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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倾怔忪了半秒,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开玩笑,她可是要不醉不归的,跟他一起喝,岂不是羊入虎口,危险得很?
欸不对,她怎么就把自己默认成羊了呢?
程奕看她满眼警惕的样子,倏地就笑了:
“你不会觉得我要借着喝酒,对你做......”拖长尾音,“什么吧?”
......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吗?
“拜托,我可是很正人君子的,从来不趁人之危。”他言之凿凿。
有了之前在她家那个吻的前车之鉴,她当然不会天真到仅凭几句话就相信他。
夏倾扯出一个没有弧度的,客套的笑容:“不用了谢谢,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喝酒。”
说完转过身往自家门口走去,同时把右手伸进口袋里摸钥匙。
摸着摸着,她觉得后背陡然升起了一股凉意。
钥匙呢?
她慌忙把袋子换了只手提,左手伸进另外一个口袋找,仍是没有。
这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带了钥匙,怎么说没就没了?
程奕见她在门口磨蹭了半天也没拿出钥匙来,就知道她肯定是犯了跟他之前一样的错误。
他没有说话,耐心十足地等着她回头求助。
夏倾知道身后的男人正等着看她的笑话,可她毫无办法。
她家的备用钥匙只有凌浅和秦女士两人有。凌浅么,不用说了,人在老家,怎么样也不可能从她那里拿到钥匙;至于秦女士,就更不行了,她手上还拎着一大袋酒呢,回去不得给秦女士全扔了。
她思量了一圈,把所有可能的解决办法都想过了,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回过头。
隔了一整条走道,程奕站在那里,凉凉地看着她,唇角一抹淡笑,分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奸计得逞。
他就这么看着她,泄愤似地踩着地板朝他走过来。
“改变主意要一起喝了吗?”他倚在自家门旁边,双手插兜,大有一副你不想跟我喝也没关系的样子。
到头来倒变成她求着他陪她喝了。
夏倾心情越发地不好,盯着他只说了两个字:“开门。”
程奕见目的达到,也不再故意挑衅她,从善如流地开了门。
进了玄关,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式拖鞋给她,让她换上,然后便径自往厨房走去。
他家给人的第一印象基本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黑色系的墙纸、窗帘,甚至地毯,配上板岩和乌木材质的现代风格家具,看上去深邃而饱满,跟他吊儿郎当的个性并不相符。
不过夏倾此刻并没有心情欣赏他家的室内设计,摸到沙发直接坐下,把一袋子酒都磕到茶几上,从里头随意拿了一罐,食指扣住易拉环一拉,就开了盖。
嘶啦嘶啦的气泡声清晰可闻,甚至还往外冒出了一点点气泡。她把酒凑到唇边,正准备喝的时候,客厅的灯突然全灭了。
夏倾被吓了一跳,放下啤酒,下意识转头搜寻程奕的身影,可是四周都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几秒,她听到柜子被阖上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刚想问是不是跳闸了的时候,沙发边上的落地装饰灯又亮了,光线微弱又昏黄,从侧面照过来。跟着她就看到程奕手肘处夹着一瓶红酒,一手拿着两个高脚杯,另一手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出现在面前。
他把几样东西按顺序放下,然后把茶几拉出来一些,慢条斯理地盘腿坐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在地板上。
他家的客厅铺了地毯,坐在地上不会凉,她就学着他坐了下来。
这会儿要是她跟凌浅在自己家,肯定把所有灯全部开个遍,然后豪气冲天的你一杯我一杯灌个痛快,可搁到他这里,为什么硬生生地被变成了烛光晚餐的感觉?
不过算了,反正她的目的是喝,环境怎么样也不是重点,于是她也没多想,伸手就要去拿刚刚开好的酒。
谁知手还没碰到易拉罐,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这下她就很不开心了,皱着眉头问他:“你要干嘛?”
程奕懒懒地抬手把那罐啤酒拿开,放到自己这边的地板上,推远。
他笑笑,朝手边的红酒努了努嘴,说:“为了你,我可是把96年的拉菲都拿出来了,你如果还只盯着啤酒的话,那就是不赏脸了。”
一边说一边用开瓶器把红酒的木塞旋开。
喝个酒还要扣帽子,这人真的是......
