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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尚食局回来,一进院子,逢春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她才刚进去,就看见站在钱嬷嬷屋里、正扒着窗子往外瞧的暮秋就杀鸡抹脖子地给她使着眼色。逢春见这情景,脚步更放轻些,贴着墙蹑手蹑脚地往里走着。
整个尚宫局都知道,姜尚宫和李监丞生气了。
猫笼子已经从折柳的内室挪了出来,放在了一间暂时没人住的厢房里。逢春本来就是去尚食局要了点喂猫的肉汁,却被暮秋一把拉进了钱嬷嬷那屋里。
“喂喂,看着点!别洒了!”
知道是尚宫局姜姑姑养的猫,尚食局的嬷嬷可是给满满盛了一大碗汤,里面还有好些筋头巴脑的牛肉。逢春拎着食盒一路走回来的时候,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吃暮秋这么一拉,立即就有些不高兴。
钱嬷嬷正在屋里的床上坐着,手上飞针走线也不知道做着些什么活计,逢春放下食盒,赶紧冲钱嬷嬷行了个礼,“钱嬷嬷,您怎么不坐这窗边?小心眼睛!”
虽说这几天姜尚宫也没顾得上给这位寻个活计,可是逢春却万不敢慢待了这位嬷嬷。不光是因为这位曾经是尚宫局的尚宫之一,也因为她曾经是姜尚宫的干娘。
“不必了,都是做熟了的,不用看也知道怎么下针。”钱嬷嬷朝着逢春扬了扬手里的活计,逢春这才看清楚,确实不是绣花,只是密密地行了许多行的一条小被子。这种活计不怎么费眼睛,对于钱嬷嬷这样的老嬷嬷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大话。
见这样,逢春弯了弯腰,这才转头去检查那食盒,嘴上还不依不饶地说着暮秋,“要是洒没了,你就再去给我要一碗去!白白饿了,我可得赶紧送过去。”
暮秋却又推了她一把,“你耳朵聋了是怎的?仔细听!听到了没?要是你还要去那屋里给白白喂食,那你可尽管去!”
听?
逢春看了一眼,没洒了多少牛肉汤,这才把食盒盖上了,侧耳朝着院子当中听过去,却并没听到什么异常,只听见几声猫叫……
“别闹了……你听白白都饿了!”
暮秋一脸恨铁不成钢,用指头戳着她眉心道,“你仔细听听!那是猫叫么!”
听得这话,就连坐在里面的钱嬷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逢春这才重又听了两声。
……经得暮秋这么一提醒,她可不就听出门道来了!
这哪里是猫叫啊,这分明是平安公公的声音!
***
厢房里,平安正坐在一张条凳上,看着面前猫笼子里正悠闲舔毛的白白。
这屋子特地腾出来准备养猫的,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喜旺入宫之前家里是做木匠活的,从库里找了几个冰架,改了个高高的猫窝出来。平安坐着的这条条凳,还是他从隔壁自个儿拎过来的。
虽然平日里这院子里的下人们也跟着他胡闹,说搬屏风就搬屏风,可是现在见姜尚宫真的生气了,他竟连口茶也没有。
平安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猫笼子里的白白又换了条腿继续舔,他也愁眉苦脸地又张嘴喵喵了几声。
不是他不想去当面哄,可是折柳这次臊得狠了,居然连他面都不见。别人家娘子不见夫君,最多就是找出种种活计躲一躲,可是他家这娘子,居然是直接板着脸见了他一面,直接说不想见到他,不要再去骚扰她。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他的确是不敢……
平安摸了摸前次被折柳踹得青了一块大腿,隔墙望着美人端坐的那端,满腔愁绪地又叫了一声。
“喵……”
***
心烦意乱却又憋不住笑地听了一早上“猫叫”,折柳却是该出门了。
她倒是也没有多生气,只是心里觉得平安实在是太出格了,再不吓唬吓唬他,以后怕是就管不住了。
要是被逢春发现了,她这个尚宫的面子往哪放?这宫里头哪有不透风的墙?
