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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里住了一夜,再三说服周医生,第二天就让佳唯帮忙收拾着出院了。
“你还要回那个家吗?”佳唯才消下去的火气马上就冲起来了,“那对狗男女真糟心。”
“还是要回去啊,不然就要流落街头了。你说我会不会被赶出去?”我紧紧抓着手中的袋子,指甲泛白。
佳唯搂着我,“有老娘在,绝对不让她们欺负你。”
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我以为我会坚强,可是我也没有。
在大门徐徐打开的时候,我看到那张几日未见的脸,发现自己的鼻子竟然真的有几分酸涩。
要帮我报仇的佳唯早已被我送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她在车里骂我没出息。
“夏小姐回来了,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的人呢?昨天我和顾易的订婚仪式你没有来,我还以为夏小姐是心情不好在闹情绪呢。”
纪晓梦亲昵地挽着顾易的胳膊,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
“我怎么会心情不好。恰巧最近生病了,住了两天院而已。”
“那你这也病的很巧呢,不过怎么没多住几天?”
“病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我看着顾易放纵她挤兑我,看着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借着去厨房找张妈,胡乱擦掉了还没流出来的眼泪。
“小芷,回来啦。”张妈拉着我细细打量,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的纱布,“丫头,没事吧?可把张妈急坏了。”
她带着粗茧的手触碰着我的皮肤,很想年少记忆里的外婆。总是在我手上的时候捧着我的脸安慰。
我强忍了两天的眼泪彻底决堤,“张妈,我好难受。”我趴在她的肩上放肆哭泣,满腹的委屈,无人倾诉。
“张妈,让你炖的汤你炖好了吗?”纪晓梦踩着高跟鞋,一路咚咚咚,语气不善地抱着胳膊走进来。
她从第一刻踏进这里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
我放开张妈,走到洗手台旁边掬起一把冷水洗了脸。眼睛红红的,很容易被看出来。
“好了好了,夫人你坐着,我一会儿就端出去。”张妈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好歹把纪大小姐打发出去了。
“小芷,张妈知道你心里苦张妈也心疼;但是能看到先生成家,我又欣慰,总算有人能够照顾他了。等我哪天下去见到他爸爸妈妈,也算是有交代了。”
“张妈,我不苦。我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我都想好了,如果不能嫁给一个我爱的人,这辈子我宁愿单身。”
可惜张妈不懂我的坚持,她以为我只是在置气。
我端着木瓜雪蛤汤出去的时候,顾易和纪晓梦还在客厅里腻歪。纪晓梦靠在他的怀抱里,哪里是看电视,分明是调情。
“先生,小姐,吃饭了。”
“以后叫我夫人,别用你的称呼来叫我。”
我发现我错了,她一直都不够温婉大度,完全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时候的样子。
或许女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还矫情两下;等真正握在手中,那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宣示主权了。
最关键的一点,身边有男人纵容着。
我回答知道了,替他们摆好碗筷。
“你过来。”她施施然坐下,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木瓜呢?木瓜去哪了?”
“夫人,可能是张妈切得比较碎,炖的时候慢慢化掉了。你看汤的颜色,就是木瓜没错。”
我准备接过她手里的碗指给她看,结果就被浇了一碗的热汤在手上。
“啊。”放到我手边的碗自然是接不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回头看看那始作俑者,竟然躲进顾易的怀里吓得梨花带雨。
顾易轻声安慰,转眼就抬头看着我,“一只碗都接不住,你是干什么的?”那眼神,仿佛就要把我碎尸万段。
你们如此深情,我怎能不配和演出?
