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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个上午的容晟还是决定要去见一见冉明风。
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兴许明风也早就看透了自己和王爷有缘无分。
但容晟的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若冉明风已经看透,傅宁也不会特地把他叫回来了。
走到冉明风住的昭和院,容晟看着眼前这个装点精致的院子,心中有些愧疚。
傅宁不喜欢冉明风,当年的容晟清楚得很,但为了冉明风,他还是强迫傅宁接受了冉明风。以前容晟也觉得愧疚,可他又觉得冉明风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只要傅宁多跟冉明风接触必定能日久生情,因此这愧疚便不深刻。
可若傅宁始终没有喜欢上冉明风,那这些年傅宁便是在替他照顾冉明风,并且还要为此承受一些本不该傅宁承受的事情,容晟这才深感愧疚。
同一时间,坐在昭和院里的冉明风也是心事重重。
冉明风原本以为穆王府的规矩不会改,就算是傅宁不在,也轮不到一个王夫做主,在这穆王府里,真正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是聂言,而不是傅宁的正室,因此当云朗说要将妾室们都撵走时,冉明风只是气,却一点儿都不怕。
果然,那一天聂言把云朗给劝住了,冉明风就等着聂言把这事儿告诉傅宁,然后让傅宁训斥云朗。
可傅宁回来了,云朗依旧安然无恙,冉明风还听王府里的下人们说从傅宁回来那天开始,云朗就没踏出广雎苑的寝室一步,而那间寝室是连先王妃都没有进去过的。听说除了上朝的时间,傅宁也是待在寝室里,足不出户。这就叫冉明风有些看不透。
傅宁重情,这一点从傅宁对待傅容和容晟的态度上就看得出,因此若傅宁当真对云朗用了情,那他还真的有可能为了云朗“清理门户”。
冉明风咬不准傅宁的态度,几次求见又都被容娥给挡了回来,冉明风有些慌了。
叹一口气,冉明风站起身向屋外走去,想要到外面去透透气,慢悠悠地晃到昭和院的门口时,冉明风突然就瞥见昭和院的门口站了一个人,余光中那人的身形有些陌生,吓了冉明风一跳,可等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就是容晟时,冉明风的神情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你……容……你怎么会在这儿?”话音未落,冉明风还怕人看见似的东张西望了一阵。
冉明风的这个反应有些出乎容晟的意料,可又好像在容晟的意料之中,容晟心中微凉。
“王爷叫我回来的。”容晟站在昭和院的门外,即便眼前的那扇门就是开着的,容晟也没有迈进半步。
“那你也不能走到这里来!”冉明风瞪着容晟,似乎是有些生气,“这里是王府内院,就算你与王爷情同兄弟,也该守着点儿规矩!若叫别人看见了,我该怎么跟王爷解释?”
听到这话,容晟觉得有些好笑。
连王爷都没有跟他讲规矩,明风却在这样久别重逢的场景下一本正经地跟他讲规矩?
垂下眼,容晟沉声道:“听说王爷要将府里的妾室们送走,你……有什么打算?”
冉明风一愣,这才算明白容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穆王府里。
“是王爷要你来劝我的?”王爷是当真打算将妾室们送走,一辈子就守着云朗一个人吗?
“……没有,”容晟抬起头来看着冉明风,展颜微笑,“我是为军务回来的,只是从王爷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有些担心你,这才偷偷来看看你。”
若叫明风知道王爷是铁了心要将他送走,明风会伤心的吧?
