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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渔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人?”
“你舅舅。”
楚渔心中大喜:“他在哪?”
“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会让你难以接受,但人的一生,总要面对这样的事情,我给你一点时间,你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赵文昌沉着脸说完,就去里屋拿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看着那个布包,楚渔隐隐不安起来,赵文昌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和阿飞性子有点像,却比阿飞谨慎细心许多,楚渔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严肃,不免心中一沉,难道?
“是不是我舅舅出了事?”
“你先别慌。”赵文昌摇摇头,沉沉一叹,“你舅舅应该无碍。”
“而你舅妈......”赵文昌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楚渔细微的表情变化。
舅妈?是娘亲!娘亲怎么了?楚渔的第一反应是娘亲出事了。
“我舅妈怎么了?”楚渔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赵文昌凝视着楚渔紧张的脸,平静道:“我们也是费了些工夫才打听到,五年前的事了,当时皇上欲夺位,想请你舅舅帮忙,后来......”
后来楚致远不从,刘知远绑了他的妻女,楚致远的妻子生得好看,即使当时身怀六甲,还是被老色鬼慕容叔怀给盯上了。楚致远的妻子因惨遭慕容叔怀羞辱,悲愤自刎,与腹中的孩子死于江陵,慕容叔怀怕遭到楚致远报复,欲斩草除根,最后,因一名将士不忍下狠手,楚致远得已逃脱,之后再无音讯。
这些也都是从那名心慈的将士那打听来的,照他的描述,楚致远的女儿当年年约三四岁,长到现在,大约楚渔这个年纪。
赵文昌注视着楚渔的容貌,不愧为将门之后,那眉眼间的英气就是遗传自其父吧,楚渔应当就是楚致远的女儿吧,这丫头也是命大,能从刘知远的手下逃出来。
这小小的人儿,却经受过如此惨绝的变故,也真是可怜啊!想着,赵文昌就动了恻隐之心,挪动了嘴唇,只轻描淡写地说了结果:“你舅舅不知所踪,而你舅妈已经过世了。”
那些残忍的过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赵文昌把过世两个字说的极轻,但,在楚渔心里,还是如山崩地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过世了?什么叫过世了?”楚渔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文昌,紧握的小拳头上,青筋骤现。
这些年,她偶尔也会怀疑爹娘是不是回不来了,可是每当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她就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过世了就是死了。”
“怎么死的?谁害死的?”楚渔的声音如同撕裂的缎带。
那双水灵的眼睛被愤怒淹没,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是哭一场才对,赵文昌轻轻拍拍她的头:“丫头,生死都是寻常事,你要节哀顺变,想哭就哭出来吧。”
“不,不,不可能。”楚渔拼命摇头,娘不会死的,娘会给她生个小弟弟,她还存了好多银子,要给小弟弟买玩具的,她保证绝不会欺负小弟弟。
赵文昌单手按住楚渔的肩膀,强迫她平静下来。
“丫头,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你舅舅舅母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到你难过,为了她们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纪念。”
赵文昌说着打开桌上的布包:“这是你舅母的遗物,一位好心人安葬你舅母时私自留下来的,他本想将来还给你舅舅,现在还给你也一样。”
当手触摸上那细密的针线时,楚渔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那只充满血腥味的虎头鞋,一圈打在桌子上。她属虎,娘亲怀弟弟时,给弟弟做了许多小衣服小鞋子,为免她吃醋,也给她做了一双虎头鞋,那上面的老虎绣的栩栩如生,出事时,还有一只老虎眼睛没绣。
手中紧握着这只独眼老虎,感觉不到痛,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害死娘亲的仇人千刀万剐,一定要千刀万剐。
“你告诉我是谁害死她的?”楚渔睁着腥红的眼,那里面布满了仇恨。
如果告诉她是慕容叔怀,她会不会去找慕容叔怀拼命?一定会吧。可眼下慕容叔怀留着还有用,况且,她若去找慕容叔怀拼命,难免不暴露细作身份。
赵文昌略略思考了下,摇摇头:“暂时还没查出来。”
顿了顿,赵文昌又道:“你放心,若是查出凶手是谁,我一定会告诉你。”
“呵!”楚渔一声冷笑,“不管是谁害死她,这事跟刘知远脱不了干系,他是你主子的主子,你当然会帮着他。”
“我告诉你。”楚渔抽出匕首,狠狠刺向桌面,匕首深深插入桌子,目露狠光,“就算他刘知远是你们的皇帝,有千军万马保护,我楚渔也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楚渔咬牙切齿的模样让赵文昌不寒而栗。
“咳咳!那个,那个,你的仇已经报了哈。”赵文昌眼皮一翻,作无辜状,“那个,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们先帝上月月底已经驾崩了。”
“驾崩?”本还处在悲愤中的楚渔一愣,随即咬牙道,“就算是他死了,我也要刨了他的坟,把他的尸骨扔到山野里喂狼。”
“这个......一堆烂骨头......”
