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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虚子捂脸哭着跑开,我坐在那里半天未回过神,暗恋十年有余的师兄竟然喜欢男人,你让我这个师妹情何以堪。
这下连绿萝都懒得打理,浑身有气无力,我脚步虚浮,迷迷糊糊地摸回房间,仰面在床上躺成“大”字。天雷滚滚,雷得我外焦里嫩。如此结局,你让我屹立多年的三观何以自处?
六师兄进来时,我还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已。
见房间内黑黢黢一片,灯未掌,人也无声息,脚步声立刻慌乱起来。只听他略带焦急道:“莳萝,莳萝你在吗?”
还未等我回答,他已踹开门闯进来。待发现躺在床上的我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与着急,“莳萝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你一个人。云虚子呢,我不是让他来陪你的吗?”
若是往日,见他这般关心,我定会激动万分,而此刻却是心下委屈,鼻中酸楚,眼中水雾濛濛,只觉满腔痴情错付,十年心思成空,倍受打击,倍受打击啊。
我挣扎着欲抽回手,极力平静道:“六师兄,我没事,只是秋日易感时伤怀而已。”
他箍住我的手不松开,待到号完脉,这才轻舒口气:“没事就好。莳萝怎么不开心了,闷坏了吗?你且等上几日,待捉住那采草贼,我就带你出去散心。”
有苦难言,我低低“嗯”了一声,情绪依旧低落得厉害。
六师兄俯身帮我理了理鬓发,温声道:“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心下堵得慌,闷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喜欢男人并不是他的错,或者说喜欢男人并不错,只是师兄你早点让我知道啊,要不是这次赌气出谷,是不是我的青春全栽在你手上了?那么多英俊美男,那么多潇洒青年,我看都没多看一眼,师兄你这是坑我呢,还是坑我呢。
六师兄语气更加温柔,带着几分诱哄之意:“莳萝,起来啦,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住,没胃口咱就少吃点。”
见他这般宠溺,我愈发难过,不觉眼中滚出泪水,但又不想让他发现我的异常,于是侧身向里,压低声音道:“师兄我真的不饿,只是有点困了,睡会就好。”
他顿了顿,良久轻叹道:“那我陪你。”
我摇摇头:“不用了,你去忙吧。”
六师兄沉默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气氛平添几分凝重,我像干涸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觉得心上很闷,几乎忍不住哭出声。
一只手抚上脸颊,我猝不及防,未来得及抹去的眼泪就这样被发现。那只手瞬间顿住。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你哭了。”疑问的话语陈述的语气。
我见躲不过,但这事不易解释,我只能沉默以对。
六师兄一只手攀上我的肩,稍稍用力似乎欲让我翻过身,我赌着气一动不动。他无法,长叹口气。衣裳窸窣,只觉眼前一抹白色闪掠而过,定睛去看,毫无准备地撞入那双温润眼眸。我一惊,差点叫出来:“你……”突然记起六师兄现在差不多相当于六师姐,瞬间淡定了,后面的话也就此打住。
他侧躺于床铺内侧,与我面对面,我们大眼瞪小眼。月光自窗楞处照射而入,明明暗暗的浮动清辉。
不多时,六师兄如玉面容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作势要起身,讷讷地解释道:“我只是一时心急,真的没别的意思。莳萝,你这样我很担心,有心事就告诉师兄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
我抹一把眼泪,全无羞涩之意,又不是没跟师姐同床睡过。想当初刚入上阳谷时,我夜里怕黑,小半年都是与舜瑶睡在一起。于是我很淡定地阻住他起身的动作,点头道:“我明白。”
六师兄凝着我的眼睛,尔后抬手一点点帮我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温柔而怜惜。
我委屈得更加厉害,泪珠颗颗滚落,心中长叹,这么正点的师兄为毛他就断了呢?一腔芳心付东风,我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眼泪越拭越多,六师兄手足无措,展开手臂欲抱我,却又在半途停住,目光游移甚为纠结。“莳萝,你哭得我无法了。”
听见这男主对女主讲的经典台词,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
这次他不纠结了,直接将我捞入怀中,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柔声安慰道:“莳萝不哭,我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
情绪一旦释放就再也控制不了,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与温润的男子气息,我愈发觉得生活杯具,人生无望,滚在他怀中哭得天昏地暗。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不再作声,只是安静地抱着我,凝神注视我,目光温柔似水。
我不经意间抬眼,见这么一副场景,几乎哭得晕死过去。六师兄,你怎么就、怎么就偏偏断了呢?师妹我的心碎成渣了有木有。
哭泣也是件极耗心神的活,我哭得太厉害,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温柔而深情,但却不是莳萝,而是一个我几乎忘掉的名字与姓氏。做梦了吧,我又做梦了。
这晚睡得非常安稳,虽然不是一夜无梦,却是一夜好梦,一觉睡到自然醒。待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时,房门吱呀打开,六师兄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步入,转眼瞧见屏风后的我,笑道:“莳萝醒了,梳洗后过来用早饭。”
我还未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边摸索着穿鞋子,边含糊不清道:“师兄怎么在这里,今日没事吗?”
