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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夜晚的苏云芷来说,时间太慢。
对于白天的苏云芷来说,时间却走得很快。
夜晚用于思念。白天却忙碌地叫人无暇顾及太多。苏云芷将目光对准了谢家。她其实可以不打谢仪仪这张牌,但是她希望能够在这件事情中取得最大的利益。因此,她才给予了谢仪仪一点点耐心。
这一点点耐心,是苏云芷对谢仪仪的怜悯。可在谢仪仪看来,苏云芷依然残忍地叫人恐惧。
“你问我要证据?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拿出证据来呢?”苏云芷再一次粉碎了谢仪仪的希望,“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坏心呢,否则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坐在我面前了。你以为,高宗当年又是怎么死的呢?”
谢仪仪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苏云芷。
苏云芷学着宫倾的样子无比端庄地笑了起来:“你们谢家呀……呵,眼界总是配不上野心。”或者也可以说是藏在幕后做决定的那个人还没法控制整个谢家,于是总是会错过一些所谓的最好的时机。
谢仪仪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那个决定了。因为,苏云芷的耐心很快就要告罄了。
“你想问什么?”谢仪仪听见自己这么说。她原本以为这话是很难说出口的,但等到她真的一口气说出来以后,她反而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很多时候人们恐惧的只是选择本身,因为选择往往意味着是一场输不起的赌博。可一旦真的做出了选择,他们又往往不会后悔。至少,谢仪仪就是不会后悔的。
苏云芷的眼睛笑弯了,她的眼中像是缀了漫天星辰。她语气温柔地说:“别担心,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们谢家的那位老封君……你就说说她都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喜好吧。你且说,我且听着。”
谢家的老封君是太皇太后的继母,是谢仪仪的祖母,是如今谢家中辈分最大的人。
谢仪仪设想过苏云芷想要知道什么。她想了很多,却没想到苏云芷最终说出口的问题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谢仪仪不敢认为苏云芷是在开玩笑。所以,老祖宗身上能有什么问题呢?她到底怎么了?
苏云芷示意谢仪仪可以开始了。
谢仪仪绞尽脑汁能想起来的无非是些内宅之事,比如说老祖宗最爱吃什么,最爱穿什么花色,最喜欢哪样首饰,最喜欢听小辈说什么样的话……谢家内部可不是一直都风平浪静的,当谢仪仪还没有入宫的时候,她为了讨老祖宗的欢心,以便能提升自己在内宅的地位,对于老祖宗的喜好研究颇多。
谢仪仪不确定苏云芷想听的是不是这些。但她能够回答的确实只有这些而已。
苏云芷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她仿佛听得很用心,但她整个人却又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她仿佛听得不细心,但当谢仪仪停下来的时候,她却又示意谢仪仪继续往下说。
谢仪仪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她已经开始重复自己的说辞了。
苏云芷安静地由着谢仪仪重复了三四遍。
“……若是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去问我的姑姑。”谢仪仪道。
苏云芷站了起来,起身朝外殿走去:“足够了。芬达,送贤太妃回去。”
谢仪仪的心静静平稳了下来。她还是摸不准苏云芷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苏云芷问的“秘辛”不是谢家真正的秘辛,不过是些老祖宗的喜好,她其实为此松了一口气。一个内宅妇人的喜好,这应该无法改变什么大局吧?但若是能够因此在谋逆之罪中保下谢家,她身为谢家女,也无愧于这个姓氏了……
“对了,”苏云芷忽然转过身来看向谢仪仪道,“真是抱歉啊,我在一件事情上骗了你呢。”
谢仪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苏云芷能骗她什么,是冯老将军的死,还是高宗的死,还是……
“冯婉儿确实来华阳宫里请罪了,不过我把她赶走抄经去了。虽说抄经也是累人的活儿,但总比长跪不起要好,是不是?我华阳宫的地贵得很,她若是跪破了膝盖,还脏了我的地呢。”苏云芷笑着说。
谢仪仪的心脏一紧一松,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朝着苏云芷的后背砸过去。
