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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雁回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姑娘。
自三天前破解了那个强悍的结界之后,万声虫就一蹶不振地蔫吧了,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陆雁回一时心急,就把它拎出了储灵袋,想着接触外界热热闹闹的人气可能会好很多。
万声虫在包袱里一直拱啊拱的,谁知道一个不慎,居然掉了出来。
等他发现的时候,回头一看,熙熙攘攘的街上都是人头挨人头,那么小的一个虫子根本没法找。
就在陆雁回焦头烂额地撅着屁股用手扒拉开人群,使劲往地上瞅的时候,一双嫩白的柔荑捧着缩成一个圈的万声虫,伸到了他的面前。
陆雁回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女子的芬芳。
他慢慢抬头,立起了身,看着面前的少女,瞳孔一缩,刹那间几乎停止了呼吸。
少女年约15岁,歪着头,嘴角俏皮地勾着一抹笑。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整个人宛如莹玉一般,精致、温婉、俏皮、可人,所有的词都能安在她身上,但所有的词都没法完整地形容她的美。
许是看到陆雁回呆愣的样子,少女的手向前推了推,把万声虫伸到了离他的眼睛不足三寸的地方。
“啊,啊!”陆雁回恍然大悟,赶紧把虫子拈了回来,极力压下双手的颤抖。
“噗!”
少女发出一声轻笑,扭头离去,发丝轻扬,徒留淡淡幽香。
*
云消雨霁,骤雨初歇。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在床上激烈奋战的两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沈非缓缓收回神识,闭上眼,拧着眉,专心地回想《玉女经》运转的情景。
立在她的身侧,秦行止回想着那个男人身上的伤。
根据紫衫女人的说法,男人所受的伤是她的利箭造成。可那个女人必然不会下死手,如果真是这样,男人在服下正奇草之后应该不到五个时辰就可痊愈。
而他在那个男人浑身赤·裸的时候仔细察探过,伤口明明还有至少四成没有愈合。可是在紫衫女人性起的时候,男人宁肯咬牙死撑,也不愿暴露自己伤口的真相。
想到这儿,秦行止神思一凝,深深地看向了正在慢条斯理穿衣的男人。
“吴郎,屋里闷闷的,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穿戴完毕,紫月宛若无骨地依偎在男人怀里,慵懒缠绵。
“好。”
男人的语调还带着激情的痕迹,一声语罢,二人相拥着出了房门。
知道师傅是在给自己找机会出去,沈非对着秦行止使劲眨了眨眼,暗示他解开束缚。
收到要求解救的信号后,秦行止的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他从沈非身后侧身而过,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
“稍等片刻。”
果然,没过一会儿,沈非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重获了自由。
她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只想把这个擅自禁锢自己的家伙打个痛快。可是等她出去后,月明星稀,草木郎朗,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斑驳的树影在土墙上摇摇晃晃。而那个修长的人影,早就不见了踪迹。
“该死的!别让我找到你,不然肯定让你知道姑奶奶我不是可以随便惹的!”
沈非气红了脸,使劲跺了跺脚,双手握紧拳头,愤愤然想大步离去。
就在此时,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你好。”
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仿佛稍微重一点,沈非就会被割碎。
居然有人敢挡我的脚步?
沈非的怒气值瞬间飙升。
她皱了皱眉,转身朝后看去。暗藏汹涌的双眸暗示了她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陆雁回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沈非的情绪。他满心满意地沉浸在终于再遇少女的狂喜之中。
“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陆雁回移步向前,脸上盛满喜悦。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非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回想是否认识这个人。
顷刻,她恍然大悟。
今日早先的时候她在街上闲逛,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只胖乎乎的虫子夹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艰难地穿梭着。
虫子的身上透着浓厚的灵气。
沈非一眼看出此虫子价值非凡。也幸好周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凡人,不识灵物的珍贵,而丢失它的人此刻一定焦急万分。
一时心软,她把虫子捡了起来,站在原地等候。果然,才半炷香的时间,她就看到了毫无形象正屁股朝天的陆雁回。
白天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有点可笑,根本没注意其他。这次,沈非细细地打量下,才发现这是一个让人惊艳的美男子。
高涨的怒气渐渐淡了下来。美男子见到自己能这么高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是吗?
“哦,是你呀。”沈非微笑着答道。
陆雁回更激动了。
他在步出房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曼妙背影,背影曲线玲珑、长发及腰,看起来特别像白日碰到的梦中情人。
他一时以为这是个幻觉,又忍不住想要亲近,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并且呼唤对方。
没想到居然不是幻觉。
陆雁回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相信过缘分这码事。这次相遇肯定是上天的安排,因为他们是天生一对。
“原来姑娘还记得我!我叫陆雁回,今年24,尚未娶妻。不知姑娘?”
沈非头上写满了问号。
他尚未娶妻关自己什么事?莫非还让自己做红娘帮他牵线搭桥?
可目光一触及到对方期期艾艾的眼神后,沈非忽地有些懂了。
自己该不会是走了狗屎运,一出来就碰到了个自动送上门的炉鼎了吧?
反正迟早都要踏出这一步的,与其拖拉,不如机会来临时就好好抓住。反正这个炉鼎看起来不是一般地养眼,自己不吃亏。
思及此,她勾唇一笑,眼角染上一层动人的羞涩:“公子好,我叫沈非。”
她的名字叫沈非?!真好呀!
