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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望舒看着乔溦那副气定神闲好不从容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刚到锐意公司的那天,郭仪在临下班前把自己叫到办公室里亲自叮嘱他的一番话。
当时郭仪坐在办公桌后,摆出一副要和他商讨国家大事的严肃姿态,目光沉凝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你知道怎么才能从乔溦手里拿到稿子吗?”
几天前的洛望舒是万万想不到乔溦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的,一脸正直地回答说:“催得勤快点。”
“错!”郭仪抬起手,“啪”地一声用力砸着桌子上,向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你得比他更不要脸。”
想到这里,洛望舒坐在沙发上,一巴掌糊到自己脸上,觉得要做到比乔溦还不要脸简直比做对当年高考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还难。
“生气了?”乔溦笑眯眯地看着他。
洛望舒勉强拉扯起嘴角,干巴巴地回道:“知道你生病,怎么敢生气。”说完他在心里咬牙补了一句,对待精神脆弱的大脑残障老男人一定要忍。
之前护士和他说过的话洛望舒并不是没有记在心上,他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不多,在家里被父母护着,出门在外也被顾安让照顾。
即便上了大学离家很远,每到季节更替,温差变大的时候,洛妈都不忘提醒他添减衣物,时不时地还给他寄去新鲜的时令水果,维生素补得恰到好处,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其实身体的抵抗力比常人要强。
正是被照顾得太过周全,仅有几次的生病经历才会让洛望舒印象深刻。
记得有一次他突然病倒,洛爸洛妈由于事先同意参加一个重要的国家学术研讨会,只能留他一个人躺在小区的小诊所里受阿姨照顾。
他当时年纪不大,诊所里生病的小朋友都被家人陪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间的小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难受得要命。
最后还是少年时期的顾安让翘了初中部的晚自习,偷偷跑回来看他。吃着顾安让给他买来的小笼包,小时候的洛望舒差点没忍住哭鼻子。
洛望舒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把顾安让当作自己兄长看待的,病好后就开始粘着他,两人的关系也就好到了现在。
所以洛望舒倒是不介意多陪陪说不定真的情绪低落的乔溦,只是他现在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借着陪他,多催些稿子出来。
他用一种给案板上猪肉定价的目光把乔溦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你住在医院,晚上会不会失眠?”
乔溦任由他打量,面色不改,始终笑着:“会。”
承认得这么干脆?
“缺个抱枕。”乔溦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学着他的眼神,把洛望舒也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和他的目光相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觉得呢?”
洛望舒本来是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掌心托着下巴,被他一个“抱枕”吓得手一滑,直接托到了脸颊上。
他抽了抽嘴角,故作惊悚地看着他:“你难道是想让我把你书房里的那个人体模型给搬到医院来?”
乔溦眼睛一眯。
“可以。”洛望舒点头,抬手冲他竖起三根手指。“三万字来换。”
这小白兔是故意的吗?
乔溦被气笑了:“你怎么不直接在医院里借一个过来。”
洛望舒总算乐了:“那不然,我今晚留下来给你当陪护?”
