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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晚晴和梅老板被扣押后,丽尚坊一夕之间沦为了众人踩踏的对象。
原本两人风评便不佳,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因仗着广阳王的庇佑才有恃无恐,眼看着这座墙终于摇摇欲坠了,是以人人都想来推一把,顺带分一杯羹。
一时间,讨债的、指责的、煽风点火的、说风凉话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丽尚坊成了众矢之的,名声也被糟蹋臭了。
大掌柜还被官府扣着,催债的人又凶神恶煞,几个伙计顶不住重压,纷纷卷了一笔银子潜逃了。
不两日,丽尚坊就被人掏空了,连一根银丝线都未放过。
晚晴与梅老板被放回来时,看上去似乎并未受多少皮肉之苦,可精神头却像是脱了一层皮。梅老板眼瞅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家业毁于一旦,一口浊痰堵心,当即昏死过去。
晚晴瞥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的梅老板,也不搭理,用脚尖将她的双手踢到一旁,径自往里间走去。
她从脖颈上取下一把黄铜钥匙,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手脚利索地打开一扇不起眼的库房门,在里头摸索了半日也不见出来。
潜伏在暗处的鲍小龙正等得不耐烦,眼看着已过了半柱□□夫,也没有一丝动静。他暗道一声糟糕,箭也似的窜了出去,一脚踹开了门,里头却已经空无一人。
他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发狠地将一切看得见的物件推到在地,刹那间杂物纷飞,尘土飘扬,满地狼藉。这里没有后门,那就准是有暗道了。他推倒了所有箱笼,最后在一架立柜下面发现了一口一尺见方的地洞。
这洞恰巧仅能容一位纤细女子钻入,若是略高大些的男子则无法通过,鲍小龙在上方焦急徘徊,最终无法,只得将洞口封死,转头回衙门复命去了。
晚晴最终还是通过地洞逃脱了,连同她手中的通敌罪证一起,销声匿迹。
何漾这几日脸色很不好看,派人往草原上追也没有音信。夏颜则更是焦急,她一消失,缝纫机就更难追回了。
“每日里城门口盘查极严,准是还躲在城里,缝衣机子和人都没出去,”何漾坐在夏颜对面,仔细与她分析道,“她既弃店逃匿,梅氏也卧床不起,丽尚坊这回是一蹶不振了,你今后可有打算?我记着你是想买下她家产业的?”
“那地儿风水不好,我可没这个想法了,那么些人追债,谁还接这个烫手山芋,”夏颜嗤笑一声,拿起一把剪子修掉了盆栽里的枝蔓,回首问道,“葛家的债讨得如何了?上万两银子,总不能都打了水漂罢。”
“这是你们自个儿设下的套,倒来问我?”何漾好笑望着她,虽对她打的算盘心知肚明,却想逗弄一番,便佯装凝重道,“还能如何,全追回来是不成了,只能少亏些罢。”
“那可不能够!我向你透个底儿,他们家还有一批猫眼石没到账,再不济,还有几处庄子能抵债呢!”
与葛家合作的这个套儿,夏颜可是投了五千两进去,虽斗倒了丽尚坊已是赚了,可到底是真金白银,打了水漂也着实心疼。
何漾似笑非笑望着她,直把她看得羞红了脸,不禁咬了咬唇,直截了当道:“你可别怨我市侩,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逼迫人家,是她们自个儿贪心才入了套的,眼下我只想拿回本钱,不拘多少,也不独吞,只同葛家对半分。”
何漾见她是真急了,也不再逗弄,拽过她抱进了怀里,紧紧箍着。夏颜挣扎了两下没挣脱,不禁白了他一眼:“你最近可是愈发不老实了啊,我跟你不清不楚的,作甚还动手动脚。”
何漾听见她这话,不禁眸色一亮,欢喜道:“你可是愿意了?明儿个我就让媒人上门,可好?”