“真的?”冉明风狐疑地看着容晟。
容晟轻笑一声,温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这话,冉明风的眼神闪了闪。
确实,从小到大容晟都没有骗过他,而且不管什么时候,容晟都是向着他的,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容晟都会帮他达成所愿。
“我不会走的,”沉默片刻,冉明风语气坚定道,“我都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又为了王爷与冉家断绝了关系,若离开穆王府,我还能去哪里?这天下间,除了穆王府,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容晟的心一沉,可还是强笑着说道:“胡说什么,你不是还有我吗?若你离开穆王府,我可以带你去云州。”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云州?”这话脱口而出之后,冉明风才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改口道,“就算我们是朋友,你也不必这样照顾我。”
容晟愣了愣,笑容里多了一分苦涩:“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总之……若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你就差人来跟我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
“好。”冉明风笑着点点头,“你快走吧,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恩。”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容晟转身,停顿了片刻却没听到冉明风叫他,容晟只好大步离开,等走得远了,容晟才长舒一口气。
这样的碰面竟比预想中的还要难熬。
容晟一身落寞,低着头缓步向前,心里想着的都是与冉明风有关的事情,因此也没看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穆王府的后花园,直到听见孩童清脆的笑声,容晟才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这一看就看到了云朗。
云朗早就看到了容晟,见容晟是从昭和院的方向来的,便知道在此之前容晟是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再看容晟那副落寞的样子,云朗便知道容晟是在冉明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云朗不想多事,便拦下了要去叫容晟的容娥,想着若没人喊上一声,容晟大概就会那样低着头走过去,却没想到傅安和不知道在草地里看到了什么,突然就笑得开心极了,这笑声惊动了容晟,竟还叫容晟向着云朗这边走了过来。
“见过王夫。”停在云朗面前,容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叫人很难忽略他那难过的心情。
见状,云朗只能礼貌地问容晟道:“容将军用过午膳了?”
“劳王夫费心,用过了。”这话说完,容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云朗仰着头盯着容晟看了看,然后才给连生使了个眼色:“容将军坐吧。”
在云朗身边跟得久了,连生自然读的懂云朗的眼神,于是立刻拿出备用的坐垫放在地上,还特地将那垫子放得离云朗远了一些。
“谢王夫。”容晟毫不客气地在那坐垫上坐下。
云朗瞥了容晟一眼便没有再说话。
看样子容晟是有话要跟他说啊,不知道是不是冉明风又哭着求了他什么。
结果云朗就坐在那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始终没有听到容晟开口,倒是把傅宁给等来了。
傅安和的眼神最好,一见傅宁从远处走来,傅安和立刻丢下手上的玩意,转身就奔到云朗面前,一个飞扑就扑进了云朗怀里。
爹又来了!上一次爹出现的时候,他就好几天没见着舅舅,昨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可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送回了清澜苑。以前娘在的时候是这样,舅舅在的时候又是这样!
云朗给吓了一跳,赶忙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傅安和。
云朗摸着傅安和的脑袋,温声问道:“怎么了?玩累了吗?”
傅安和却只是将脑袋埋进了云朗怀里,并不答话。
云朗疑惑,刚要问一问傅安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突然听见了傅宁的声音。
“安和怎么了?”看着整个拱进云朗怀里的傅安和,傅宁眉梢微挑。
这小子是不是有些太黏云朗了?
云朗耸耸肩,轻笑道:“不知道,刚刚还玩儿得好好的,突然就跑回来了。大概是累了吧。”
“恩,”傅宁在云朗身边席地而坐,看着傅安和黑黑的后脑勺,沉声道,“连生,送安和回去吧。”
结果傅宁的话音才刚落地,傅安和就嚷嚷起来:“我不回去!我不累!”
傅安和这一嚷,可把周围的人给吓了一跳。
云朗眨眨眼,有些迷茫地看向傅宁。
傅宁同样也是一脸茫然。
容晟更不用说,他都没跟傅安和接触过,自然也不知道傅安和的脾性,此时更是不知道傅安和闹得什么脾气。
不管怎样,傅宁只觉得傅安和这样冲长辈大呼小叫非常不好,于是故意板起脸来,也压低了声音,问傅安和道:“安和,是谁教你这样没大没小的?”
傅安和的心里一突,却固执地埋在云朗怀里,动也不动。
见状,云朗也压低了声音:“安和,父王跟你说话呢。”
“唔……”傅安和这才有了动静,在云朗的怀里又趴了一会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是安和无礼,请父王恕罪。”
“回房去,”傅宁依旧板着脸,“罚你余下的半日闭门思过。”
“唔!”傅安和不满地看了看傅宁,见傅宁没有要改口的意思,便又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云朗,见云朗也只是笑,并不打算替他求情,傅安和就只能认了,“是,安和知道了,安和告退。”
带上自己的奴婢,傅安和垂头丧气地离开。
等傅安和走远,傅宁突然有些埋怨似的对云朗说道:“你怎么不给安和求情?”
