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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一过,手机传来连续的嗡鸣,来自母亲的、好友的、赶早的会员俱乐部的,每条信息都在祝他生日快乐、心想事成。身在国外、不了解他近况但还记得他生日的老友在信息最后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应安年没有急着回复,他把病床摇高一些,让文灏斜靠在床上,自己单膝跪在床边,抓住青年的一只手。
“本来应该在白天,但我等不及。”
月华如水,透过窗户给没有开灯的病房覆上朦胧的美感,所有无关的事物都隐没,只有两个身影在柔和的光芒中十指相连。
静谧中,应安年轻柔的声音如月光轻易漫进人心底。
“我们没有谈过对未来生活的设想。对我来说,不需要设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度过这一生剩下的所有清晨和夜晚,做一些有价值的事,也关心吃穿琐碎。我们会看着乐乐长大,然后我们也变老。你老了依然魅力不减,而我可能会因为你多年的包容变成一个善妒的老头,我们偶尔斗嘴,但从不分开。我想你也是这样想的。”
没有别的声音,但应安年模糊地觉得,他说的话,对方听得见。
也许是希望太过吧。
“现在也是一样,除了你暂时不能和我斗嘴,什么都不会变。我们还是会相伴到老,到死,就我们两个人。”
应安年笑起来:“是不是有点吃惊我也可以这么无赖?是你给我的信心和权利,你说过法案通过就领证,现在不允许后悔啦。”
他拿起戒指盒打开:“那么,亲爱的文灏先生,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吗?”
两秒过去。
“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何况今天还是我生日。”
两只戒指被同一个人分别戴在不同的手上,然后因为手指的交叉再次并在一起,发着淡淡的光。
“求婚没有玫瑰,也没有烛光晚餐,你都没有起来埋怨我,趁着过生日还有豁免权,我把其他过错也交代了。”应安年起身坐到床边,把呼吸节奏都没变过的青年搂到怀里,脸贴着脸摩挲,“我偷看了你的笔记本和手机,你不要生气。”
为了得到有助于找回文灏的蛛丝马迹,应安年把文灏的东西仔细看了一遍。
那个笔记本里记着简洁的读书笔记和直播提纲,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应安年却在其中一页停留了很长时间,那里写着:“安年的字太好看了!我要好好练字。”
让应安年心跳加速的东西在手机里——文灏用手机不避着他,他知道密码。
看过文灏拍的记录各种生活小趣味的照片和对他的多张偷拍,应安年点开了微博,看到了那个账号:见习人类。
“最喜欢的人类多了一个。”
“人类群体对学习的坚持值得敬佩。”
“过去一年,做了一个幸福的人类;新的一年,做一个能带来幸福的人类。”
“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想抱抱他,亲亲他,要忍住,还不能表白,不能害了他。”
“我来自人类,属于人类,和爱的人类在一起,无比地幸福。”
“想和他结婚。”
“不能害了他”?原来青年当初的犹疑另有原因。应安年握住文灏的手机冥思苦想,把每个字都掰开来看,可那并没有什么帮助。
“见习人类”发的微博太少,没有透露任何关键内容,他的关注列表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对象。一无所获的应安年不死心地点开寥寥几条评论。
这个账号的关注者只有两位数,几乎都是僵尸粉,只有一个人给他连续几条微博都留了评论。看时间,评论都是最近发的,可能对方突然发现这个账号,产生了探究心。文灏没看到这些评论,自然没有回复。
此时,交代完全部过错,并没有迎来爱人惩罚的应安年再次点开“见习人类”的微博评论,在最新的那个问题“你和他怎么样了”后面打字回复。
“我们订婚了^_^”
夜深了,应安年侧躺在病床上,抱着长发青年陷入许久未有的甜梦。
敲门声忽然响起,响到第三声应安年才惊醒。他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青年身下抽\出来,仿佛担心吵醒他,起身开门的速度有点慢。
外面是夜班护士,门刚开了条缝儿她就急道:“我愿……”
没头没尾的半句话说完,她转身就走,看都没有看应安年一眼,步态自然,好像她刚才并没有来过。
应安年:“……”
这可能是个值班值懵了又不善交流的护士,发现自己敲错门就用失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应安年没在意,轻手轻脚回去继续睡。
早上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上班积极的严医生,遇到应安年这样不愿意放弃的家属,他也总是早早就来看看。
应安年和他打招呼,严医生走到近前,开口第一句竟是:“生日快乐!我就在你身边!”