六师兄把饭菜放于桌上,一一摆好:“没什么大事,今日我在这里陪你。”
心头一喜,冲至屏风外,正要欣欣然应下,这时脑中一道精光闪过,云虚子掩面呜咽的那幕重新忆起,我情绪瞬间一落千丈,沮丧道:“道长说你们最近忙着捉那采草贼,师兄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好。”
六师兄抬眼看过来,神色有一瞬的落寞,温声道:“莳萝,你有事瞒着我。”
我吸着鼻子,瞥他一眼不说话。明明是你有事瞒着我嘛,哼。
六师兄放好碗筷,缓步行来挡在我面前,俯身凝视我,沉沉道:“是云虚子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绞着衣角,扭过头不看他,也不答话。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再说本来就是我暗暗喜欢他,他是否晓得我的心意还未知,出了这种事责任完全不在他。
“好,那我去问他。”六师兄见我沉默,叹一口气,抬步就要出门。然而,他转身的动作停住,低头打量我。
“不用了。”我松开他的衣袖,垂眸不看他,相当别扭道,“师兄,你说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突如其来的沉默更加证实我心中的猜想。喉咙堵得慌,我勉强笑了笑,装作浑不在意道,“其实这个断袖也没什么,哎呀,无论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是一样的啦。大家都是开明人士,能理解的。只是师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嘛,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你说是不?”
六师兄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神色莫名:“我……断袖之癖?”
我扯着嘴角,笑得很开:“都是自己人,没什么的啦。”
六师兄表情挫败:“莳萝,师兄劝你一句,以后没事不要惹云虚子。”
我瞪大眼睛,不解:“什么意思?”
听完六师兄的叙述,理清事情来龙去脉,我铿然拔剑,冲出门外,“云虚子,我要宰了你。”
云虚子答应六师兄三件事是没有错,但第三件事的“日后再说”真的只是表面意思,就是以后再说。
云虚子却借此误导我,害得我心神俱碎。臭道士,本姑娘要宰了你们全清虚观。
后来我才知道,云虚子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却是心胸狭隘得紧,平时只有他毒舌噎别人的份,我不知情形吐槽了他,他就怀恨在心,立刻制定计划报复回来。
我愤愤然奔向云虚子的住处,准备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然后将他剁成肉块拖出去喂狗。只是……
一道娉婷袅娜身姿挡住去路,我疑惑抬眼,只见一位鹅黄衣衫有点眼熟的貌美女子立于面前。她见到我神色颇为讶异,随后手中长剑一指,柳眉倒竖,怒道:“妖女,休想惑我师兄。”
我恍然明白,这有点眼熟的女子不正是画像上通缉的采草淫贼吗?正是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食草萝。本来被云虚子欺骗我正怒气冲冲,现在遇见这采草贼,怒火顿时加了三丈,“你说谁是妖女?!”
六师兄和云虚子一个从房间走出,一个从门外行入,见到我们两人后都有瞬间的怔愣:“两个莳萝?”
六师兄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转移,一向温和从容的他也露出焦急神色,问道:“到底谁是真的?”
“我是真的。”异口同声,甚至连声调都一样。
我更怒,驳道:“师兄,我是莳萝啊,我刚从房间冲出来,正准备去砍云虚子。”
云虚子脸一黑,神色不定。六师兄转眼看来,若有所思。
谁知那女子立刻反驳道:“师兄,她说慌我才是莳萝,我正准备持剑出门,结果她就蓦地出现,师兄,快将这妖女捉起来。”
我怒目相对:“我是莳萝。”
对方不甘示弱:“我才是。”
六师兄抬手将我们的争吵压下去,负手而立,沉吟片晌,突然道:“去年今日此门中。”
“映日荷花别样红。”异口同声。
“空山新雨后。”
“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欲穷千里目。”
“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亲朋无一字。”
“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人生在世不称意。”
“不如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六师兄惊住:“你们怎么都知道?”
这几句诗词出自师父的大杂烩新诗——《自挂东南枝》。上阳谷弟子若有旷课,便会被罚背此诗两个时辰。虽然我平时旷课极少,但十年浸淫下来,却也背得滚瓜烂熟。师父对此诗颇为得意,将它提为上阳谷中不传绝学之一,唯有谷中弟子才能习得。
这采草贼竟然知晓此诗,我也不禁大为惊讶。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冷喝一声,“妖女,休想害我师兄!”说着,便使出上阳谷的绝学之一霹雳连环腿踢向她五处要穴。
谁知那女子身形急闪,一招大鹏展翅躲开我所有的攻击。我本来就是试探,想要她紧急之下武功上露出破绽,却没料到会如此。大鹏展翅也是上阳谷不外传的绝学之一。
“师兄,她是有备而来,你要小心,千万不能中她的诡计。”那女子旋身站定,撅起小嘴愤愤不已。
我大为窘迫,因为她刚才的动作与神态无不肖似我平时。
沉默在蔓延,大家面面相觑,神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