赵文昌话刚说一半就被楚渔打断了。
“不对,刘知远死了,别人没死,当初去过我云井村的人,都是帮凶,一个都别想逃。而且.....”楚渔顿了顿,冷冷道,“刘知远为了皇位害死......害死......”
楚渔的声音哽咽了:“害死舅母,那我就要让他千辛万苦打来的皇位败在他儿子手上。”
“父债子偿,刘知远的儿子也不冤。”楚渔紧咬着下嘴唇,一字一句道。
“这个......祸不及妻儿,不太合适吧。”楚致远支支吾吾道。
楚渔冷哼一声:“祸不及妻儿,那未出世的孩子就该被祸及吗?”
“这个......”赵文昌一时无言以对。
罢了,罢了,只要这丫头不被仇恨迷失了心智,恨就恨吧。只是干细作这一行,最怕心有杂念,为心境所困,易冲动行事啊。
楚渔早已把眼泪咽回了肚子,大仇未报,父女未重逢,尚不是流泪之时。
“你们不是一直想把我训练成细作吗?只要你们能让我变得强大,我愿意接受任何训练。”楚渔抬起头来,仰视着赵文昌,目中十分平静,“你转告赵元朗,只要你们让我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报仇雪恨,我楚渔心甘情愿为你们卖命。”
刚遇丧母之痛的她,竟然不是痛哭,也不是冲动地报仇,她第一时间竟然是和他们做交易,眼前这个小丫头思维的紧密让赵文昌颇感惊讶。
“成为细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过......”赵文昌注视着楚渔,脸上显现肃穆的表情,“你比别人要简单一点,虽然只是一丁点,却已经足够把别人甩到十万八千里外。”
“说吧,我需要怎样做?”
“说到细作培养,全天下最有名的当属‘国色天香’了,不过,能从‘国色天香’活着出来的人也不多啊。”
“那我就去‘国色天香’。”楚渔斩钉截铁道。
“‘国色天香’不是你想进就能进。”赵文昌摇摇头,“你还是先待在金风馆吧,这也算对你锻炼。这段日子,以我暗中对金芙蓉的观察来看,这金风馆水深得很,绝不是一家普通的妓/院。我也打探过金芙蓉的来历,只知道她十几年前和玉葫芦突然在江宁,并创办了金风馆和玉露阁。再之前的事,竟一点也打探不出来,据说她们连一点乡音也没有。”
“只要一个人在世间存在过,就不可能一点过去的事都打听不出。除非她们刻意将过去的身份抹掉了。”
赵文昌点点头:“对,所以,接下来,我要你想办法查查金芙蓉的底细,我也会让人去江湖查查。”
“对了,你认为金芙蓉和玉葫芦有没有可能在来江宁之前就认识了?”楚渔突然问。
赵文昌一愣,她们俩几乎是同一时间段突然出现在江宁的,若说她们以前认识,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以前怎么没往这方面想过呢?
