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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浅眉头微微一蹙,疾步离开。
出了建邺城府衙,她便觉察到不同。路上奔走相告的行人,远方呼啸的呐喊。建邺城仿佛突然之间,迸射出蓬勃的热列。如同久埋地下的陈酿,此刻拨泥揭封。酒气冲腾而上,让人耳酣脑热,沉湎其中。
萧清浅定了定心神,快步赶往与秦孤桐约定之处。
刚刚闻讯的江湖豪杰们纷至沓来。街头巷口锣鼓喧天,人头攒动。普通百姓瞧着热闹,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众说纷纭。有脾气火爆的绿林枭雄,听着吵吵嚷嚷,扭头虎目一蹬。吓得小老百姓犹如惊雀,一哄而散。
古御街牌坊下人潮如流,摩肩擦踵,竟无落足之地。萧清浅看着那三层牌坊,心中正思索如何过去,却听人群陡然沸腾。
“让开!让开!”
“大家伙都让开些!”
人群犹如浪潮,突然分散两边。
只见秦孤桐在群雄簇拥之下,扶刀阔步而来。行走之间携风肃肃,衣裳飘然。少年刀客,净骨天然清秀,英姿惯来飒爽。纵然此刻豪雄云聚,亦无人可夺其风采!
她双目深邃,眼中温情脉脉,轻笑朗然:“清浅。”
萧清浅微微颌首,上前与她并肩而站。
人群中有认识萧清浅,顿时高呼一声:“萧清浅!她果然重出江湖啦!”
人群顿时喧哗起来,知道她的议论纷纷,说起当年。不认识的,急得抓耳挠腮,拉着身边人好奇询问。
“真是萧清浅!天啊,我还记得当年武道大会,她与迟城主那一战!”
“她与杜大侠那一战,才是精彩!可惜那之后,杜大侠孤守万恶林,萧清浅踪影不显......”
“我滴个祖宗,这江湖额似又要乱哈。就跟那个地动之前一样,这些狗啊猫啊都开始出来蹦跶......”
“你才狗啊猫啊!哎,琢玉郎呢?”
秦孤桐见众人七嘴八舌,好似炸开锅。对着萧清浅一笑,揶揄道:“清浅一出,莫不瞩目。”
萧清浅横她一眼,低声道:“你倒是威风的很。”
秦孤桐咧嘴一笑,很是想炫耀嘚瑟一番。只不过此时此地,实在不便私语。她只得悄然对着萧清浅眨眨眼,算作眉目传情。
脉脉此情谁诉?
有情人心会。
萧清浅凝望她一眼,目光扫过周围。
秦孤桐此番并非鲁莽行事。她去寻狗毛,知道没有找到好饿。虽然担心那只威风凛凛的小猫,但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她只能留下盘缠,与狗毛告别,让他继续留心。
秦孤桐走到大街上,立即察觉不对劲。她心中有事,也没多问。谁料到半路上遇到武五五。他满面红光,拉着秦孤桐不撒手,非得噼里啪啦,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秦孤桐闻言,心里便升起一个想法:若能得群雄相助,救出白鸢岂非易如反掌。
两人急匆匆来到古御街牌坊,牌坊下云集许多人。个个神情激动,却是没头没续一盘散沙。秦孤桐见状,立即定睛仔细在人群里搜索。果不然,随即发现一名浑水摸鱼的小偷。
秦孤桐从人群中一跃而起,腾身越到牌坊飞檐上。众人猝然一惊,皆是抬头看去。不等有人发问,秦孤桐犹如倒锥,飞身直刺而下。探手一拍,劲气透骨而出,震得那偷儿浑身一哆嗦。秦孤桐顺势嵌住他手腕,猛然一拽,带着他飞身回到牌坊上。
说长实短,变过不过一瞬之间。靠在外围的许多人,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
秦孤桐从偷儿怀中掏出钱袋,在手中颠了颠。居高临下俯视众人一圈,拱手抱拳,恭谦有礼道:“到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的钱袋,不小心挤掉,让这位给捡到了。”
她这话说的漂亮,那挂在牌坊上的偷儿连声应和:“是是是!小的刚在地上捡到!女侠火眼如炬!”