陆雁回只觉得沈非无一处不美,包括她的名字。他这次偷跑出来,本来只是漫无目的地溜达,可是此刻,他突然找到了目标和方向。
陆雁回整了整衣襟,正色看向沈非,面色略有担忧。
“在下不才,尚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晋城周边有贼人作乱,祸害村民无数,只怕姑娘也会身处危险之中。不如让在下跟随姑娘,以防万一可好?”
其实,他本来想说让自己贴身保护的,可这样的话,只怕司马昭之心太过于明显了。于是,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果然如此。
沈非心中暗定。
她双眸一垂,半是应承半是矜持:“烦请陆公子留个地址,有事情的话,我会告知于你。”
两人告辞后,陆雁回飘飘然地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沈非按照事先和蓝星约定好的,来到了一间茶楼。
茶楼风格清雅,装修朴质。和晚上的冷清不同,白日的茶楼客满于座,人声鼎沸,小二们端着茶壶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
沈非一到茶楼,就进入了二层最里边的一间包厢。
蓝星已经在包厢内等候多时了。
看起来还是熟悉的冷美人气质,只不过眉间的忧愁却怎么也淡不下去。
沈非诧异地扬了扬眉。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焦虑的蓝星师叔。
甫一坐下,蓝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觉得吴振道怎么样?”
沈非侧头想了想,沉沉地说道:“乍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
蓝星急了,张口就想打断她的话:“可是!”
“可是仔细一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我也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沈非把话头抢了过来,补充说道。
蓝星这才舒缓了眉头:“你不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完美了吗?完全看不出一丝瑕疵?”
沈非细细思索,顿时恍然大悟。
这个人之所以让人不忍生疑,就是因为太完美。
可这个人之所以让人不得不生疑,也是因为太完美。
紫月和他相识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可就在短短的二十天时间里,他却仿佛发展到了要为紫月付出一切的地步。
而难解的地方就在于,完全看不出他图的是什么。
如果说是为了色,可昨晚紫月如此循循善诱,他也表现地彬彬有礼,每个步骤都带着理性。
如果说是为了心,那就更难懂了。蓝星早就告诉过他紫月的身份,他也肯定知道紫月接近他的目的。
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爱色,也不图心,却在每个细节都表现得像个完美的伴侣。
这才是最恐怖的。
想通了此间关节,沈非心有余悸。
如果陆雁回二十天后告诉自己,他要为她付出生命,她信,因为陆雁回那时肯定已经被自己迷得七荤八素。
可师傅的吴郎却根本不是这种情况。
“咳咳。”
蓝星理了理喉咙,把沈非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吴振道表面上是被陈罗宇邀请,帮他守护晋城的修士。昨晚晋城西北处的一个村落又发生了村民消失事件,他今天一定会去现场查看。”
沈非眨眨眼,瞬间明白了师叔的意思。
“好,他现在还不认识我,我马上赶过去。师叔你就留在师傅身边,继续劝劝她吧。”
*
发生凶案的村落叫做黄芪村,处于晋城西北一个孤僻的山谷内。
凶案已经长达几个月没有发生,因此村里的村民在最近稍稍延长了劳作时间,他们觉得厄运应该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可就在昨天晚上,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们通通发现,自家男人居然彻夜不归。
她们一大早就漫山遍野地寻找,田野里找不到就去山坳,可终究一无所获。
等到沈非赶到的时候,一群小孩正围在村口的一棵大榕树下,抱头哭泣。
小孩的年龄都很小,各个的衣衫都补上了补丁,但被浆洗得干干净净。许是长期营养不良,他们的身体都尤其地瘦,显得头大身小,比例很不协调。
小孩的哭声并不大,夹杂着鼻子被堵住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
沈非经过的时候,一个女孩儿正好抬起头来,和沈非的目光对了上去。
沈非的脚步顿时一停。
那个女孩的脸,质质嫩嫩的,仿若刚发的嫩芽。
但那张稚嫩的脸上,原本清亮天真的双眼却是泪水肆意,洋溢着无限悲凉的凄凉,还有绝望。
沈非的心,被狠狠震动了。
她不忍去想,是什么,能够如此彻底地毁了一个女孩该有的天真烂漫?
是什么,又可以忍心,让这些年幼的孩子彻底失去父亲,让贫困的家庭彻底失去支柱?
她的鼻子一酸,双目逐渐湿润。
沈非没注意到,她的脚下,一团毛绒绒的黄色团子正在围着自己打转;而在不远处,一个淡青色的颀长身影,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方才正在村子周边寻访线索时,秦行止储灵袋里的兔子突然变得格外躁动,于是他就把兔子放了出来。
谁知兔子一出来,就撒欢似地往一个方向跳跃而去。
他追了上去,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昨晚才见过的姑娘,褪去了肆意和张扬。此刻的她看着落泪的孩子,神色肃穆,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和包容。
从小到大,在宗派内外,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了。或娇媚,或温柔,或可爱,或肆意。有对他相待有礼的,也有对他横送秋波的。
所有的这些,都在他心上留不下一丝痕迹。他的心,只有大道,只有这天下苍生。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女人。
没有故作的矫情,也没有廉价的同情。她只是想其所想,伤其所伤,痛其所痛。
心弦,瞬间被什么东西拨动,滑出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