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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卓所中的毒并非三两日之事,再加上中间寻医问药又耽搁了不少时候,鬼医和毒娘子被宋珏秘密带进宫之际,他的毒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
原本宋珏是想着给李清卓留一条命,但鬼医诊治之后方才摇着头道:“老头子的药只能给皇上续命,三五年时间,天命几何端看皇上自己的造化。”
他和毒娘子能解毒,但却没法给李清卓换血。
李清卓听了之后,抿着嘴未置一词,随即挥挥手吩咐宋珏等人全都退下,自己则是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坐到了月上眉梢。
姚景晨的事情是李清卓刻意对外界放出消息的,只闻宫中拿到了一个刺客,现下正关在大理寺牢里。
“阿珏,你说外头的消息可靠吗?真的会是六哥么?”姚景语焦急道。
宋珏蹙着眉深思,半晌,才开口道:“这事未免过于巧合了。为何你一来姚景晨就刚好有了消息?”
这一提醒,姚景语立马就想到了点子上:“你是说……这事只是个幌子?”
宋珏摇头:“不知道,不过咱们且静观其变,都不要为这件事出头,本王已经找了人,且先看看潘淑仪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
当年秦王府世子李清旭为李青璇送嫁时,宋珏就和他颇有交情。
秦王性平和,喜诗词字画,唯一的儿子李清旭也袭承了父亲与世无争的性子。
这父子二人对权力没有野心,但倒是颇受看重,在一应皇室宗亲中地位算是最高的。
秦王妃与陆太后昔年交好,平时少不得会接受召见,算是命妇里同太后关系最亲近的。
陆太后好不容易从李璟手里熬出了头,现如今唯一不满的就是李清卓自潘淑仪进宫后就再不去别的妃子那里,以至于后宫到现在子嗣凋零,只有两个皇子。
奈何李清卓护潘淑仪护得紧,陆太后暗中也有过几次动作,可最后非但没能成功,反而惹来儿子的指责。
她心里厌恶潘淑仪之余却是不敢再有大动作了,就怕儿子和自己离了心。
她和秦王妃是妯娌,更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当着她的面,陆太后少不得要倒倒苦水,数落一下自己的儿子顺便再诅咒一番那个将儿子的心勾去了的妖姬。
“太后娘娘,臣妇最近闻得了一个消息,不知是当讲不当讲?”秦王妃谨慎道。
陆太后佯怒嗔了她一句:“芝华,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如今哀家身边也就剩下你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王妃敛了敛眸,轻声道:“那臣妇就放肆了。昨儿个臣妇听到了一个消息,许是和咱们的宸妃娘娘有关系。”
“她?”陆太后面色骤冷,她是提起潘淑仪就没什么好脸色。
秦王妃道:“昨儿个宫里捉了个刺客,听说就是从关雎宫里捉出来的,眼下人已经关到了大理寺监牢。”
李清卓将姚景晨的事在宫里瞒得极好,是以这件事除了刻意被他安排在宋珏身边的人泄露了出去,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晓。
陆太后目光殷殷地看着秦王妃,让她继续往下说。
秦王妃将声音压低了一些,不紧不慢道:“听说那刺客姓姚,乃是南越已故老国公的第六子,宸王妃的六哥。”
陆太后是后宫妇人,对于前朝之事没多少了解。但说起姚景语,她却印象颇深,甚至是恨得牙痒痒。
当年要不是因为放纵荀贵妃,后头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让她被皇上厌弃,究其根本,姚景语就是那个源头。
“南越的人为何要来行刺宸妃?”陆太后向她递了个不解的眼神。
秦王妃道:“臣妇的女儿青璇嫁到了南越,姚家没有离开云阳城之前,她也去过几次。她曾在信里提过,姚国公府的六少夫人便是姓潘名淑仪,而那个擅闯宸妃寝宫的刺客又刚好是姚家六郎!”
潘淑仪的身份其实迄今为止还有争议,但皇上说她是归南城知府之女,而且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得滴水不漏,他们想查也无从查起。
闻言,陆太后豁然站起身,怒道:“你说的可是属实?”