“金芙蓉性子谨慎许多,不知道玉葫芦是不是也一样。我觉得如果金芙蓉这边无法突破,你可以考虑查查玉葫芦。”
“有理。我去查查玉葫芦,你多留意留意金芙蓉的举动,以及与她来往的人。”
“嗯。”
想起楚渔刚丧母,赵文昌还是忍不住安慰了句:“丫头,这世间的生死都是注定的,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敬畏。你还年幼,报仇的事,慢慢来。”
楚渔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便点点头,哑着嗓子回答:“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以卵击石。”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楚渔把那只独眼龙老虎鞋藏在怀中,又拿起桌上的话本,往外走去,还未走出院子,就听到赵文昌在叫她。
楚渔回过头,就只见赵文昌对她柔柔一笑。
“丫头,你舅舅,我们会尽力去找,你别太担心。”
楚渔点点头,报以一笑,转身的瞬间,不争气的眼泪终归是流了出来。
没想到,那一别,竟成了她和娘亲的最后一面,娘亲没了,爹爹不知所踪,楚渔啊楚渔,早知会是今日这般惨景,儿时就该多多听爹娘的话,不惹爹娘生气。
回金风馆的路上,楚渔想起了很多事,都是发生在云井村的事,那时候,她还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女霸王,害得爹娘天天挨家挨户地道歉。
以前觉得云井村的人坏,可现在想想云井村的人或许并不可爱,却也没有那么坏。就算村民们多么讨厌爱闯祸的她,也只不过在背后说说她和娘亲的坏话而已,在她离家出走时,村民们还是会一起来找她。即使村民们觉得她是恶魔投胎,也从没想过要害死她和娘亲。
可是这外面的世界就不一样。
有人为了自己的皇位,害得她家破人亡。
这便是善与恶的差别。
这世间,善良的人总没有好报,而作恶之人,却能安享荣华,苍天哪,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楚渔含恨闭上双眼,娘亲温柔的笑脸,停在她的脑海中。
可怜她娘亲和未出世的弟弟,就这么含冤而死。
可怜她最善良的爹爹,前半生在战场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夺他国土,兄弟战亡,后半生本只想做个平凡的渔民,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妻儿惨死。
可怜的爹爹,你现在在哪?你是怎样度过这些痛苦的年岁?
楚渔双手合十,遥望天空,留下一串苦涩的泪:“苍天哪!楚渔求您不要让我爹爹再受苦!娘亲和弟弟,你们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楚渔报得大仇,保佑我和爹爹早日团聚。”
路上来往踏青之人颇多,却也没有人注意到楚渔的眼泪。
楚渔沿着街道,来回走了三趟,才平复下淌血的心情,踏回金风馆的那一刻,她已恢复了往日的笑脸。
未来的路还很艰难,楚渔,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你还要给娘亲和弟弟报仇,你还要和爹爹师父团聚。
本欲回房歇息的楚渔,路过大堂的时候,见有几个人一直往楼上看,楚渔跟随众人目光看去,却见阁楼上站了约二十劲装男子,守的正是倾城屋门口,看那阵势,来喝花酒的估计又是哪家大人物。
若是平日,楚渔尚有心思瞧个热闹,今日,她却丝毫都提不起兴致。
楚渔没走几步,就听见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听声音,应该是来自倾城的房间,楚渔心生疑惑,就放慢脚步,又往上看了几眼。
这一看,她就更觉得奇怪了。
怎么莫愁几个都守在外头呢?照平常,除非萧公子前来,否则,倾城都是要留几个丫头在屋里伺候,可萧公子平日里都是独自前来。
今儿这位大人物带了一堆随从,不像萧公子的作风啊。
难道说来的是比萧公子还要重要的人物?有多重要呢?赵文昌让她留意与倾城来往的大人物时,只说到慕容叔怀、萧公子及周国舅三人。刘知远那老家伙刚死,慕容叔怀一时半会不会来江宁,而周国舅的人,楚渔也认得。
这么神秘!莫不是还有第四号大人物?要不要去看看,万一能听到什么重要秘密呢?
在倾城身边呆久了,楚渔也知道倾城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各国大官,有时候大官宴重要宾客,也会让倾城作陪,楚渔跟着也能打探到不少国家机密。
要不去听听?楚渔犹豫了下,还是经不住秘密的诱惑。
连莫愁都不让进,估计前门是进不去了,还有哪里可以进去?楚渔在脑中把倾城屋子的各个路口都回忆了遍,最后觉得只有侧边的那扇窗又隐蔽,又好爬,是最佳入口。
打定主意,楚渔就绕回了后院的花园,顺着一棵两层楼高的古树一路往上爬,也幸亏她自小爬树,爬起树来,两脚一蹬,速度飞快。
爬到倾城房间时,楚渔两只手抱住一根横着生长的树枝,以悬挂的姿势,一点点往房间靠近,快挨近屋子时,楚渔就听到窗口传来一阵“唔唔唔”的声音,还有男子沉重的喘息声。
不对啊!这声音,楚渔在金风馆也天天听,这分明就是男女行床笫之事时,才会发出的声音。难道?