那天,一整晚我都没有睡,我用受伤的手整理我的行李。虽然张妈已经给我涂了药,但火辣辣的痛感依旧没有消除多少。
在医院里我已经休息够了,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根本不会有睡意。
我拿着张画纸和素描笔,没有开灯,自己迎着月光慢慢摸索到院子里。
花房的旁边有一个秋千架,据说是他订婚前一天特地找人搭建的,不为别的,因为纪晓梦喜欢。
男人,只要用心,不愁不能俘获女人的芳心。
下面的座椅部分是三面的封闭式,周围插满了鲜花,仿佛谁做上去就成了真正的公主。
可事实却是,是公主的不管怎样都是;不是的,你折腾一辈子也改变不了。
城市里静悄悄的,都是一个个安逸的灵魂和甜蜜的梦乡。我慢慢坐到秋千上,今晚,就让我当一次自己的公主吧。
风儿微微地吹,我拿着画笔慢慢地描,秋千悠悠的荡。多么希望一直这样到永远。
可是我连灰姑娘都不是,没有华丽的礼服和水晶鞋,到了时间我也要面对现实。
把画好的画夹在相册里,又给张妈留了纸条,这个家,跟我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大家还没起来的时候我就提着行李出了门。行李很少,当初带进来的时候是一个箱子,我带走的还是一个箱子,在这里的一年,如果没了这个箱子,一切都没有了证明。
张妈,我走了,住回学校寝室,不给你添乱了。谢谢你和张叔一直以来的照顾。
顾易,我终于走了。谢谢你的照顾,祝你幸福美满。
我又回归了正常的学习生活,佳唯为了陪我,除了上班和去医院,几乎天天都住在了学校。
赵彤她们已经搬到了另一个寝室,没了吵闹和撕逼,天天乐得清闲。
沈一鸣来找我的时候,他们班刚刚拍完毕业照。林涛他们见了我,不停起哄。
“下学期大家工作的工作,出国的出国,聚一起就难了,所以提前一起拍。”
我们俩找了块草地坐下,他买了杯奶茶递给我,“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掸掸身上的草根,“我准备去国外交换,现在正在准备材料,也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
“师妹,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你肯定可以的,出去看看也好,多见见外面的世界,让自己开心一点。”
我转过头问他,“师兄你呢?”
他笑道,“其实我也准备了出国,下周一就出发,去德国。”
“那恭喜你了,以后荣耀归来成为祖国栋梁。”我笑着打趣他,“那,季韩瑶师姐呢?”
他认真地看着我,“夏芷,你有的时候还真是绝情。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推开我,但是也不至于把我强塞给别人吧。
我好歹也是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喜欢我的女孩子还是很多的。她表面温婉大度,背地里的小心眼我见多了,你说这样的人,我会在意吗?”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此开诚布公地谈起这个话题,我捏着手中的奶茶慢慢开口:“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很累,我承受不来。”
“你知道吗?我当初多大的信心和坚持的勇气,到了你这里,统统被打败了。我从不承认自己输给了你心中的那个人,我只是输给了你。”
“对不起。”不远处有一个个寝室的好朋友们集合在一起合影,她们的笑声清澈悦耳。
能够笑着离开,真好。
沈一鸣摸摸我的头,“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说对不起,夏芷,我希望你快乐,真正地毫无束缚地快乐。这次就当是我跟你道别,异国他乡,我们各自安好。”
最后我拿出手机跟他合了一张影,背景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图书馆。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感谢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温暖的男孩子。
苏蔓姐知道我搬回学校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她因为学校的任务一直出差,所以周末也没能正常给我上课,等到去找我的时候,被纪晓梦告知我已经离开了。
电话里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生气,“夏芷,顾易那疯子怎么做你管他干什么?他过他的日子,你上你的课,你一走了之算什么?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教你吗?因为你有灵气不落俗套,无论如何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很久都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了。
你在哪里?赶紧给我滚回来上课!这么好的苗子被顾易浪费了多可惜。”
那时我正站在寝室的阳台上收衣服,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刺眼又温暖:“苏蔓姐,谢谢你,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惹人喜欢。
我没有怄气,我只是想过新的生活了,学校的交换生活动,我已经报名了。最近都在学校准备材料。”
苏蔓那边停顿了片刻,“小芷,我知道你的苦,如果你真的愿意,那就去吧。”
去行政楼面试的那天,我已经平静了好久。
佳唯在寝室里乱忙一通,将我里里外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包装了一遍,又给我模拟了几次面试,感觉良好之后才放我出门。
还不忘站在阳台上大喊一句“夏芷必胜,”惹得一整栋楼都伸着头看我。
行政楼常年安静整洁,我踏着轻快的步子,找到了面试的地点。
一整间教室坐着二十多位面试官,这阵仗可不小。
面试官里面有对外事务的领导、教务处的领导,还有各个院系的代表。
我的顺序在靠后的位置,身边坐着好几个神情紧张等待面试的同学。
叫到我的时候,我拿着手里的材料推门而入。
意料之外,我在面试席里见到了苏蔓姐。她是代表艺术学院来的,坐在后面一排,正低头做记录。
看到我,宽慰一笑。
自我介绍之后,便是提问环节。
“夏同学,谈谈你的社会实践经验。”
“说说你对出国后学习和发展本专业的设想。”
“你的特长舞蹈和钢琴,学了多久?”
