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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伯周见状,又沉声道:“白木。”
帷帐里的白光森森然的,一晃一晃的照在白木的半边脸颊上,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喑哑道:“她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又怎么能不救,小道士,你听我的……”
“听你的送我回去吗?小白,我不走,我就守在这里,不就是四十九天么,我倒是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冯业平道长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沈楚打断她。
她不料他竟是这样的心,有些不知所措。还未想好如何答复,又听舒伯周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便也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一时竟慌乱了起来,怎么事情与她预计的不同,她本不想将他二人牵连进这些旧日的恩怨里头去的,却疏忽了,人心,岂是她随意便能够操控的。
南柯却笑道:“真是有趣,我这妖窟今日竟成了梧桐之树了么,怎么招来了这样多的凤凰?”
白木叹了气,抬起眼眸,望着南柯道:“紫金炉子在你这里吗?”
南柯伸出手掌,从虚空中幻出一个炉鼎,长久未见天日,炉子上泛着青光,显然是生了些铜绿,她又变出一把拂尘,轻轻扫过,风过尘散,赫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又有紫气护体,两相交缠,一圈圈缠绕着紫金炉。气清物明,显然是道家的宝物。
“一百年前我便从白云观盗了来,想用来凝他散在天地间的气,可是我所学并非道法,这样多年了,竟什么也没做成。”
她将紫金炉子放进白木手中,“如今你来了,自然便该你来用它。”
“书上记载的,百年前冯道长湮灭,锁妖塔里妖魔乱窜,五位修为上乘的道长合力镇压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得以平息,这之后丢了两件法宝,一个是今日得以见到的紫金炉,另一个,是从前冯道长贴身佩戴的鱼骨串。南柯,是不是也是你拿去了?”舒伯周问道。
南柯冷哼一声,“这紫金炉子好歹有用处,他冯业平佩戴的手串又有什么用?”
她似乎在说什么,但是白木此时只顾盯着手中的炉子,并未留意,只听到舒伯周提起从前那串鱼骨手串。如果说紫金炉是她生的印记,那么鱼骨串则是她妖的见证。
人鱼之骨,锁妖之骨。世人皆以为当初是她为了夺取力量,盗取了冯业平携带的妖囊,偷食妖灵。然则妖囊便一定是口袋吗?不是的,他锁妖用的便是往蓬莱仙岛,向上仙求取的一串鱼骨,上仙以指为刀,将一十八颗鱼骨雕刻成珠,以捆仙索为绳,牢牢束着。从此他所收之妖魔,皆封入骨中,不得出世。
可是那一次,那一次是为了什么呢?那时她和他往杭州归来,前日大战了一只四百年的蝎子精,不慎叫它袭中,毒入骨髓,虚弱极了。他将珠串从腕间取下,送到她面前,他说:“小白,师兄说我这串鱼骨是上乘仙物,可以净化妖灵,将这鱼骨钉入你体内,再以法术护体,二十一日后,你便可以完全拥有这些力量,日间强大起来。到时候,咱们再也不必害怕那些妖魔了,我,我也可护你周全。”
她彼时气若游丝,瘫在观里的玉石床上,抬头望着他满目的诚挚和殷切,她轻声问道:“是李易师兄吗?”
他点了点头。
她又道:“李易师兄博闻广识,他说的自然不会错,你且一试吧。”
鱼骨穿破血肉,进入她身体时,她便觉出不适,钻心的疼痛使她不由得嚷了出来,那种噬魂剔骨的痛她此生只有过两次,不过第二次时,她已学会隐忍。那时清儒观主被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引来,才发现冯业平所施为禁术——化妖咒,可是鱼骨里的妖力过于强大,术法根本无法停下,便连观主也无可奈何,倒是冯业平竟生生震断自己的意念,强行终止术法,这才将鱼骨从她体内逼出。
从那以后,她日夜被妖灵侵蚀,终于在第二十一天时,化生成了一只真正的妖。她惊恐,惶惑,不知所措,相比之下冯业平却是镇定许多,暗暗封印了她体内一半的妖力,渡了她些修为,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瞒住了观里上下人等,仍将她留在身边做着灵兽。只是李易师兄每次见着她都会流露出一种不自然的表情,似乎早已将她看穿,洞悉一切。
如今这些事情想来,竟如同昨日一般清晰,李易吗?她真是后悔,为何那时不曾细想,他嫉恨业平多年,又怎么会盼她痊愈?她竟然还同业平一起,相信着他的话。
可是妖终归是妖,几年后她在洛阳妖界,与石妖交手,冲破了封印,从此妖力加身,后来一次次暗地的行动,又叫她变得嗜血无度,日益荒唐。她吃了再多的妖他都无碍,独独那一次,心中愤愤伤了南柯,他便再不容忍,渐渐显出对她的嫌恶来。
往事沉沉,压得她喘不过气,可是眼前,她却要用她这一身妖力,几颗妖魄来唤他重入尘世吗?想来竟是可笑的很。
她微扯唇角,牵出一个苦笑来。
“既然紫金炉在这里,那便立即开始吧!”她低声道。
南柯也点了头,道:“你便全心护着妖魄即可,以你之力往生咒恐有些困难,我同你一起施便是,另外,还请道士往洞门去,施些结界的好。”她想了想,又道,“六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们几人皆可不眠不食不休直到法成,你却是凡人之身,且先去屋外等着吧,离意醒后为你安排的。”
舒伯周径直出了密室,捏了诀直接闪身到了洞外,不仅复原了从前南柯施的遁世咒、匿身咒,又加了几道白云观的防护法诀,这才飞身上了身旁的一棵桃树,悠悠的躺着,倒也清闲。
那边沈楚却是犹疑再三,想要和白木说些话,却又不知此时该说什么,踌躇许久,终于南柯不耐,将他撵了出去。他此时深恨自己肉体凡胎,竟什么都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