宸妃那个贱人不仅嫁过人,而且居然在宫里私会前夫,更可恶的是皇上知道后只是将那姚六郎拿下,却没有对宸妃有丝毫处置。非但如此,还将这件事瞒得密不透风。
宸妃蛊惑君上,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再留她下去,岂不是有一天她取了皇上的性命都有可能?
秦王妃垂着眸子,恭谨道:“这些也只是臣妇的猜测,只是心里实在是对宸妃不放心,这才想着和太后您说的。”
陆太后面色缓了些许:“芝华,这件事哀家记在心上,你且莫要再和别人说。”
秦王妃道:“臣妇省得的。”
陆太后原本就对潘淑仪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今秦王妃带来的消息算是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动手的契机。
当李清卓听到消息赶到太后所住的凤仪宫之时,陆太后正在对潘淑仪使绞杀之刑。
两个大太监一人一边各执白绫一端,而那白绫正紧紧缠绕着潘淑仪的脖子,让她面色由白变红,再由红转白,渐渐地就放不上呼吸了。
李清卓一脚踹开殿门,见状大惊:“放肆!还不将人放开!”
两个大太监一惊,还来不及动作,就被李清卓身后的侍卫一人一刀直接砍了脑袋。
血淋淋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刚好滚到了陆太后脚下。
凤仪宫里的宫女都吓得尖声大叫,陆太后更是忍着几欲作呕的冲动,指着李清卓尖声怒骂道:“你这个逆子,为了这么个浪荡不贞的女人,你也想把哀家杀了是不是?”
李清卓打横抱起已经晕过去的潘淑仪,面色为难地看了陆太后一眼:“有些事情,儿臣回头再来和母后解释,但只有一点,以后任何人都不准再对宸妃动手!”
言罢,李清卓的身影就匆匆消失在凤仪宫,只剩下陆太后捂着胸口一口一个“逆子”地骂着。
“启禀皇上,娘娘身子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回头老臣给她开一些调理的药即可。”
李清卓面色好看了些许,吩咐太医退下。
坐在床边,看和潘淑仪脖子上那道红紫色的痕迹,他叹了口气,第一次心里开始后悔。
原本他一直将潘淑仪养在外面,可后来皇后不知怎的知道有她这个人,居然让她娘家人对淑仪暗下杀手。也是那次之后,他突生启发让淑仪进了宫,可她原本就不爱她,性子又不善争,在宫里步步维艰,若不是有他护着,只怕如今被人啃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可他知道,即便他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她面前,在宫里的这几年,她一直都不开心。
她思念姚六郎,思念他们的儿子。
他,终究还是自私的。
鬼医说他没几年好活了,他贪恋这几年的时光,舍不得放开她。
李清卓抬手轻轻触上她有些发白的唇瓣,目光发痴,一时间脑中空白,慢慢地俯下了身去。
就在将要四唇相贴的那一瞬间,潘淑仪倏地睁开了眼睛。
李清卓如梦方醒般迅速抬起了身子,因着尴尬,他撇开脸,抵着拳在唇边咳了咳,以此缓解一番。
潘淑仪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两个人皆是沉默不言。
后来,还是潘淑仪慢慢坐起身来,只当刚刚自己什么都没察觉,试着开口道:“皇上,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李清卓匆忙转回视线:“你问。”
潘淑仪咬了咬唇,片刻,轻声开口道:“您是不是将六郎关起来了?”
李清卓嘴角的笑容凝住,垂了眸子,那一瞬间眼底有阴翳浮起。
他抿着唇,也没再隐瞒:“不错。”
“皇上……”潘淑仪焦急的声音刚出口就被打断,他说,“你别急,听朕把话说完。”
李清卓自嘲般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朕只是想关着他,不想他将你带走。你也知道,朕没几年好活的了,朕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朕。”
潘淑仪张了张嘴,面上有些动容亦有些怜悯,她忽然就回想起了命悬一线的那一次。
当时她住在汴梁城李清卓名下的私宅里,院子里虽然也有护卫,但那一次若非李清卓及时赶到,而且替她挨了一刀,许是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李清卓中了奇毒,命不久矣。
但他是一国之君,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国中必然动荡。
他说后宫的妃子甚至是皇后都是他为了权衡前朝势力娶回来的,她们盯着的都只是皇位,他不信她们。
他说因为中了毒再无法行房,不想让人察觉出来。
为了报恩,也算是为了帮他,所以她才进宫做了宸妃,也担下了独占皇上的妖姬之名。
潘淑仪不在乎这些,她并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可是这一切却被姚六郎知道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一刻,她是怪过李清卓的。
可后来转念一想,若是没有李清卓,许是她现在脸上还顶着那道丑陋的疤痕而不是现在这样用些脂粉便能掩盖开去,许是她的耳朵这一辈子都不会好她永远都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声音。
更有甚者,很可能她早就死在徐菁手里了。
潘淑仪轻叹一口气,慢慢将手覆到了李清卓的手背上,她看着他,笑道:“皇上,姚家的六少夫人早已入了宗祠不在人世了,现在的我只是潘淑仪,我不会离开您。我答应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您走到最后,我不会食言。您将他放了吧!”