云朗笑着睨了傅宁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为什么要替他求情?做得不对就是该罚,夫君的决定实在英明,我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傅宁无言以对,只能瞪着云朗。
见傅宁说不出话来,云朗愉快地轻笑出声。
容晟看看傅宁,再看看云朗,重重地咳了一声。
傅宁转而瞪着容晟:“你还在啊?”
容晟一愣,然后灿然笑道:“承蒙王爷关照,我还在。”
嫌他碍事儿还是怎么着?他就不走!
“不是给你钥匙了?”傅宁蹙眉,“嫌宅子小?”
容晟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倒不是,王爷您敢送给我的东西,一定都是好东西,只不过吧……”
“只不过?”
“只不过我还是觉得住在王府里方便一些,”说着,容晟就将先前收起来的那把钥匙找了出去,扬手抛给了傅宁,“我留在穆王府里,见到明风的机会会多一些。”
傅宁仔细想想,便觉得容晟这话有几分道理:“随你。”
云朗想的却要比傅宁多一点,比如容晟是答应了冉明风什么事情,因此才要留下。
但云朗并不担心,穆王府现在可以说是他的地盘,他还能叫别人在这里胡作非为吗?
容晟该觉得庆幸,庆幸他跟傅宁是朋友,不然云朗对他绝不会这么客气。
三个人对坐无言,傅宁见容晟总也不走,这下是真的冷了脸:“容晟,你不用去一趟兵部吗?”
驻扎在外的兵将回京都要先去兵部报备。
“劳王爷费心,”容晟得意一笑,“我前几日就去过兵部了。”
傅宁的眼神又冷了两分:“你前几日就已经到了京城,却是昨日才来找我?”
容晟眼神一闪,终究还是垂下了眼:“总也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傅宁的神情一缓,沉默了下来。
傅宁沉默了,容晟却又开口了:“王爷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听到这个问题,傅宁和云朗都是一愣,而后两个人默契地看向容晟。
容晟这是有话要跟云朗说?
傅宁看着容晟沉吟片刻,坚定道:“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儿说。”
容晟却又装糊涂道:“什么?说什么?”
傅宁眯起了眼睛。
容晟会出现在穆王府内院,那大概是之前去见过冉明风,难不成是冉明风又求了容晟什么?冉明风他究竟是要伤害容晟几次才会觉得心满意足?
有了这样的猜测,傅宁不禁有些生气。
感情这东西是你情我愿的没错,可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好聚好散不行吗?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意,却还要做哪些伤人心的事情?
瞥见傅宁略显阴沉的脸色,云朗伸手过去,握住了傅宁的手,在傅宁看过来时展颜微笑,然后才转头看向容晟。
“容将军若是没什么话要跟我说那自然是最好的,可即便是有话,也不必跟我说,有关王爷的事情,聂言比我清楚,有关穆王府和京城里的情况,容娥比我清楚,而若是跟穆王府内院有关的事情……那也不关容将军什么事,对吗?”
闻言,容晟先看了傅宁一眼。
今儿一早跟这个王夫谈过一次之后他就感觉这王夫说起话来太过直白,虽然说得都在理,可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却让人无法忍受。身为王夫,他不该这样。
可显然傅宁并不觉得云朗这样有什么不妥。
云朗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又不是不讲道理,话说得直白又能怎样?更何况云朗他也不是欺软怕硬,这人平时跟他说话的时候就是这个口气,跟别人说话时保持这样的态度又有哪里不对?
见傅宁不打算管,容晟也来劲了:“可王爷特地叫了我回来,那就说明这事儿跟我有关。”
“冉明风的事情的确是跟容将军有关,可穆王府内院的事情也的确是跟容将军没有关系……或者说容将军能者多劳,连穆王府内院的事情都要帮王爷分担一些?”