夏倾突然万分后悔自己跟他进了门,这酒喝得太不痛快。
他修长的手指拿过一旁的酒杯,猩红而清透的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流下,在杯中汇聚成河,闪着光。
“喝什么酒不是喝?好酒浇愁难道不是更痛快吗?”看夏倾一脸憋屈的样子,程奕出声开解,“再说你不是想买醉么?红酒的酒精度数可比啤酒要高。”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夏倾脑子一热,拿了他斟满的那杯就一饮而尽。
醇厚丝滑的红酒滑过舌尖,沿着喉咙进入胃里,灼热的感觉顷刻间沿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程奕见她这种不管不顾的喝法,知道她确实心情不好,完全是冲着喝醉去的,便没有阻拦,她喝一杯,他就跟着给她斟一杯,自己也喝一杯。
酒过三巡,夏倾很快就觉得脸颊烫得厉害,思绪也变得不太清明。她还想再喝,程奕却停了倒酒的动作。
见他不给自己倒,夏倾抬手就要去夺他的酒瓶,然而他握得太紧,她的力气敌不过他。
她委屈地嘟了嘟嘴,话语带着七分酒意:“我要喝,你为什么不给我喝?”
烛光摇曳下,她双颊绯红,眸色如同最纯净透亮的黑曜石,盈盈水光一览无余。她的唇色不知是本身就这么红,还是被红酒染了色,此刻分外诱人。
喉结滚了滚,程奕压下心中骤然而至的微妙燥热。
原本说要陪她喝酒,就是怕她喝得太猛出了什么事没人知道,看她离彻底醉死已经不远,也差不多是时候制止了。
这么想着,他启唇道:
“你不觉得醉酒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吗?”
“哈?”夏倾用手掌支着自己已经昏昏沉沉的脑袋,明显得有些转不过来弯,“你说什么?”
他轻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抬起头来直视他,才一字一句的重复: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你不觉得醉酒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吗?”
他深邃眸子里头跳动的烛火,微弱但又充满着生机。下巴上是来自他指尖的温度,大抵是她的脸真的太滚烫,才会觉得他的指尖满是凉意。
夏倾莫名的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是啊,她就是自欺欺人,喝醉了她就可以假装哥哥还没有过世,喝醉了她就可以忘记哥哥出事那天的所有场景,喝醉了她就可以......放下满心的自责和愧疚。
她喝了半天的酒,心情那么不好,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早些时候,程奕其实更愿意看到她哭,因为哭出来至少发泄了情绪,可她偏偏不,所以他才说出那样的话,想逼一逼她。
但到了这会儿,猝不及防地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他又后悔了。
她的每一滴眼泪,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直击心底,让那最柔软的地方隐隐生疼。
他站起身,绕到茶几后面,在她旁边坐下,把她揽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的哄她:
“乖,哭出来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那种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让夏倾的眼泪越发汹涌。
她在他怀中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哥的祭日。”
程奕怔了怔,几乎是瞬间回忆起了在她家看到的那个相框。
很久以前的照片。
笑得无比灿烂而亲密的一男一女。
2004年夏,很想念你。
所有的一切合在一起,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里面的那个男生,就是她的哥哥吧。
他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丝毫没有要停息的迹象。
“你一定想不到,12年前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动物。”
“但我哥恰恰相反,他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小动物,所以大学的时候选了兽医专业。大三的时候,他从外面捡了一只流浪狗回来,取名叫贝贝,他对贝贝真的很好,是好到连我这个亲妹妹都嫉妒的地步,我本来就不大喜欢狗,那时就更讨厌贝贝了。”
“我高一那年,跟我哥回老家过暑假,我哥要出去遛狗,我就缠着他带上我一起去玩。”
“我们家乡有一条河,算是整个镇的母亲河了,河很宽,水流也很湍急。”她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程奕知道她只是想倾诉,安静地听着。
“我跟我哥就走在那边上,偶然遇到了我哥的一个朋友,那人说有事情想跟他单独谈谈,我哥就把贝贝交给我,嘱咐我抱着,别让它到处乱跑,自己跟朋友去了不远处的树下。”
“我当时是接过了,但是我哥一走开,我就把贝贝放下了。因为我不喜欢动物,更不喜欢它。”
“那天出来的时候,我哥正好没给贝贝带牵引绳,贝贝一下地就到处乱跑,我见它没跑得太远,还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就没理它,由它去了。”
“大概是因为河边都是湿泥地,又陡又滑,可能也就眨眼的功夫,我看到它在岸边一打滑,就这么摔进了河里。”
那个场景,她每想一次,就觉得悔痛万分。她捂住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崩溃,声音透过指缝发出来,闷闷的:
“我当时就慌了,大声喊我哥过来。我哥看到贝贝落水,着急得不行,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她说到这里,还是没能忍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