乔溦正想答应,洛望舒直接竖起右手,五指张开:“五万字。”
洛望舒最后以四万字和乔溦达成这笔交易,又给乔溦削了一只苹果,切成整齐的小块装在玻璃碗里,这才离开医院回家收拾东西。
其实回去主要是为了拿自己的电脑和数位画板,洛望舒在晚上睡觉前都会把接下的人设图单画上一部分。
与其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只能被乔溦“欺负”,还不如找点事情带过去处理,至少让自己减少点想在医院把乔溦就地掐死的冲动。
洛望舒在赶回医院的路上给洛妈拨过去一个电话,把今晚要在外过夜的情况简单解释了一遍,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外面的阳光虽然不那么灼热,可地表上和空气中残余的温度还是让洛望舒出了一身的热汗。
他把电脑和画板放好,站在空调风口扯着衣领扇了扇,再一回头就看到已经换下病号服的乔溦坐在床边低头轻划着自己的手机。
发现洛望舒回头看他,乔溦收起手机,起身笑道:“出去吃晚饭吧。”
洛望舒身上的汗意才消下去没多久,正被空调吹得舒服,心里感慨着科技文明的光辉伟大,听到乔溦的话,整个人直想往沙发上瘫:“你自己去吃吧,我还不饿。医院食堂我知道在哪,等会儿我自己过去。”
“三万字。”乔溦理了理衣领,轻飘飘地冲他抛出三个字。
洛望舒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乔溦这次倒不是故意戏弄他。
他和洛望舒吃过几次饭,对小白兔的口味大概了解了一些,医院伙食的味道虽然不差,可也只能说一般,未必就能合他的心意。
没想到只是为了让他吃顿好的,还得跟他用稿子做交易。
乔溦看着洛望舒的背影,轻声笑了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他后面,顺便把门带上。
乔溦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肠胃有些脆弱,只就着清淡的小菜喝了碗白粥,倒是一开始并不想再顶着高温出来的洛望舒吃得很是满足。
吃过晚饭,乔溦又带着他绕去不远处的小广场走了一圈,散步消食。
七点将近,暮色四合,白天还行人匆匆的小广场慢慢热闹起来。
跳广场舞的大姨大妈辈和散步闲聊的爷爷奶奶辈,甚至还有不少被家长拉着的小孩子,男女老少把不大的广场填充起来,周边围着一圈夜间才会出摊的各色小吃,油腻却喷香的气息飘出很远。
广场里的人太多,乔溦和洛望舒没真正走进去,只在外圈的树下慢慢走着。
走过广场东边的另一个入口时,恰好看到一辆冰淇淋的流动贩卖车,洛望舒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凑过去买了一支抹茶冰淇淋。
目前不能吃刺激性过大食物的乔溦仗着身高优势,垂眼笑着看他拿着冰淇淋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圈,正想拿小青年逗弄一句,却发现洛望舒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旁边的一处。
乔溦侧目看过去,只见临近花坛的地方正站着一对爷孙,看样子是趁着晚间广场热闹,特意过来捡些废品售卖的。
小孙子长得很瘦小,单看外表最多不过五岁的年纪,皮肤被晒得黝黑,正扯着自家爷爷的衣服,眼巴巴地瞅着路边的冰淇淋车。
老爷子的后背佝偻着,手里提着一只青灰色的化肥袋,袋口敞开了一点,露出几个空了的饮料瓶,为难地看着他。干瘪的嘴巴开开和和,劝慰的话被广场内的喧哗冲淡了不少,但还是可以隐约听到只字片语。
“中午才给你买过糖,不能再花钱了。”老爷子说话带着明显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明天,明天再买,啊?”
像这样的流动卖车,价格比平常冰淇淋店里要贵上两倍,对于生活困窘的人来说,完全是不必要的花费。
小男孩撅着嘴,眼睛转了转,一会儿瞥瞥举着冰淇淋走过去的其他小朋友,一会儿又看看那边的冰淇淋车,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硬是不肯移动分毫。
“你这娃,怎么不乖。”老爷子也是心疼孙子,但是又不敢乱花钱。“咱去店里买,听话。”
小孙子到底年纪太小,任他怎么说都不肯走,手里死死地攥着几颗糖,嘴巴越撅越高,攒着眉心,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但凡是在城市里,弱肉强食贫富差距的现象处处可见,并不稀罕。
乔溦回过头,不等他说点什么,洛望舒直接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在乔溦愣神的短暂时间里,洛望舒已经在小男孩面前屈膝蹲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男孩手里的糖,又把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递到他眼前,声音里满是期待:“大哥哥想吃糖,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用冰淇淋跟你换一颗糖好不好?”
小男孩局促地往自己爷爷身后缩了缩,老爷子忙堆笑摆手。
洛望舒继续低声说了几句,小男孩终于犹豫着摊开手,挑了两颗放到洛望舒手里,然后亮着眼睛接过那支冰淇淋,捧在手里看了半天,没舍得马上咬下去,反而高高举起来,想让自己爷爷先吃。
小青年蹲在花坛边,皮肤被路灯洒下的光线映得愈加白皙,眼尾由于笑着,挑出好看的弧度,纤密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透出一弯浅淡的阴影,将那双本就通透澈净的眼睛衬得更是亮得让人心惊。
乔溦看得心里一动。
洛望舒在男孩的小平头上摸了一把,轻声道了句谢,又站起身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举步走回乔溦身边。
乔溦看着小青年顶着路灯投下的浅淡光圈,眉梢带笑地向自己走来,只觉得眼前都被笼上一层暖意。
他突然很想告诉他,你真是跟以前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