那声音饱含情感,应安年看着这位中年男医生,眼神都变了。
“严医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谨慎地问。
“什么?今天是你生日?”严医生的语调恢复了正常,“生日快乐,应先生。”
他们说了几句文灏的情况,没什么新内容,严医生也再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第二个来的是护工,在应安年面前总显得恭谨、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年轻小伙儿敲门进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清理病房,反倒直愣愣地看着应安年道:“我是文灏,我就在你身边,一直在!”
然而急切的一句话后,应安年再看,小伙儿还是那个专业的模样,脚尖一转就要去打扫卫生。应安年在的时候,病人身边他是不需要去的。为了对得起酬劳,他只能跟已经很干净的病房和其他琐事较劲。
“你刚刚说什么?”应安年压下眉毛。
“啊?”护工摸着抹布,想了一下才道,“我说您好。”
“后一句。”
“后一句?”护工困惑不已,被应安年的眼神看得怕怕的,“没没有后一句啊。”
对话停止,护工被放过,然而他干活的时候还觉得应安年的目光在追着他看。自己是哪里没做好,惹到这位大老板了?
应安年也在自问:是我的精神状态不对,出现幻觉了吗?
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应安年反复回想,本来很确切的记忆越想越模糊,好像他听到的那句话真的是幻觉。
可突生的喜悦已经在心房跳动,越跳越用力,越跳越大声。就算那是幻觉,他也想再幻觉一次。
想到什么,应安年凑到文灏耳边,小声说:“如果是你,下次你就说……我不会再离开你。”
等待度秒如年,自觉降低存在感的护工没有再开口,房间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寂静,直到换营养液的白班护士进来。
“我不会再离开你。”护士看着应安年的眼睛说。她语速不慢,但也不快,应安年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话音落下,护士同样像不自知地失忆了几秒,利落地挂好营养液,检查一遍仪器就走了。躺在这里的文老师太让人心痛了,她们都不敢多看,表现不专业也可能丢工作。
应安年没有拦下她求证,喜悦化作沸腾的热泉,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真的是你!”男人的眼睛亮过窗外的夏阳,“附身一个人只能说一句话是吗?有时间间隔吗?有没有年龄限制?距离呢?我去人多的地方你能不能跟上?”
护工小伙儿从洗手间出来就见雇主大老板对着空气低声念着什么,面色激动。这有点奇怪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去外面,您有事……”就叫我。
应安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脚下飞快地出了病房。
小伙儿走不了了,看了看病床上那个比画还好看的人,他摇摇头感慨:“病人这个样子,家属又伤心过度脑子出问题了,可怎么办哟?”
应安年的目标是医院门诊楼的挂号大厅,那里人最多,也最不引人注意,但他去的路上“文灏”就接连对他说话了。
楼道里独自走过的家属:“不要急,慢慢走。”
转角处的清洁工:“你去哪里我就能跟到哪里。”
埋头走路的护士:“根据每个人大脑情况的不同,我可以停留的时间不等。”
空空电梯里打哈欠的医生:“这个可以久一点,但最多十来秒,久了我怕伤害他们的大脑。附身这个词有点可怕,用‘借体’好了,好像还是不好听。”
应安年开始会下意识地回头看之前说话的人,多听几次就自然了。他只要放慢步速,散步一样地向前,路遇的单独行动的人就会在擦肩而过时被文灏短暂“借体”,对他说话,而他要说什么,对着空气说就好了。
走出住院楼,应安年已经掌握了与文灏交流的新模式,大脑也恢复了一些冷静,急问:“这样对你有损伤吗?难受吗?”
门边魁梧的保安温柔地回答他:“放心,我一点都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