傅宁不知什么时候将云朗搂在怀里,听了云朗这话后就有些得意地看着容晟:“听到没?你赶紧把你的事情处理好,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容晟被眼前的这一对夫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暂且应下:“既然王爷都这样说了,我哪里敢不从?明风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我。”这一句算是傅宁对容晟的提点,话说完,傅宁就拉着云朗起来,牵着云朗慢悠悠地往广雎苑回。
一脚踏进广雎苑的大门,云朗就低声说道:“我觉得冉明风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穆王府。”
闻言,傅宁冷哼一声,沉声道:“赖了这么些年,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自然不会离开。”
云朗蹙眉:“夫君就不怕容将军故技重施?”
傅宁在榻上坐下,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云朗坐下:“时隔多年,容晟若还是当初那个不顾一切的毛头小子,那他这些年的将军也白当了。”
云朗瞥了眼傅宁的身边的那个位置,然后转脚走到了软榻对面的太师椅前,转身坐下。
短时间内,他不想再跟傅宁一起待在可以躺着的地方了,他怕他这一躺下就又起不来了。
见云朗坐到对面去了,傅宁眉心微蹙:“为什么坐那儿?”
“离你远一点。”云朗轻哼一声。
“为什么?”傅宁不解,“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吗?”
“你还想把我怎么样?”
傅宁细细一想便想通了云朗这话的意思,不由地低笑两声:“知道你累,我不碰你。”
云朗不为所动:“你既然不碰我,那我坐这儿挺好。”
“你早晚得到我身边来。”入了夜,云朗还能不睡床吗?
云朗却早就打算好了:“我今天回清澜苑跟安和睡。”
“你跟安和一起睡?”傅宁立刻就敛了笑容,“安和那么大了,该学会一个人睡了。”
“夫君你能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云朗白了傅宁一眼,“安和哪儿大了?”
傅宁的眼神一闪,出其不意地调侃道:“恩,是没我大。”
云朗一愣,当即就瞪了傅宁一眼,逗得傅宁又低笑开来。
“说不碰你就不碰,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不,我是怕我忍不住。”
又从云朗口中听到意想不到的回答,傅宁觉得十分有趣:“你不必忍。”
云朗撇撇嘴,端起女婢刚送来的茶水轻抿一口:“还是忍忍好。”
傅宁挑眉:“那让厨房炖点儿什么给你补补?”
云朗转头就瞪了傅宁一眼:“你自己补去吧!”
傅宁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那个位置:“过来。”
被傅宁眼神中的温柔勾住,云朗的心里痒痒的,磨蹭半晌,到底还是抬起屁股走到傅宁那边又坐下。
傅宁歪靠在榻边,抬手摸了摸云朗的头:“看,不还是得过来?”
云朗撇撇嘴,向后仰身,靠在了傅宁身上。
傅宁满眼笑意,宽大的手掌在云朗的头顶轻轻摩挲着。
“你很喜欢安和?”
云朗想了想才回答道:“还成。”
他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傅安和长得跟傅宁很像,这就容易叫他心生好感,那孩子又十分懂事,虽然有些太黏他了,但好在安静,又能陪他打发时间,目前来说,他还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因为人放松了下来,傅宁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慵懒:“因为他是你的外甥?”
云朗又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若傅安和只是他的外甥,那那日遇见傅安和时,他就根本不会上前搭话,只是因为傅安和是傅宁的儿子,那会儿他又很想念傅宁,这才跟傅安和亲近起来。
傅宁心中一动,看着云朗的眼神更加温柔:“如果可以,我想为你守身如玉,给你一个完整的我,不亏待你半分。”
听到这话,云朗心中感动,却又有些想笑。
云朗也转头,笑盈盈地看着傅宁:“如果可以,我想再早点儿出生,赶在所有人之前认识你,占据你全部的人生,不分给别人半寸。”
可惜,这样的如果他们也只能说说罢了,可他能冲破失控的阻碍与傅宁相遇,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不是吗?
傅宁心中一动,起身,缓缓靠近云朗。
云朗却及时伸手挡住了傅宁不断靠近的脸:“说好了不碰我的。”
“忍不住。”傅宁低笑着拉开云朗的手。
“忍着。”云朗剜了傅宁一眼。
“不忍。”傅宁一倾身就将云朗压倒在榻上,以吻封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