我一一认真地回答这些问题,脸上始终挂着得体地笑。
“夏芷同学,出国之后,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你毕业之后还愿意留在国内工作生活吗?”问我这个问题的,是苏蔓姐。
“老师,这次交换生的项目,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幸运,其实我选择出去,除了学习更多的知识之外,我还想寻找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从小到大,我的家庭经历虽不至于艰难,到底也是一波三折。我为了父母的期望,为了老师的肯定,为了他们不遗余力;
现在,我妈妈也不在了,我们家也只有我一个,我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我不会因为这些而停滞不前,相反,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会是我前进的动力。
我很喜欢深处的这座城市,我想,无论有多大成就,能够在它怀里安然睡去,才是我最幸福的事。”
出来之后,我又开始不安起来,毕竟最后任性发挥的那段话,也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浪。
佳唯天天抱着我的雅思成绩单乞求沾点灵气,快点考过英语四级,我则数着日子等着结果公布。
张叔自我离开后还来过两次学校,照例送来的是张妈煲的汤。老人家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在学校好好注意身体。
到期中的时候,面试结果在学校的官网上公布。佳唯是抱着电脑跳到我面前的,“小芷,你在你在!”
那一夜,我们俩再次在寝室用啤酒把自己灌醉了。
之后就是见面会,宣讲会,各种会。我们一行十个人,听着学校领导孜孜不倦地提醒着我们各种注意事项,总之让我们好好学习,安分守己。
签证护照机票一一落实,佳唯每天把这些东西摆在眼前,哀叹我们的别离。
最后那场会议,连赞助商都来了。约的地点是一家酒店的包间,顺便着给我们饯行。
我们这边一行人先到的,等赞助商来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起身寒暄,我却仿佛定在原地一般,始终无法笑出来。
我曾经想过,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见到夏远涛,但这样的情况他应该暗自庆幸,因为如果有朝一日我去见他,必定是去向他讨债的。
可现实给了我一个凄厉的大耳刮子,我们的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他是赞助者,我是受益人。我受恩于他。
带头的领导为他一一介绍我们,“这是经济学院的夏芷。”
“夏芷?夏芷。”他有点反常,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助理在一边圆场,“刘部长,夏总这是想起自己的女儿了,夏小姐跟夏总的千金一样,都姓夏,您知道的,夏总宠女儿出了名。”
“那是那是,夏总家的千金也快上大学了吧?要不就到我们学校,去最好的经济学院。”
身边的人都附和着笑,只有我拿着刀,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得碎碎的。
饭后我没作停留,很快就回了寝室。
佳唯看我面色不善,刚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电话就响了。是本市的陌生号码。
“喂。”
“小芷,我是爸爸。”
“夏先生,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我就在你们教学楼下,你来见见爸爸好不好?”
我随便扯了一件外套披上,气冲冲地就出了门。
刚刚在饭局上圆场的助理一脸尴尬地对我笑,“大小姐,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说得没错,你们夏总的千金,只有夏冰一个。”
车门半开着,我知道里面的夏远涛听见了我的话。助理自觉地退到一边抽烟,把空间留给我们。
“夏总有事吗?”我靠在车门边,拉开与他的距离。眼前的男人早已不复当年的英俊,额头上脸上已经有了皱纹。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小芷,当初的事情是爸爸不对,爸爸认错。可是你,怎么突然想出国,是你妈妈的主意吗?”
我冷笑一声,“你觉得出国不好吗?还是你觉得,从小贫贫穷穷长大的我,没有出国的资格?”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出国当然好,爸爸也知道你有多优秀,只是想问问而已。”
“知道我有多优秀?别搞得自己一副慈父的样子,你今天看到我的时候,不也没认出来吗?”