丢了钱袋的大汉听了此言,也不觉难堪,在下面喊道:“谢女侠哈,袋子是杂家的。里头有七八钱银子,还有二三十个铜板,你瞅瞅。”
秦孤桐微微一笑:“的确不错,既然没有别人开口,想来钱袋正是这位大哥的。”她说着,手腕一动,将钱袋抛到大汉手里。
武五五在下面瞧着热闹,脸上倍觉有光,拉着身边的人一个劲的夸耀。秦孤桐瞥了他一眼,武五五蒲扇大手舞来舞去,就是不吱声。
秦孤桐心里一叹,暗道:这戏怎么唱下去。
她灵光一动,将那偷儿扯起来。古御街这座三层飞檐牌坊,离地有四五丈高,檐脊宽不足幼童一掌。偷儿虽身手敏捷,站在上面亦是颤颤巍巍,心惊胆战。
秦孤桐拽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各位英雄豪杰集聚在此,商议的是江湖大事。”她跟叶隐子学得巧技,劲气裹着声音,远远传出,如在人耳边说话。果不其然,吵吵嚷嚷的江湖豪杰们都抬起头望着她。
“我看你四肢健全,何不找个好营生。”秦孤桐肃然正气道,“我虽是无名小卒,但也容不得你胡乱捣乱!下去!”
她说着,松手一推。
下面众人一惊,呼啦一下让开。就见那偷儿在空中卷成一团。本以为要摔个皮开肉绽骨头断,哪晓得他就地一滚,腾然站起来,浑身只沾了些灰。
“这一手漂亮!”人群里暴起一声喝彩。
顿时有人应和道:“真是侠肝义胆并仁心,女侠留个姓名叫我们知道。”
那被偷了钱包的汉子,跟着高喊道:“哎!妹子啊,不不,女侠!还请问女侠高姓大名?”
“是啊是啊,女侠功夫非凡,不知师承哪家?”
秦孤桐抱拳拱手,笑意温和,谦虚道:“承蒙诸位抬举,女侠之名实不敢当。我姓秦,只是个无名之辈......”
武五五不知哪来的机灵,扯着嗓子高喊一声:“俺妹子才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她在千樽楼,三战三胜!一招打败武城城主!”
武城少城主正在人群外,闻言霎时额头青筋一抽。若不是手里提着点心,着急给月听筠送过去。他当即要挥拳冲上去,将那大言不惭的混蛋打一顿。
他冷哼了一声,只当那“武城城主”便是武城城主,与自己无关。抬头与秦孤桐对视一眼,抬脚走人。
秦孤桐居高临下,眼观八方。见那武城少城主,心中也是一紧,生怕他这节骨眼前来找茬。见他头也不回的走远,方才松了口气。她对着群雄抱拳一礼,慷慨激扬道:“一人荣辱无关紧要,江湖道义才叫人敬仰。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和大家一起踏平不死狱!”
“踏平不死狱!”
“踏平不死狱!”
“踏平不死狱!”
秦孤桐振臂一呼,群雄应和,山呼之声席卷全城。建邺城各处的江湖豪杰,纷纷向着古御街牌坊之下奔聚来而。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汇集四五百人,将四方发达的大道堵着水泄不通。若不是秦孤桐看见萧清浅,下令人群分开,只怕她难挤进来。
萧清浅环视一圈,簇拥在秦孤桐身边的,多是劲装少年。各个意气飞扬,满脸写着跃跃欲试。江湖承平已久,少年郎们一展身手的兴奋,胜过未知死亡的忐忑不安。
霍大当家领着军师穆耶和方未艾,杂混在人群里。他脸上面色枯青,神态桀骜,颇有格格不入之意。一双吊角眼盯着秦孤桐,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你那条狗,如今倒是威风的很。”
方未艾低垂着头,温顺如同一只羔羊。
穆耶一身素冠宽袍,手拂长须。神情谦和文雅,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这一番功夫,倒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迦南殿的计划,本是一箭三雕。借此机会,挑拨群雄围攻不死狱。一则,消耗中原武林势力。二则,歼灭不死狱,由迦南殿潜伏势力占据洛阳。三则,让霍大当家带领群雄,壮大天汉寨的声望。
穆耶为了不引起霍大当家怀疑,本想装作临时起意,哪知事与愿违。秦孤桐横空而出,将计划都打乱。
穆耶目光扫过远处几位,那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他灵光一闪,开口道:“城主,我们......”
霍大当家闻声,刚要侧耳去细听,就听远处一声嘶喊:“迟城主到!”
迟否是一城之主,她既来,无人敢怠慢。人群喧嚣片刻,便渐渐静下来。迟否足下一点,跃上临街二楼。她站在栏杆上,环顾群雄,肃然道:“不死狱为祸江湖七十年,迟某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群雄激愤,必能以雷霆之力,一举踏平不死狱!”
