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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即使是在呼啸的暴风雪中依旧传出去很远,与此同时,我终于听到风雪深处传来整齐的“一二”声。
当我用军用锄锄进一个背对着我的趟子手的后心时,凯撒的长刀队终于从风雪深处走了出来,他们脸上、胸前、肩膀上全是白绒绒的雪花,脸都看不清了,但手中整齐起落的锋利长刀依旧轻松地划破了风雪,砍进仓皇逃避的趟子手身体里,断肢和头颅满地乱滚,把洁净的雪地染得鲜红。
很快,眼前的局面就一边倒了,在整齐起落的长刀面前,那些幸存的趟子手放弃了抵抗,零零落落地跪在地上,双手托起手中的武器举过头顶,没过多久,在马车逃窜的方向上,也传来了同样整齐的“一二”声,少顷,声音消失,杰克他们把马车牵了回来。
莫洛多夫凑过来问:“这些俘虏怎么处置?”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同村的欲言又止背后藏着斩草除根的冰冷打算。我没有接话,只是收走了趟子手们手里的武器和腰间的钱袋,带着兄弟们迅速撤离了现场。
这一战本应很轻松,但我对与雪地作战训练的疏忽,导致队伍里还是出现了三人伤亡,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人世,我们的心里都沉甸甸的,一路上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我们很快来到了之前选定的据点,那是一座小山的山坳里,四面都是山丘,只有一个进来的入口,风雪比外面要小很多。杰克把马车赶了进来,立刻就有人上去接应,等到那十几辆马车一一停放妥当,杰克过来请我去开箱验收。
我很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也想排遣一下压抑的心情,率先一军用锄锄断了一口箱子上沉甸甸的挂锁,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两匹猩红色的天鹅绒。
平日里,一批天鹅绒的售价就至少在一千个第纳尔以上,何况现在天寒地冻,大学封路,这一匹天鹅绒至少也要卖到一千二百个第纳尔以上。我满意地点点头,让弟兄们把其他的箱子统统打开。
这次的收获果然很丰盛,一共十二辆马车,前四辆马车上并排装着三口箱子,装着上好的天鹅绒,中间四辆马车里装满了陈酿的黑荆棘酒,最后的四辆马车里,有两辆装着上好的毛皮。另外两辆是客运马车,其中一辆空无一人,乘客应该是早就见势不妙逃走了,另一辆马车里睡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裹在厚厚的雪白貂皮大衣里。脸色白皙,瓜子脸,薄嘴唇,水灵灵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不含一丝杂质,结成两条金色的小辫子搁在胸前。她看起来很瘦弱,整个人似乎没有几两肉,在颠簸的车厢里睡得很熟,外面风雪的呼啸和人声的喧哗都无法惊醒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她显得那么柔弱,似乎一点点的噪音都会伤害到她。甚至连一直呼啸的大风雪都慢慢地减弱了,逐渐停了下来。我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心弦没来由地拨动了一下。
我轻轻关上马车门,也把外面那个寒风呼啸的世界关在了马车外。
杰克尴尬地挠挠头:“老大,我不知道车里怎么还会有个小姑娘,这可怎么办?”
莫洛多夫坏笑道:“要不,老大你收了她做压寨夫人?”莫洛多夫的话一出口,自己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叫你乱出主意。”
是啊,面对这样一个纯净如同白雪一样的姑娘,谁能起得了这样的念头?
凯撒忽然说:“这个姑娘,她睡在领主商队的马车里,我估计是哪个领主的家属,要不我们打听一下,再让那个领主随便给个十来二十万第纳尔,就放她回去吧?”
凯撒的话对我的胃口,我立刻点点头:“那就这么办,要是那个领主听话的话,我们的任务很轻松就完成了。”
莫洛多夫忽然多了一句嘴:“要是那个领主不听话呢?”
是啊,我们这是绑票,万一那个领主不听话呢?难道我们还真的撕票不成?
我感觉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挠挠头,说:“先不管了,要领主真不听话,说明不是那领主亲生的,我们就放这个小姑娘自己回家好了,就当没有这回事。”
莫洛多夫尴尬地点点头:“看起来也只有这样了,反正我们也只是碰碰运气。”
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响起来:“如果那个领主不听话,我们可以把那个小姑娘的血衣送过去,估计他很快就会听话了。”
我立刻皱着眉毛转过身来,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正微笑着看着我,我记得他,是那个叫萨菲罗斯的家伙。
我说:“萨菲罗斯,这样太残忍了吧?”