“淑仪,”李清卓反手握住潘淑仪的手,“真的吗?你不会离开?不会和姚六郎一起离开?”
顿了下,潘淑仪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清卓笑了起来,他说:“好,既然你开口,那朕就放了他。”
李清卓确实如言放了姚景晨,但在得知秦王妃曾经进宫找过太后,心里的某些猜测便越发肯定了。
三月十二,帝令,并肩王李嘉誉和昭阳公主李青琼一月之后完婚。
李青琼一听婚期提前了整整三个多月,顿时喜不自胜。
她的腿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已经可以自己拄着拐杖缓慢行走了。
彼时,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大丫鬟桃儿禀道:“启禀公主,王爷身边并未出现过什么可疑的女人。王府里,除了咱们带过来的丫鬟,多出来的一个女人便是伺候那毒娘子的一个小丫鬟。”
李青琼眯着眼睛,眸中危险大盛:“一个小丫鬟,居然也不知死活的敢和本公主抢男人?”
桃儿劝道:“公主,反正眼下您和王爷的亲事已经近在咫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惹王爷生气。她既然是鬼医和毒娘子的人,等他们会南越之际,肯定也得跟着一起回去。就算到时候王爷将人留了下来,那时您已经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处置一个妾侍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青琼知她说得有理,可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在她的眼里,宋珏就宛如那高空之上的神祗,神圣不可冒犯。
他是长情而又专情的,以前这个对象是姚景语。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理所当然的,他们成亲后,他的情应该移到她的身上来。
但现在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打破了这个美好的泡沫,李青琼怎能不愤怒?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彼时,李青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讥诮道:“你说的不错,本公主现在不动手,不过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天香国色,是不是将我都给比下去了?”
桃儿皱了皱眉:“可是,王爷不让您出院子,府里的奴才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你要如何见到她呢?”
李青琼闻言,面上骤然愤怒起来。
不拿她这个正经的未婚妻当一回事,倒是将一个狐媚子宠得厉害,宋珏这眼光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敢恭维了!
半晌,她眼中一亮,对桃儿道:“你回公主府一趟,将杏儿带过来。”
李青琼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在宫里精心挑出来的,虽然貌不惊人,但琴棋书画各有所长,放在外头,不比那些所谓的才女差。
杏儿善画,且过目不忘。
李青琼道:“你领着她暗中观察那女人一番,到时候画幅画像给本公主看看。”
桃儿颔首。
李青琼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这里见到故人,而且还是这世上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手里攥着那幅画的时候,她目眦欲裂,生生地将掌心抠出了血才忍着没有跑过去向宋珏质问。
她满面狰狞地将那幅画像撕了个粉碎,仿佛这样就能将姚景语挫骨扬灰一样。
画上的女人比之当年并无有太大变化,反而因为梳了厚厚的刘海,看起来更加年轻。
那双如梦似朦胧般的大眼睛,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眼睛——
李青琼想起来了,为何刚刚她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眼睛,并且觉得十分熟悉,但想起的却不是姚景语。
那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当时被宋珏牵着从客栈房里走出来的女孩子,他骗她说是隔壁人家走错了房间的女孩子。
她的眼睛,简直和姚景语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是——
宋珏和姚景语的女儿!
如此一来,是不是说明宋珏一早就恢复记忆了?
他去青州城,不仅是为了请鬼医,更是为了偷偷去见自己的妻女。
好一个宋珏,她竟然将她和皇兄都玩弄在掌心之中!
