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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颜握着匕首的手差点被割了,脑子也有一瞬间空白,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你,你说啥?”
那中人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直说是自己的不好,不料这屋主竟是个出尔反尔之人。开店做生意与寻常住家不同,最是忌讳搬挪,好容易生意起来了,这么一折腾可不是搅散了财水。
“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一出?我这儿可是付了押保钱呢!”
“那屋主说了押金全退,可……”那中人又瞅了瞅夏颜的脸色,艰难开口,“可后日就得搬空……”
“放屁!这是存心要找茬了!再多赔我一倍钱都不能善了!”夏颜把刀子戳进果子,一掌拍在了柜台上,小脸憋得通红,显是气狠了。
自打何漾中了举,街坊邻里谁还敢给她颜色看,如今竟碰上这么不讲理的,她倒决心要会一会了!
那中人鼻尖上冒着汗,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这屋主和租客都不是好惹的,如今这烫手山芋丢不掉,不禁又后悔揽了这么一桩生意。到如今这地步,也不得不说实话了:“实不相瞒小娘子,这屋主其实另有其人。和您签契的不过是个管事,这屋子其实姓梅……”
这话一说,夏颜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好啊,原来早下了套,在这里等她!她冷笑了两声,这件事丽裳坊自然脱不了干系。要想让她痛快走人?可以,先剥下一层皮来!
“我这儿还有先前签的契呢,你让他们把第四条再仔细看看。”
契上写得明明白白,若是提前收屋,不仅当月租费全免,押金全退,还要倒赔一个月租金,并且按店铺日流水补贴十倍!
“这么一算下来,他可是要退给我十五两七钱四分六厘,抹个零头,六厘就不要了!请你把这话原样带到!”
梅老板听了这回话,气得仰倒,这铺子一年不过十七两租金,竟要一下子吐出十五两来,岂不是白给她租了大半年。可这一步棋既然走了,讲究的就是措手不及,若是再扯皮一通,让她有了喘息之机,可就前功尽弃了。
当下咬咬牙,把银子拿了出来,亲自前去签契。
夏颜早就在店里恭候了,见梅老板亲自来了,眯眯眼儿,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抬手朝面前的椅子虚让了一下,请她入座。
梅老板一言不发坐下来,接过夏颜递来的契据仔细审阅起来,待看到“不得冒名欢颜招牌”这一项后,冷哼一声,面露讥笑。明日这里就易主了,届时这丫头还能管这许多不成!当下爽快拿了自己的大印盖了上去。
夏颜拿了钱,雇了几个短工打包行李,出门把“转店公告”贴到了门扉上,又亲自举大叉将牌匾取下,抹开了上头的灰尘,回首看了一眼空落落的门面,又见了台阶上得意洋洋的梅氏,轻蔑笑了。
有几个平日里处的不错的店家都来相送,夏颜笑着同他们招了招手:“各位别介,待我新店开张,再请各位吃酒去!”
梅廉知道夏颜的店铺出了事,急慌慌跑了来,跌足道:“谁成想这铺面竟是她的私产,这下可亏大发了!”
“你怎比我还痛心,要我说,幸亏这事儿发作的早,要是待扎了根再拔起,那才是塌天之祸,你这姑姑竟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呵呵。”夏颜煮了一锅菊花脑蛋汤,拿勺挖盐搂了,这个天儿就该吃些野菜败火气!
“那你往后的营生可如何是好?你那儿还养着五个长工罢!”
“放心,零售的生意虽做不了了,可也有几个饭货郎定期进货,我这儿的灶火一时还断不了呢!”她又举着厨刀把蒜头拍散了,咚咚剁得直响,这辣货就该用力整治!
夏颜心里憋着一股火,心想定要一举翻身把丽裳坊踩到脚底才痛快。幸亏前段时间已托中人选铺面了,眼下也不至于乱了手脚,不过是把开分号的计划再往后推一推。
这次她要寻一个同何家小院一样的铺面,前店后厂。铺子门头难扩展,就先开个成衣厂,货郎小贩日进三五十件才是大头,还有几个码头上跑船的商人,也订了几百件成衣,就端看这几日能不能做出来了。
虽然遭了这样的变故,可夏颜一点没灰心,如今的情况可比当初白手起家好多了,只需调整好心态,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丽裳坊这样不厚道,在玉明街上算是人缘尽了,连个刚起家的小店都这般处心积虑打压,谁知道往后会不会背地里捅刀子。商人最讲究诚信,这梅老板竟连毁约撕契的事儿都干得出,可见生意上头也是个刻薄的,本就是一寡妇,是非不断,因这事儿一出,风评就更坏了。
新寻的店铺虽比不得玉明街气派,可也隔着不远,四间半的铺面很是宽敞,原是个饭庄。一楼是大堂,二楼是七八个独立小包,留一间做工作室,另一间做会客室,其余便可请人拆了改成大通间。
这一带都是商户人家,做小本生意的居多,人气也旺盛,就是房子有些破旧了。盘下来得花上三百二十两,后院只剩些断井残垣,厨灶俱都不能用了,若是定下还得重新累砌。
毕竟是一大笔钱,夏颜一时也拿捏不准,如今她能动用的不过五百出头,还得再留一百两做本钱。何大林来看过一回,觉着地段是好的,屋舍也很宽敞,可要修整齐全,定然耗时耗工耗钱。
左不过这两日就得定下,她能等得起生意却等不起,铺面越早开损失越小,如今外头不少人都问欢颜成衣怎说没就没了的。
夏颜找印刷作坊制了一批宣传单子,雇了人在原来店铺周围散发,可没几日,就得到一个更叫人愤懑的事情。原来的铺子门头挂了新匾,招牌竟然是“歖颜成衣铺子”!
