唐亮,学统计专业的大学生,你看怎么样?”任营岩马上想到唐亮,但是因为接触的不多,了解不够,所以用征询的语气问谢志义。
“小伙子不错,挺合适,精精干干,刚来厂时我就想把他挖到机修车间,可惜让制浆车间抢去了。”谢志义不无遗憾地说。
“那这次刚好随了你的愿。”任营岩笑着说。
“制浆车间王主任如果不放人呢?”谢志义试探着问。
“大局为重,王主任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要是不懂,我这个厂长又不是光吃干饭的。”任营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有你任厂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志义开心地说。
“除了算账的人选外,还有一个难度大的问题你要解决好。”任营岩不无关心地说。
“什么问题?”谢志义问。
“相互算账,要有双方都认可的基础,就说蒸汽吧,一吨按多少钱算,不是你谢主任一个人说了就算数的。”任营岩循循善诱,因为他清楚,不能要求一个车间主任什么都懂,必须要教给他怎么做。
“那你说按多少钱结算合适呢?”谢志义还真是不懂。
“不是我说按多少钱结算合适,而是实际上一吨气值多少钱。算的方法说起来也不算很复杂:生产蒸汽需要煤,需要电,需要水,还需要有人工费用,水做处理也需要费用,锅炉、锅炉的连带设备,水处理设备也有一个折旧费用,你把这些所有的费用除以蒸汽总量,一吨气的单位成本也就算出来了。其实除了上面说的那些费用,还有很多费用按理说也应该摊进去,像车间的管理费用,工厂的管理费用等等,为了不把问题弄得太复杂,我们只计主要费用就可以了;再例如你们给生产车间修一台电机,材料费多少一目了然,但是人工费就要双方协商了,不能你一个人修一个月,就给人家算三十个工时,那不合适,要双方协定一个工时定额,不管你修了多长时间,只能按照这个工时定额算账;协定的工时定额,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行了,而是要在以前的经验基础上核定一个切合实际的工时定额。我这样说,你明白吗?”任营岩解释完后,怕谢志义还不明白,就又追问了一句。
“大体上明白了。”谢志义回答说。
“大体上明白就行。”任营岩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做领导的,不可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其实这样也有问题,很有可能就会陷入事务主义的泥坑;但是有一条,你要做的事情,自己必须大体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大的方面、主流方面一定要把握住,否则就会被动,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走入歧路、摔了跟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句实话,任厂长,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也有好多年了,见到过有水平的领导,你是第一个,我这话没有一点奉承你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人,实话实说。”谢志义由衷地赞扬道。
“你这些话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讲了。而且老实讲,我以前也没当过厂长,现在只是学着当,谈不上高明不高明,要说有些事情考虑的比你们多一点、全面一点,一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我掌握的信息量比你们多一些;二是因为我觉可能比你们睡得少一些,头发比你们掉得多一些;仅此而已。”任营岩这也不是谦虚,是自知之明。
“你说的睡不着觉、掉头发的事,我信。我刚从部队专业到厂里的时候,工厂的事情一点也不懂,心里也是着急啊,急的也是睡不着觉、掉头发;就是现在当这个车间主任,遇到难办的事情,还是睡不着觉。现在好了,有你当厂长,以后再有难事,我就来请教你,你可别嫌我烦啊。”谢志义深有同感地说。
“请教谈不上,有什么工作上的难题,我们商量着办,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办法多点。”任营岩说完又补充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光靠我们两人,还差一点,还需要多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另外,你们车间试点内部结算,对于大家都是个新事物,要一边学习一边推行,所以算账的事情,要多听听唐亮的意见,现在的年轻人,脑袋瓜子比我们活,又有专业知识,多听他们的意见有好处。”
“是。”谢志义回答得很干脆,感觉自己似乎是又回到当年的军队,接受首长的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