芬达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装着好几样东西,语气十分恭谨地说:“太妃娘娘,奴婢送您回宫吧。这是奴婢主子准备好的礼物。主子说,这两天叫太妃受惊了,这些礼物就当是给太妃赔罪的了。”
谢仪仪朝礼物看去。原以为会是茶叶,再不济也该是什么珍奇,却原来只是几出话本而已。谢仪仪在这两天中翻过其中的几本,每一本都和她记忆中的话本很不一样。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搭在了其中的一本上。她似乎是发了一小会儿的呆,然后轻声地说:“……她也算是有心了吧。我心服口服。”
逗弄了谢仪仪之后,苏云芷只觉得心情非常好。她不能亲自出宫,因此宫外的事情只能叫别人去办。她在心里把几个人选扒拉了一下,就吩咐底下的人把台元嘉请过来。台元嘉的办事能力不错,所以能者多劳嘛!而且锦衣卫算是苏云芷家养的,台元嘉管辖的禁卫军则算是她租借来的。虽然锦衣卫的名声不太好,不过她心疼自己家养的哈士奇,于是打算让租借来的黑背们去做那些拉仇恨的事情。
从某种角度来说,苏云芷一直都是个相当护短的人。
同样的时间,给予宫倾的感受却是不一样的。对于白天的宫倾来说,时间走得很慢。然而,对于夜晚的宫倾来说,时间总是显得不太够用。夜色下藏了多少阴谋诡计,种种手段都见不得黎明晨光。
宫倾的存在对于西北军来说更像是一个吉祥物。
在不明真相的普通士兵眼里,尊贵的皇太后亲临,于是他们就更有底气了。但对于将领们来说,宫倾的存在只是叫几派势力暂时保持了平衡而已。她不掌权,虽军务都要过她的眼,但她也不下令。
宫倾尽心尽责地扮演好了这个吉祥物的形象。她会鼓舞士兵,她会探望伤兵。她不畏惧前线的惊险,每每有士兵出征时,她都立在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去。而在如墨的夜色中,她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宫倾示意周森坐下。于是,周森脱去了身上的斗篷,恭敬地坐在了宫倾的下首。他原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当被安插到西北后,他变得更加寡言了。不过,他对于军中的一切倒是适应得非常好。
宫倾递给周森一张纸。这张纸上写着十几个名字,其中有三个被人用朱笔圈了出来。
周森如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但对于西北军中的势力分布已经非常了解。这张纸上写着的这十几个人,其中官位最低的也和周森持平。不过,这份名单里并没有什么地位特别崇高的大将军。
“他们身上存着一些问题。”宫倾说。
周森点了一下头。他不问原因,既然太后说这些人是有问题的,那么他们自然就是有问题的了。
宫倾很满意周森的态度。她觉得苏云芷的眼光确实很好,因为周森可是苏云芷发掘的人才啊。宫倾也无意解释太多,又说:“这三个用朱笔圈起来的人……哀家希望他们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周森原本是禁卫军中的副首领,武艺自然超群。他的近战能力不错,而他的箭术同样非常优秀。宫倾已经得到消息,这三个人今晚轮休,于是相约了去城中的一家酒楼喝酒。周森可以将他们射杀。
这对于周森来说,应该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宫倾只要他杀人,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
“……你只管去做这件事,只要你安全撤离,这件事情就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宫倾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三人原本就是奸细,但宫倾却可以叫他们死得很无辜,并把他们的死推到奸细身上去。
周森又朝名单扫了一眼。当他把所有的人名记住后,他就把纸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起身对着宫倾行了个礼,披上斗篷就离开了。他来得那样安静,走得更是安静,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黑色的夜晚就如同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怪兽。
宫倾起身走到周森坐过的地方,用两根手指挑起名单,然后把它凑近蜡烛,任由它慢慢烧掉了。火舌差一点要缠上宫倾的手指,宫倾却反应很快地把烧得只剩下一点点的名单丢到了地上。它在落地的过程中彻底化成了灰。宫倾又从蜡烛旁捡起一根小木棍,挑了挑蜡烛的芯,让蜡烛燃得更旺一点。
“天很快就要亮了。”宫倾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