萨菲罗斯依旧微笑着,说:“没有没有,哪里残忍了。他们杀死我父亲,坐视我母亲烧死,再顺便抢走我妹妹的时候,他们一点也不觉得残忍,同样,我也不觉得送一件血衣过去有多残忍。”
我立刻想起了萨菲罗斯的悲惨史,难怪刚才,这个小伙子疯了一般,用一杆短柄枪一连挑死了三名趟子手,最后追上拼死逃窜的商队头领,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用拳头活生生打死。
我拍了拍萨菲罗斯的肩膀:“萨菲罗斯,你的仇,我一定会找机会帮你报。但你要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一个人犯下的罪恶必然有对应的惩罚等着他,这没错的,但这惩罚却不能延伸到他身边无罪的人身上,那样不公平,好人应该有好报。”
萨菲罗斯笑了笑,似乎很轻松道:“那也要等到证明她自己确实无罪了才行。”
我没再接话,传令大家就地休息,并卸下几瓶黑荆棘酒给大家取暖,又让凯撒带几个弟兄守在小女孩的马车边,一旦小女孩醒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风雪不知不觉间竟然停了,虽然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感觉却好了很多。我有些困了,就裹在斗篷里,靠着马车轮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正好看见凯撒站在我面前,他推着我的肩膀说:“老大,埃蒙斯,那个小女孩,醒了。”
我腾地跳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冲动,立刻就来到马车边,刚好看见小女孩缓缓推开马车门,貂皮大衣下面露出来的那只手是那么的白皙而瘦弱,她一眼看见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明显吃了一惊,再看到我身上的灰斗篷时,一双清澈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她甚至不等我开口,就立刻砰地一声把马车门关了起来,整个人躲在里面再不肯出来。我好声好气在马车边解释,我们并不是强盗,我们是为了卡拉迪亚谋福祉的群体,我们有先进的理念和伟大的情怀,但是小姑娘还是不肯出来,只是嘤嘤地哭。我们没有办法,只有暂时听之任之。
清点好这次的收货之后,下一步自然就是销赃。我们自然不敢在诺德境内销赃,我于是决定向东南方向,绕过界山山脉,之后再看看风声,如果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就转道去斯瓦迪亚帝国的苏诺城,如果风声挺紧,就转战罗多克王国的亚伦城,这两处地方我都挺熟,在那里分别度过了我青春时期的一段美好时光。一路往南。气氛渐渐活泛了起来,大家都从失去战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黑荆棘酒的储量也开始急剧下降。是的,这种往常只有贵族和大款才有资格消费的美酒,现在一车一车地堆在身边,即便是再不会喝酒的人也想来上一杯,体会一下短暂的当贵族的心情。
但是这一路上,那个小女孩依旧把自己锁在马车里,对外面的一切动静不理不睬。不过,她也有出声的时候,每天都有两次,她会敲着车门,脸蛋憋得通红,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说:“我……我要尿尿……”
之后,她就被允许从马车上下来,所有的大老爷们都背过身去,等她嘘嘘完再把她关回马车上。起初她以此为借口,逃跑过一回,结果还没跑出去几步,就一跤摔在雪地里,被萨菲罗斯毫不留情地拽了回来,他凶神恶煞地对小女孩说:“你要是再敢跑,我就剥光你的衣服,把你丢在雪地里!”
萨菲罗斯凶神恶煞的威胁果然起到了作用,从那以后,小女孩乖乖地,不再起逃跑的念头。我们问她话,她也渐渐地敢回答一些。
这段时间,我们对她的了解越来越深,或者说,我们对她讲的故事听得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有时候说自己是斯瓦迪亚帝国哈劳斯国王的小公主,有时候说自己是东方隐修谷谷主的女儿(东方隐修谷是什么?),有一次她甚至可怜兮兮地对我们说,她只是一个雇佣兵的女儿,她的父亲叫威利,是那个风头很盛的老G的手下。
这些话我们当然不会信,我们唯一相信的一点,是她的名字,她叫莫妮卡。即便是这一条,我们其实也还是将信将疑。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五天,诺德领主商队被劫的消息始终都没有传出来,我们确定没什么风声之后,把车队赶进了苏诺城。这是我第二次进入苏诺城,上一次来到这里,是跟着一只贩运兽皮的小商队,我弹着我的鲁拉琴,在苏诺的大街小巷里讨生活。那时候天下还很太平,战火也只在遥远的边疆,苏诺城里随处可见穿着娇艳的太太小姐们,我便常弹一些两只蝴蝶之类的小情歌,收入一度很不错,但后来苏诺搞城市建设,整治市容,我作为影响城市治安和市容整洁的外来人口中的一员,被苏诺城管毫不留情地清理出去,那段时间挣来的辛苦钱也被充作了罚款,一身干净。
此次再入苏诺,却是带着一支价值不菲的商队,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感叹世事变迁。
我让杰克把车队赶往杂货商人最多的商业街,自己找了所还算宽敞的佣兵旅馆,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都把标志身份的灰斗篷脱了下来,藏在包袱里,露出了自己的本来装束。只是奇怪的是,当我们把灰斗篷脱掉之后,莫妮卡的精神明显兴奋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样楚楚可怜的惊惶样子,似乎她害怕的只是那一身斗篷。
杰克很快找到了买家,他常年走江湖,在苏诺也有不少熟人,那些天鹅绒自然卖出了不菲的高价,连带那些上好毛皮也顺利出手,他本来甚至想把马车也一起卖掉的,但买家看见马车上烙印着的雪鹰徽章,就吓得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敢收。
不过,就这么一桩买卖,我们就进账将近两万五千个第纳尔。我活了二十多年,到现在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杰克一边把沉甸甸的钱袋丢到马车上,一边骄傲地对我说:“老大,以后销赃的活就交给我了,这些钱虽然不能用,但摸着也很爽啊……”
我不得不鄙视地扫了他一眼,之前清贫的训练生涯里还真没看出来,杰克居然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