李青琼当机立断就进了宫,宋珏敢骗她,还把姚景语带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世上最愚不可及的傻瓜。
宋珏她要,但不会让他好过,同样的,姚景语最后落到她的手里,她也会让她生不如死!
李青琼一脸愤然地将宋珏早已恢复了记忆的事情禀给了李清卓,并且满目充血地让李清卓一定不能饶了这两个人。
出乎意料的,李清卓听完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皇兄,宋珏居心叵测故意欺骗于您,定然是有阴谋,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给骗了!”李青琼几乎要将牙龈咬出血来。
李清卓抬了抬眼,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你还想不想嫁给宋珏了?”
“我……”李青琼不甘心道,“臣妹自然是想的。”
“既然想,就将今天你知道的事情都忘掉,好好的做你的新娘子,不要生事!”李清卓绷起了脸,疾言厉色。
李青琼不甘心,也不明白:“难道欺君之罪就这么算了?”
她抽出帕子在眼角抹着,哭得戚戚然:“还有,宋珏将那个女人都带到了眼皮子底下,他们都拿我当傻子,皇兄就不给我做主吗?”
李清卓笑了笑,忽然眸光深沉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其实真正说起来,你们三个人里面,他们俩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你,不过是后来插入的那个而已。”
李青琼一瞬间白了脸,不敢相信李清卓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不是她的兄长吗?他不该站在她这边吗?
在驿馆遇刺的时候,姚景语安然无恙,而她却被人砍断了脚筋,李青琼不相信这是巧合。
她满脸愤怒地将这事说了出来,可是再次让她失望的是,李清卓只是皱了皱眉,告诉她大局为重,若是她还想嫁给宋珏便不要在姚景语这件事情上再做功夫。
李青琼几欲吐血,她不明白李清卓为何会是这种态度。
她是先皇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万千宠爱尽在一身,李清卓登基后,也没亏待过她。
眼下,如此一反常态的态度,李青琼接受不了,她连带着李清卓一起恨上了。
离了御书房的视线之后,冯皇后身边的公公仿佛等待已久,他弓着腰上前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彼时的御书房,李青琼离开后,李清卓幽幽叹了一口气,满脸疲惫地靠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他身后,潘淑仪走过来轻轻地帮她按着太阳穴。
李清卓闭着眼睛问道:“刚刚昭阳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潘淑仪手上一顿,半晌,才听到她开口:“并肩王真的是姐夫?我大姐也在汴梁城里?”
李清卓轻轻嗯了一声,潘淑仪刚想开口,李清卓抢先一步道:“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鬼医来之前他还抱着一丝能痊愈的希望,但现在,他必须要在最快时间内,给东华留一条最好的后路。
“淑仪,如果有一天朕不是皇上了,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愿意在朕身边陪着朕走完吗?”
潘淑仪手上动作未停,她说:“我从来不是因为皇上才留在你身边的,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照顾,我都铭记于心。”
还有那些不能说出口的,这辈子她是没办法去还给他了。
夫妻之情,不能给,只能陪着他走到最后。
李青琼从宫里回来后就从并肩王府搬回了公主府,姚景语那件事,还未发酵便硬生生地被掐灭了苗头。
只是李青琼离开后没几天,宫里宸妃娘娘派人带来了密旨。
彼时,宋珏刚好不在王府,接了旨后,燕白道:“王妃不必理会。”
姚景语想了下,却是摇了摇头:“淑仪会写信,定然便是确定皇上不会对我动手,我相信她。有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现下宋瑀带着的人还没来,阿珏若是提前动手对咱们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冯家在那里。他在这个时候和皇上这个时候闹翻了,无异于是将之前这几年的努力全都化作了乌有,也让冯家渔翁得利。”
燕白固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李清卓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节骨眼上真的对姚景语做些什么。
可他想,若是王爷在这里,定然是不会让王妃冒险的。
姚景语示意他朝外面乌压压的人群看了一眼:“你觉得,咱们在不动手的情况下,有选择的权力吗?”