想到这,折柳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刺激,她把针线活丢下,伸手从桌上拿起已是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两口,掀起帘子出了门。
虽然还不到晌午,可院子里也是闷热闷热的,一个人也没有。折柳才走出去,便看见养猫那厢房的门帘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一点鞋尖来。折柳大声清了清嗓子,那鞋尖就又慢慢地蹭回去,门帘也重又合上了。然后那屋子里又响起一声有些粗哑的猫叫来。
折柳想笑,忙又忍住了,琢磨着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可以给这人点好脸看,免得时间长了他钻什么牛角尖。晾了他三天了,也够长了。
这么想着,折柳站定了身子,等逢春从钱嬷嬷屋子里急匆匆地奔出来跟上,就朝外面走去。德顺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来到折柳身边,用仅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姑姑,打听清楚了,皇后今天上午去了勤政殿。”
前几日,两位尚仪去找了皇后做主,又请回了一位老嬷嬷来。折柳自忖根基较浅,不好因为一点事就去麻烦皇上,又不好处处和皇后顶着干,索性便只颁了皇上的口谕过去,教她们自己闹一闹。闹大了,她才好插手。
本来以为皇后不至于蠢到直接去找皇帝,毕竟事涉御前轮值,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如果管起皇帝身边人来,那也离完全失宠差不了多远了。
折柳想了想,还是不觉得皇后会蠢到这样,上头那位太后,那可是军国大事悉数决断于一身的。皇后可是太后的内侄女,怎么就差了这许多?
“可能打听到说些什么了?”
折柳虽然没抱什么希望,可是还是问了德顺一句。
“打听不到。”德顺又解释了几句,“勤政殿现在被马太监把守得愈发严格了,等闲小宦官们连银子都不敢收。”
居然这样严格?
折柳这才迈动脚步朝外面走过去,德顺和逢春跟在她身后。
李尚宫早上谴人过来说了,两位前尚仪身上还有着差事,皇后娘娘亲自点了她们伺候过几日的大宴,她也不好硬顶着做什么,毕竟皇上吩咐的是折柳而不是李尚宫。
“走吧,去尚仪局。”
六局其实都离着不远,从尚宫局走到尚仪局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折柳领人进了尚仪局的院子,却正赶上两位尚仪在院子里吩咐事情。
尚宫局比较特殊,因而少见这种场面,而其他五局却是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通的。两位宫正向下面若干女官分配今天的任务怎么做,都分配好之后分开用朝食,就可以开始一天的活计了。
折柳正是挑的这样时候,她领了两人大喇喇地从门口进来,两位尚仪也只能停下、站起来,领着女官们先和折柳行礼。
“见过姜尚宫。”
两位尚仪原本坐在两把红木官帽椅上,折柳并没有回礼,而是像没看见一样朝前走着。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德顺早就快步跑了过去,把两位尚仪身后的椅子撤掉了一把,另一把摆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他刚刚摆放好,折柳也正从自动让开的两列女官中间走了过去,坐在那把放好的官帽椅上。
不去看两名尚仪难看的脸色,折柳坐在椅子上,扫了一圈尚仪局里的女官,慢腾腾开口道,“本尚宫今天来,就是为了选出新尚仪的事情来的。”
尚仪局两位尚仪长得俱都不错,只是一名高些,一名矮些。折柳也懒得记这两位注定要被撤掉的尚仪名字,只记住了高些的姓白,矮些的姓尚。
当下,那高尚仪就开口反驳道,“虽说尚宫您已经是奏请皇上夺了我们的职司,可是皇后娘娘可是钦点了我们……”
不等她这话说完,折柳就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不让你们给娘娘效力了吗?”
在尚宫局这些日子,折柳也颇养成了些威势,一眼瞪过去,竟然让高尚仪一下就闭了嘴。见两人不再聒噪,折柳才扫了一眼下面的女官,不紧不慢道,“娘娘肯用你们两个不会做事的,那是你们的荣幸,到时候千万好好做,不要给我六局抹黑。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且先让你们挂着司宾司赞的职位。”
尚仪局下属还有若干名女官,分管各项职务,其中皇后宴客用得上的无非就是司宾司赞这几个人。
折柳伸出手随意点了点,“王司宾,刘司赞,你们两位的职位就让出来吧。以后你们做这尚仪局的尚仪,下个月起要在皇上面前当值,都给我把各项礼仪好好练练,不要像这两位一样让皇后娘娘也跟着没脸。”
说完这句话,折柳转过去看两位尚仪,“今天下午之前,一切都要交接好。如果误了皇后娘娘宴请的大事,说不得我只能请慎刑司来了!皇上可是钦点了要撤你们的宫正一职,想挑起帝后不和,也看一看自己有几个脑袋!”
撂下这句话,折柳站起身来,领着德顺和暮秋走出了尚仪局。身后几十名女官,竟是一丝儿声音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