楚渔一想到那羞人的画面,脸就红了,抱着树枝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本以为能听到点什么秘密,好不容易爬上来,却是倾城与男子行床笫之事,这事情有啥看头,真是白白费了一番力气。
楚渔正准备撤离之时,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啊,倾城不是一向卖艺不卖身么?就连情投意合的萧公子,她也是从未逾越,就更别提慕容叔怀和周国舅之辈了。
楚渔跟在倾城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倾城对萧公子是极有情义的。难道此人在倾城的心中,竟比萧公子还要重么?不应该啊!
楚渔想着又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一听,更加重了她心中的疑虑。那男子沉重的喘息声确实是寻欢作乐时的声音,可倾城的声音却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苦苦挣扎的声音。
再联想门口守卫的随从,还有被支开的莫愁等人,难道?难道有人欲对倾城行不轨?
楚渔不敢想象。
也顾不得非礼勿视了,反正她来金风馆这快两个月里,都好几次不小心地非礼勿视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了。若倾城真是心甘情愿的,她再偷偷出来就好!若倾城是被强迫的,她肯定不能坐视不理,毕竟倾城也帮过她很多次啊。
不再犹豫的她伸手牢牢攀住了窗台,脚踩着墙上的花纹,脑袋往窗中探了探,再微一用劲,身子也跟进了屋。
犹豫不确定倾城是否被强迫,楚渔也没敢出声,只随手拿了盆花挡住脸,一步一步,轻轻地往床的方向挪去。
越走越近,倾城的哭声越来越清晰,那男子粗俗的话语也穿入耳内。
“美人儿,你就乖乖从了我嘛!我明儿就让人把你接回府。”
“美人的脖子真香哪!美人哭的楚楚可怜,真让我心疼哪!来,亲一个。”
该死的杀千刀的,果真是强/奸哪!楚渔怒火中烧,左右环视,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快步走去,走近了,就见到一具肥胖的身体正死死压在倾城身上,脑袋埋在倾城脖子处狂啃,那张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脸,油腻地像一块五花肉,却没有五花肉的可爱。
可怜的倾城被压住了手脚,无法动弹,被捂住了嘴,欲哭无声,只两眼含泪,一动不动地盯着床罩。被撕开的领口处,原本洁白无瑕的脖颈,红一块,紫一块,看得楚渔心疼死了,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钱青竹那一张猥琐/的老脸。
“奶奶个西皮,你姑奶奶我今儿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兔崽子。”
楚渔一声呐喊,举起花瓶,毫不犹豫地朝那兔崽子的后脑勺砸过去。突然而来的重击让那兔崽子愣住了,楚渔趁机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赶紧扶着倾城下床。
眼见到嘴的肥肉要跑,怒不可歇的兔崽子也顾不上流血的脑袋瓜,爬起身就直接扑向楚渔,楚渔慌忙中拉着倾城躲过。
“小鱼,你快跑!去找萧公子。”
“不行,萧公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倾城姐姐,你赶紧往那边躲躲。”
“他是武将,小鱼,你打不过他的,快跑。我是金风馆的花魁,有金芙蓉护着,他不敢拿我怎么办。”
“哼,金芙蓉会护着你,就不会让你被欺负了!你被欺负了这么久,也没见金芙蓉让人来救你!”
倾城语塞。
楚渔一把把倾城推开,转而绕着桌子跑,那兔崽子围着桌子追,有几次给追上了,都被楚渔侥幸躲过。怎么办?怎么办?楚渔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兔崽子的脑袋被她砸出道口子,血淌了一地,照这么个淌法,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胡思乱想之际,楚渔一时没怎么留意脚下的凳子,一不小心就被一条三脚凳绊住了脚,这一来,就被兔崽子给追上了,那兔崽子的手毫不留情地抓向了楚渔的脖子。
倾城扑上来想要拉开兔崽子的手,却被兔崽子一个用劲,推倒在地。
“咳咳咳!”
“敢打你爷爷,掐死你个贱人。”
那兔崽子的力气实在太大,楚渔的脖子都快要被他掐断了,楚渔用力想掰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倾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要来掰兔崽子的手,却被兔崽子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楚渔的脸越来越红,她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