群雄此刻正是热血沸腾,闻言跟着建邺城的巡察守卫们一齐嘶声高呼——
“踏平不死狱!”
“踏平不死狱!”
“踏平不死狱!”
呐喊之声,犹如浪潮席卷全城,好似战鼓震撼人心。纵是自诩“看得清”的江湖老狐狸们,也忍不住跟着青筋鼓起,血脉偾张。
迟否摆摆手,声音渐渐平息。
女城主望着那一张张稚嫩青涩的脸,一双双炙热的眼。她心如刀割,口气却镇定真挚:“诸位来建邺城,我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反而是意外不断,实在有负各位英雄好汉。
此次为武林除害,兵贵神速,岂能让大家劳顿跋涉,耽误大事!建邺城中宝马良驹任大家取用,烈酒行食一并由建邺城准备。迟否在此恭候各位英雄凯旋而归,来夺武道大会魁首!”
群豪一听,心下大慰越发激动,纷纷欢呼大叫。
君瀚府少帅站在隐蔽的窗口,望着兴奋激动的人群,不屑的撇撇嘴:“一群傻瓜,送死还开心。咦,姐,你这是打算跟去玩玩?”
君瀚府大帅有着和弟弟截然不同的性格,更像她戎马一生的祖父。她低头细致擦拭□□,英姿威严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玩笑。
少帅嬉皮笑脸的走过去,反坐在椅子上。他手臂环住椅背,支着脑袋,懒洋洋道:“我瞧见天汉寨那土匪头子啦,连带着南郑城、华山派、谭家、苍府几位主事都在。这些老少狐狸各自防着,到便宜那姓秦的。”
君瀚府的大帅,手中一顿,停了下来。她坐在那里,脊骨笔直,便如一柄□□。冷峻的眉眼与手中的杀器相得益彰。她静静听着外面热血沸腾的声音,渐渐入了迷。
君瀚府少帅呆呆盯着自家长姐,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他是纨绔跋扈的君瀚府少帅,一身稀松平常的武艺,担不起偌大的家业。有什么资格......要姐姐多几分笑意。
江湖之大,人人皆忧。
虾米有虾米的烦恼,游鱼有游鱼的苦楚,螃蟹有螃蟹的无奈。
江湖太大,谁也逃不过。
萧清浅凝望着秦孤桐英姿勃发的容颜,心头忧虑重重。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群意气风发的江湖游侠儿,又有几人能归来?阿桐与他们并肩而战,必将亲眼看着自己将他们送入地狱。鲜血横飞,白骨森然......家中父母尽白发,倚门望儿女。
责任如山,人命关天,萧清浅实在不愿她的阿桐负重而行。
秦孤桐心生一触,侧头望向萧清浅。风轻云淡的神情,不变的从容淡定。她于这喧哗吵杂之中恒远,她是她定心石。因她在,秦孤桐便无所畏惧。
萧清浅琥珀色瞳孔里眸光盈盈,温柔情深,包含着眷恋的爱慕与信任。
少年刀客备受鼓舞,回了一个略带腼腆的灿烂笑容。她转头接过递来的酒碗,高声慷慨道:“干!”仰首一饮而尽。
——“干!”
声音参差不齐,却是震天撼地。
迟否听着马儿嘶鸣之声,抬眼望着远来的李城辅,心中第一次感觉疲惫。她抬手仰头,一口气灌下践行酒。烈酒穿心,建邺城主眉头舒展,“啪”一声将酒碗摔碎,高喝:“秦少侠,带着大伙早去早归。”
秦孤桐扬眉一笑,意气风发。她扶刀而立,朗声道:“恐怕要迟城主破费,给我们摆上三天庆功宴!
“庆功宴!”群雄齐声喝彩。
秦孤桐与萧清浅相视一眼,从人群中一跃而起,落在一匹纯白骏马之上。起落之间,行云流水。少年刀客扬起长鞭,凌空一挥,只听一声清亮的空响,闻者皆是心头一跳。
秦孤桐哈哈大笑,慷慨激扬道:“不怕死的,随我来!”
群雄闻言大是兴奋,争先上前,生怕落于人后。各施身手争相上马。
秦孤桐见萧清浅在身侧,勾唇一笑。扬起长鞭,一马当先往城外冲去,口中高歌——
“我有侠骨,百炼成钢。我有热血,一生作酒...霜刃荡不平,肝胆酬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