他歉疚地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卡:“出国的费用不小,我这里有张卡,你拿着。”
我夺过他手上的卡,把它则成两半,“如果你叫我下来是要施舍我的话,那我们无话可说,我这人穷惯了,不习惯花大钱。”
“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甩上车门,“如果你想我安稳地生活,那你就不要让我们的关系暴露出来。”
他摇下车窗,看着我满脸无奈,“你知不知道,爸爸这些年也不容易。”
“你能有多不容易?你有我和我妈不容易吗?你只要稍微有点心,就不用没心没肺地说问我妈意见的话,她已经走了,含恨而终!”
我擦干眼泪,“你只要稍微有点心,就会知道她身患绝症住在医院还想着天天省钱连看护都辞了;我在暑假里打了无数份零工;
你要稍微有点心我们母女就不会过得猪狗不如,到处被笑话!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不容易,我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
眼前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无情人。没有爸爸的日子,老子习惯了!
当天,夏远涛回到家,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疲惫。
“刘妈,我想吃酸辣米线了。”一句话惹得文潇潇和家里的佣人面面相觑。
刘妈心下一惊,赶忙跑进厨房做了一份出来。
“远涛,怎么了?心神不灵的。”文潇潇替他按摩着太阳穴。
夏远涛闭着眼,“我想起来公司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吃完我就走,今天让冰冰陪你。”
“有什么事不能放着明天做?你最近总是忙,当心把身子累坏了。”
“知道了,你上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走的前一天,我拉着佳唯去理发店剪掉了我的长发。
“干嘛这么想不开?真像歌里唱得那样要剪短牵挂?”
我笑,“不是,剩下洗发水的钱吃饭不是更好吗。”
我走的时候刚放暑假不久,佳唯把我送到飞机场。
“不是下个学期按时报到吗,你这么早过去,难道要提前调戏外国壮汉?”
我打开她不正经的手,“我先过去熟悉熟悉环境,看能不能找份工作,可要把生活费赚够啊。”
我们俩在大厅默默地坐着,登机广播开响起的时候,这丫头泪水决堤,开始嚎啕大哭,周围的人纷纷同情地看着我们两人。
“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丫的有什么好哭的?一年以后等我回来包养你,顺便给你开家店。”
“夏大爷,你的话我可是都记住了,要是你混成个穷光蛋回来,看我不抽你。”她抱着我抽抽搭搭,话都说不利索。
我点点头,“注意身体,好好学习,有事网上联系。”
身边不乏告别的人,他们拥抱,亲吻,然后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但纵观整个机场,最撕心裂肺的还是我们两个。
因为杨佳唯这丫的,狼嚎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我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跟她挥手,我知道这丫头肯定还哭得厉害。
等到转过一道道门,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才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丫头,没事吧?”一对年过六旬的老两口担心地看着我,“别哭了,奶奶心疼,你这么伤心,爸爸妈妈看到了怎么受得了?”
我彻底哭好了,擦干眼泪抬起头。这两人还站在一旁等我,“丫头,走吧,我们一起。”
监控室里。
苏岩看着坐在监控画面前沉默的顾易,递了一根烟过去。一个小时以前,这家伙突然冲到他公司,扯着他直奔机场,吓得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面前的监控画面上,两个不同的场景里,各有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子。
“用不用把航班停下来?”这里的主任是他们一个院子里的发小,看着兄弟一脸苦闷一言不发,忍不住开口。
“不用,老苏我们走吧。”
说着拿着外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苏岩看着那道背影,叹了口气。
飞机上。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外套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信封,是佳唯的,里面装着一叠钞票。
“夏小妞,国外生活不简单,实在扛不住了就抱抱大爷的大腿,大爷可还是有点小金库的。”封面上是她娟秀的字体。
这个死丫头,我恨不得冲下去把她打一顿,自己过得什么样?还跟我装土豪!
老天还真瞎,自己亏欠我的,都让这丫头来还了。
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触手可及的云朵,把我的以前留在了三万英尺的高空。
再见,佳唯,一年之期,等我回来。
再见,顾易,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