燕白恨声道:“动手也没什么不可的,咱们最多只要撑住半日,王爷便能回来。”
姚景语笑着摇头:“燕白,别将你家王妃看得太弱不禁风了,就算李清卓不派人来,我也是要进宫一趟的。”
于情于理,她在母亲过世前答应过会帮烨儿找回父亲,现在潘淑仪还在人世,她是一定要见见她的。
她相信,于潘淑仪,自己没有看走眼。
事实证明,姚景语确实没有看走眼。
一进宫,潘淑仪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向她这么些年没见的思念之情,她说:“大姐,你不用担心,皇上和我保证过,绝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姚景语问她:“你是怎么和李清卓走到了一起的?当年是他帮着你诈死离开的吗?”
潘淑仪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对于徐菁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她也不想多说。
但姚景语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脸上的那道疤痕。
她张了张嘴,问道:“你想回去看看烨儿吗?他很聪明,虽然有时候也会调皮,但是很听我的话,和葡萄处得也很好,小小年纪,就懂得保护妹妹了。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葡萄是我和宋珏的女儿,今年四岁,长得很可爱。”
潘淑仪打心眼里替姚景语开心,但是想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她眼中一黯,随后却怅惘一笑,摇头道:“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娘亲已经过世了,我就算是回去,他也未必会认得我。与其让他知道他有一个曾经改嫁给别人的母亲,不如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六哥呢?你……还喜欢他吗?”问出口后,姚景语觉得似乎是多此一举。
如果还喜欢,应该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李清卓身边吧?
换做是她,若宋珏敢那样对她,她一早就离开了。
潘淑仪许久没有回应,她和李清卓之间的事,这其中渊源关系到李清卓做男人的尊严,有很多,她不能和姚景语说。
话锋一转,她吩咐宫女们将茶品果点端了上来,道:“大姐,一会儿皇上忙完了朝事会过来,他说想见你一面。”
李清卓想见她?
正好,姚景语也有问题要问他。
难不成东华朝中没人了,李清卓非要将宋珏留下来?而且明知他们成亲了知道他们有一个女儿,还要将李青琼塞给他!
较之当年,李清卓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清瘦了一些,人也更加地内敛。
他面对姚景语的时候,依旧一如往昔般客气有礼。
“宸王妃,坐!”李清卓嘴角噙着浅笑。
姚景语看着他,扬了扬眉:“不知皇上让我进宫到底是有何事?”
李清卓端起手边的茶,手中的杯盖轻轻刮着浮叶,他垂着眸子道:“子恒和昭阳成亲的这段时间,朕想让你住在淑仪的宫里。”
姚景语嗤笑道:“你想用我来逼阿珏和李青琼成亲?”
李清卓未置可否,他低头抿了口茶,然后看着她笑道:“你也可以认为,朕是在帮你考验一下他。”
姚景语皱眉,一脸不解。
李清卓放下手里的茶盏,背着手走到窗边,彼时,夜色已幕,外头一片漆黑。
他幽幽开口:“曾经授朕课业的恩师教过朕一个道理,谓之天下大同。他说,这天下不姓李不姓宋,更没有别的姓氏,它是普天下所有百姓的。帝王之家,不过是百姓之仆从,为了百姓的繁荣福祉而服务。”
姚景语默然,这是几千年后的社会,现在的君主*之下,有人会说出这个想法不可谓不睿智,也不可谓不大胆。毕竟,一个不慎,便是连累九族的杀头之罪。
“这和阿珏有什么关系?”
李清卓答非所问,继续说道:“当初朕对这个说法是嗤之以鼻的,我李家凭本事打下来的天下,如何就成了别人的了?”
那时候,他也是因为敬重自己的师父所以才没有降罪于他,但并没有将这话听到心里。
直到登基之后发现被李清正在临死之前下了不解之毒,不久于人世,思想才慢慢发生改变。
那之后,他经常去找已经致仕在家的昔日恩师聊天解惑,长久下来,受益匪浅。
宋珏一直以为他百般栽培是为了以后辅佐他的幼子登基,其实不然。
他很清楚,现下的李家皇室里没有真正的治世之主,天下交到了他们手上,迟早有一天东华会亡国。
与其如此,不如将他交到真正的能主手里。
而宋珏,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可他这样想,朝臣不会这样想,所以他只有一步一步将宋珏带入权力中心。
闻言,姚景语却不以为然地笑了,她跟着站起身,讥诮道:“李清卓,其实你只说了一半。若这个所谓能主不是宋珏,不是有李家皇室血缘的宋珏,你也不会选择他的对吧?”