夏颜只觉荒唐至极,这梅氏竟然连这么掉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说她卑鄙无耻都算夸奖的话了。可转念又一想,这八成是专门来恶心她的!越是这样越不能动怒,否则就落了恶人的圈套。夏颜冷冷一笑,要正式开战?好,奉陪到底!
当下就找屋主把房子定了,这回她请了三个街坊做旁证,把定契审了又审,连一丝漏洞也不放过,永除后患。马不停蹄请匠人进门,把后院的墙全拉了重砌,多添一排罩房。何大林也全力相帮,把手上的单子都推了,只一心一意帮夏颜打家具。
夏颜绘了图,请他打了四张带爬梯的高低床,还有几张大案桌。院里的屋舍尽够了,宿舍、厂房并库房都能置办齐全,时日紧凑,多耗一天就是几钱银子的开销,何大林手头的活儿一下子重了起来。
“爹爹,这回劳累你了,我手头紧,一时凑不全工钱,待宽限几日再给你。”夏颜把一箩箩河沙堆起来,揉着肩膀道。
“说甚傻话,一家子不就是困难时相互帮衬么。”何大林点了她一句,继续踩着木头桩子锯木料。
何大林白日里在新买的小院里忙活,监工的活儿就一并交给了他。腾出手来,夏颜便开始思考反击对策。她先花了几日研究对手的战术,发现不过是把店里成衣价格压至最低,用这招数想把先前的客源抢过来。
既如此,她就来个声东击西。
舆论战,自来就是最好的武器,若是这一步走得好,能让敌人的战术全部白搭!
夏颜先找了写话本子的相公,让他写一出小戏,主角的名字就叫欢颜、喜颜和丽裳。又亲自画了几幅小像,把欢颜的遭遇解释得清清楚楚,刻了拓板印成彩页,反面印上黄历、日历等实用物件。最后又请梅记教坊出马,请弹写先生创了一曲婉转悲怆、潸然泪下的词曲。梅廉觉着家里的姑姑如此下作着实丢人,更是觉着几番都对不住夏颜,有心补偿,便毫无保留地相帮。
“军备”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夏颜每日连轴转似的忙活,跑印制作坊,请说书先儿,采买泥瓦沙料,踩机子做衣……几乎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虽忙得腰酸背痛,可干劲十足。是非成败,全在此一举了。
这日她正把印刷好的日历按序串好,做成巴掌大的挂历。那图上的小人活灵活现,几句话就把首尾交代得详细清楚,就是那不识字的小儿也能看出三五分意思,夏颜估算着该往哪几处分发。
正凝神间,忽听何大林叫着她的名字跑进来:“大妞,大郎中了!咱家也出了个同进士!”
夏颜一咕噜站起,连带着面前的图册子散了一地,也顾不上其他,急急奔了过去,一把握住何大林的手,喜不自禁道:“人在哪儿呢?”
“来了书信,说秋日才能回,眼下正在京城打点呢,”一提这话,何大林的脸上又有了忧愁,“手头没银子,该拿什么打点哟。”
眼下正是家里困难的时候,夏颜手里只剩百来两银子,原本想着做本金用的,若是实在没法子,只得动用了。何大林见她愁眉不展,反安慰道:“你哥哥说了这些事不用咱操心,他自有成算,再不过,就在吏部挂名等派遣。”
夏颜点点头,熄了刚才的念头,何漾中的名次不高,又没有靠山,就算使了银子怕也轮不到好差事,这些钱是一家子安身立命的本钱,还是应当花在刀刃上。
想到何漾又升了一阶,不禁兴奋地来回走,双手又搓又磨,心都跟着颠颠儿的。眼下出了这样的大好事,真犹如雪中送炭,都不需何漾亲自现身,这舆论的气氛就被炒起来了。
外头的热闹全由何大林料理,她只缩在家里,抓紧一切时间准备物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