夏颜啧了一声,笑骂两句道:“美的你,我可甚都没应呢,眼下乱糟糟的,谁有这个心情。”
嘴里虽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不禁盘算起终生大事来,丽尚坊既然已没了威胁,往后的路子再顺畅不过,此时嫁人生子,也算是好时节。她又瞅了瞅何漾,自然是顺眼的。他的心意不消多说,自己也确实动了心。可眼下横在他二人之间还有个大难题:该如何向他坦白空间和缝纫机的存在。
对于这件事的曝光,夏颜的心里是抗拒和恐惧的,以往他们的感情很纯粹,就算吵吵闹闹过日子也生动有趣。可这样天大的秘密一旦曝露人前,他又会怎样看待自己,面对这样的天赐财富,又有几人能守住真心……
夏颜望着何漾的眼神复杂难辨,一瞬间,她有种全盘托出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论是谁,猛然间听到那般匪夷所思的话,恐怕都会受到惊吓吧。
总得想个法子越过这道障碍,夏颜眨了眨眼睛,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今年没与你一起过生辰,改明儿我补上贺礼罢。”何漾生辰那会儿,两人正闹着别扭,这也是她的一个遗憾,总想找机会补上。
何漾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抿唇哼了一声,把她往怀里收拢紧,靠着她的额头不再言语。
两人便这般默默依偎,听着初夏蛙声阵阵,只觉着两颗心都是熨帖的。
不过半月,凌州城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贵妇人看戏说曲儿,公子哥儿夜夜笙歌。丽尚坊这次的风波,不过如石子儿投进了深潭,阵阵涟漪飘过,便只剩下一片宁静。
六月初,鲍小龙大喜,夏颜随着何漾一同前去道贺。
新娘子坐在喜床上,屋内红彤彤一片。妇人们打趣夫妻之道,姑娘们交头接耳,说上两句话就红了脸儿;小娃子在屋内撒欢,有那嘴馋的,扒在床边透抓花生红枣儿吃。
新娘子是外地人,听不懂凌州话,生得温婉恬静,一笑起来便弯了眉眼,很是和善讨喜。
不多会儿,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原是一众男宾拱着新郎来闹洞房了。
鲍小龙喝得醉醺醺的,见了新娘子娇俏模样,只会憨笑。夏颜一眼望去,就瞧见了人群中的何漾,即使在闹哄哄的人堆中,他也是最吸引视线的那个。
他一入内,就有不少姑娘悄悄打量他,有那交好的,互相扯着对方的帕子,交换着意味不明的眼神。
何漾的眸光投过来,对着夏颜温柔一笑,引得这一片的姑娘们都娇羞地低下了头。
夏颜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这就是咱们县令老爷?”一个姑娘在后头咬耳朵道。
“可不是,才二十出头,连我爹妈都说,多少年了都没出过这么年轻的父母官呢。”
“妻族是哪家?”
“小蹄子,跟我拐着弯儿耍心机不是?何老爷还没娶呐,连亲事都没定,”说罢一连串轻笑响起,只闻这声音又低了下去,“你家门楣低了些,正室是不成了,不如让你爹去说个偏房?”
“作死的,这话可是你浑说的,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后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两个姑娘俱都恼红了脸儿,夏颜颇为无奈揉了揉额角,这家伙不过是笑一笑便惹得两个姑娘翻了情面,往后那些桃花煞可怎么挡得住?
闹洞房乱哄哄的,何漾没跟着掺和,他被人群挤到了边儿上去,笑意吟吟看着前头的热闹,不时有姑娘们有意无意往他身边靠,他也守礼地避开了。
苏敬文闹得最起劲儿,十八般花样不重复,吃糖果吸面条这些常见的就不论了,还有那粘芝麻含蜜饯的,就连成了婚的妇人们都羞红了脸儿,新娘子更是被闹得欲哭无泪,瞧着丈夫的眼神也有些哀怨。
鲍小龙只得作揖告饶,话未说完就被人架起丢到了床上去,还有人要作势扒他的裤子,新娘子被挤到床角,衣钗全都乱了。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夏颜眉头紧皱看着有些失控的场景,刚要上前去阻止,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手,捂住了眼睛往外带。
夏颜一把拽下何漾的手,急切道:“先别顾我,苏敬文确实有些不像样了,你去劝一劝。”
何漾往婚房瞥了眼,也皱了眉头,逆着人群往里去。他走到正中央,隔在了一对新人和宾客之间,说了几句解围的话,便揽住了苏敬文的肩膀,要将他往外头拉扯,不料苏敬文突然发狂,直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苏敬文喝高了酒,嘴里骂骂咧咧的,脑门上爆出了青筋,就连脖颈处也是一片通红。场面顿时难堪了起来,一个是世家少爷,一个是现任知县,众宾客俱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鲍小龙见情形不对头,立马系好了裤子,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了地上,说了几句米分饰太平的话,便告饶遣客,对着夏颜使了个眼色,又重重拍了两个兄弟的脊背。
夏颜会意,立刻上前去打了个哈哈,拉了何漾便要走,却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她回转过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拦住她的竟然是苏敬文!而何漾也迅速出手,握住了苏敬文的手腕,隐隐使上了力气,眼神中也充满了怒火。
“今儿个你把话说清楚,”苏敬文嘴里满是酒气,一双眼也有些浑浊飘渺了,他死死盯着夏颜,怒气冲冲道,“你究竟是选他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