李清卓转回身来,丝毫不掩脸上对她的赞赏:“你说的不错,朕就算接受了恩师的想法,但不能愧对祖宗,将天下交到一个和李家毫无关系的人手上。”
“甚至,你为了不愧对祖宗,借着宋珏失忆隐瞒了他真正的身份,还想让李青琼嫁给他。为的就是,将来这繁华盛世,姓的还是李。”姚景语冷笑着帮他补充,“其实你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的两个儿子和幼弟年岁尚小,不能担当大任,所以你才选了宋珏。若是他不按照你的想法接下东华这个重担,只怕你也不会放过他吧?因为不成友,便是敌,你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厉害的敌人站在你的对立面。”
李清卓锐眼厉厉地看着她,半晌,却是大笑了起来:“宸王妃,若是你我能结识与微时,说不定朕也会像宋珏一样,欣赏你甚至是喜欢你。”
他能接受宋珏已经是极限,毕竟他就算姓的不是李,但骨子里有李家的血液。像恩师说的所谓天下大同,许是他愚钝,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办法完全接受。
“朕相信,有了东华在手,他日宋珏一定可以一统天下。届时,朕在天上看着这万里锦绣江山,也算是无愧于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姚景语捏了捏拳,却有些愤怒:“可你一厢情愿地将宋珏拉进了这个漩涡,你有问过他有没有征伐天下的雄心壮志吗?”
之前宋珏说过,他对皇位对天下无意,否则在南越的时候他就不会站在宋华洛身后。
可是李清卓这么一来,宋珏却是骑虎难下了。
李清卓眯了眼:“天降大任于斯人,宋珏有治世之才,那么,无论他愿不愿意,这都是他摆脱不掉的使命。”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宸王妃,朕认为,一个好的妻子便该是支持自己丈夫出人头地,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些私心希望他一辈子默默无闻。当初泰熙帝宋衍顺利登基,是元后凌皇后的娘家助了他一臂之力。可宋衍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当时你难道就没有担心过万一宋珏也谋求帝位的话你会步上凌皇后的后尘?”
姚景语抿了抿唇,那个时候她的确有过这种当心,可时移世易,现在她说过会信宋珏就一定会信他。
“既然你都说了宋珏身上也有你李家的血液,为何要逼着他和李青琼成亲?”姚景语道,“他和李家之间的关系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李青琼不是么?”
宋珏尚未恢复记忆之时,他为他和李青琼赐婚,固然是因为李青琼请求在先,但也希望给李家皇室剩下的这些人多一重保障。
至于现在——
宋珏一直在蒙骗于他,将他耍得团团转,总该付出点代价吧?
“宸王妃,咱们对弈一局如何?”李清卓欣然道。
横竖现在无事,李清卓肯定也不会让她出宫,她便点头同意了。
李清卓一面弈棋一面似漫不经心般提醒道:“其实朕觉得昭阳对你没有任何伤害,她做事不经大脑,以后就算是占了个名分也威胁不了你。”
姚景语手上动作没停,她将手中白子落下,随后笑着道:“皇上这一辈子大约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同男人一样,女人若是爱上了,便也希望对方一心一意,只有他一个人。”
李清卓不以为然:“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男人有开枝散叶的责任,他们即便有很多女人,但心里也能只爱着唯一的一个。”
就像他对潘淑仪一样。
的确,姚景语暗自点头,这本就是三妻四妾的世道,她改变不了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幸好,和她相爱的人是宋珏。
姚景语道:“是不是一样,只需你站在女人的角度去思考便知道了。”
李清卓手上的黑子一顿,抬眼去看姚景语。
是因为这样,潘淑仪才不爱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初徐菁的出现才会让她明明是在爱着姚景晨的情况下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李清卓皱着眉,一时陷入了深思中。
姚景语在关雎宫里住了下来,只除了差点无意中撞到陪着陆太后在御花园里游逛的冯皇后,并没有发生其他的意外。
时间一转,就到了四月十二,宋珏和李青琼成亲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