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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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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衿从未听说过此事,眼前这幻象总是一口胡言乱语,她一时间也不止是否应当相信,只微微迟疑的僵在原地,倒是那幻象见得云衿这副神情,眸中泛起一阵笑意道:“慕疏凉好久没来了,我好久没跟人说过话了,你先别出去在这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将慕疏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你有办法让我出去?”云衿立即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那幻象双眼轻轻眨动,声音软糯的道:“也许有呢。”

    云衿抿唇不语,能够在此处见到慕疏凉的幻象,她心中自是惊喜,只是如今这所有的惊喜都随着空蝉派的事情而冲淡了,如今梅染衣将她骗来这山洞当中,是要保她性命安全,她却绝不能够安心受此保护,她必须要出去,必须要尽快赶回去,纵然只能帮上一点忙也好过在这里心安理得的等着。

    她声音轻了下来,喃喃道:“你先让我出去,等空蝉派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来找你说话,可以么?”

    “那时候就晚了。”幻象不肯答应云衿的条件,将两手撑在身侧,摇头道:“不行。”

    云衿还要再想别的说法,幻象却突然道:“你跟我说说话,或许我能帮你救人呢?”

    云衿一怔。

    幻象笑得纯然无暇,像极了一个未曾经过任何世事的世家小少爷:“梅染衣很厉害的,他好不容易碰上那么强的对手,那个武痴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强的对手,肯定恨不得跟那人战上三天三夜,我们现在出手救他,他反倒不能尽兴,你倒不如在这里陪我多说几句话,不好吗?”

    说到这里,那幻象自凳上跳下来,慢悠悠来到云衿身前:“况且,你应该也很想跟我说话吧?”

    云衿不解的看着那幻象,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因为蕴华剑你一直未曾离手。”幻象瞥了一眼云衿手里的蕴华剑,随即又抬眸道:“而且,你看我的眼神……”

    不知为何,眼前分明是个半大的孩子,云衿却被他这目光看得动作一滞,她将目光往旁边的花晴身上落去,幻象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与方才不同,他似是十分开心,良久才作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扬了扬下巴道:“你坐着呀。”

    云衿虽未开口,却当真再次坐了回来,已然是答应了要与他聊天的意思。

    她相信慕疏凉,纵然对方只是慕疏凉所留下的幻象,但在这片刻的犹豫之后,她仍是选择相信他。

    眼见云衿坐下,这幻象终于再次开口道:“方才我说慕家人活不过三十岁,是真的。”

    云衿方才便对此事十分在意,此时再听他说,终于脱口问道:“究竟是为什么?”

    “你相信我了。”幻象回头道。

    云衿道:“慕家老爷在慕疏凉十岁的时候过世,算起来正好三十左右。”

    幻象听得笑意微敛,喃喃道:“是啊,慕疏凉将我做出来不久,爹就死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会死。”

    云衿不明所以,只认真看他。

    幻象又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吧,慕疏凉八岁之前,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惹事精。”

    这些事情,云衿是听过的,所以听得此言,也未有半点惊讶,那幻象见得云衿神色,便也将这话直接跳过了,随之又道:“不过后来他突然就变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才是云衿一直想知道的,她将心一沉,喃喃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爹告诉了他一些事情。”

    幻象又笑问云衿:“他爹自小便天资极高,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天下,除魔卫道四处伐恶,从未失手。而慕疏凉亦是天赋异禀,纵然八岁之前一直耽于玩乐,但实力依然远超同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云衿心中不解,但许多事情不需要问,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会说。

    幻象道:“因为慕家人从出生之后,就会被带去慕家的祠堂当中,被用慕家世代相传的独门秘技激发体内所有潜能,从此以后他们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无人能及,十来岁的时候,就能够比肩当世高手,你说厉害不厉害?”

    云衿听得心中一惊,但转念却又道:“这世间当真能有这样的功法?”她的心中十分清楚,所有的修行都顺应天道,这世间本不该有这样的功法存在。

    但那幻象却颔首道:“自然是有的,不过要付出一点带价罢了。”

    “代价就是慕家人自二十五岁开始,身体便会越来越差,在三十岁之前,耗尽体力衰竭而死。”

    幻象说得理所当然,语声也十分轻快:“本就是逆天而行,寿数自然比旁人要少了许多,所以我说过了,慕家没有人能够活过三十岁。”幻象说到这里,倏然抬眸,愉快的往云衿看去,“慕疏凉知道这事的时候,八岁,他爹二十八岁。”

    云衿面色微白,不觉抱紧了手中的蕴华剑:“他那时候……”

    幻象眯着眼笑,一字一句道:“他那时候最想做的事情,是掐死他老子。”

    “他一个纨绔子弟,胸无大志只想每天玩玩闹闹,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绝代高手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他本来想高高兴兴的活到老,可是他爹却告诉他,他只剩下二十来年的性命了。”那幻象说到此处,声音也终于低沉了下来,“他爹也要死了,等他爹死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到他头上了,不管他要不要,肯不肯,愿不愿意。”

    幻象仰起脸,岔岔不平看着云衿:“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人家刚出生,就平白替他决定了接下来的人生,分明就是不讲道理。”

    他越说越是气氛,似乎非要等云衿一个回应才肯接着往下说去。

    云衿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她开始觉得自己眼前的并非是什么幻象,就是慕疏凉,那个十岁的慕疏凉,刚知晓了这些事情,刚离开一切安乐的生活,被推向现实深渊的无助少年。

    “是啊,不讲道理。”云衿喃喃说着,不觉却又想到了自己。同样是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部改变,从此被逼迫着变强,往更远的路上行去。

    幻象听得云衿这话,却突然之间安静下来,他静静看着云衿,转而无奈道:“算了,都过了这么久了,那老头早就入土了。”

    “慕疏凉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慕家人数千年来的声名,不是他说不肯承担就能够不管。”那幻象轻声道,“可是二十年的时间,能做什么呢?”

    云衿不知道。

    在这天下间,修道之人寿数本就极长,对一般弟子来说,百年的时间也不算长久,而功力深厚者更是能容颜不老活到几百上千岁,甚至于修炼成仙长生不老。

    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她所知道的,只是当初慕疏凉受伤昏迷之前,正是二十五岁。

    若如这幻象所说,那他的性命便只剩五年,正是到了开始衰弱的时候。

    可是整个空蝉派上下,所知道的只是他为正道四处奔波的事情,他究竟是否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谁也没有说过,或者说,谁也不曾知道。

    “二十年的时间,他只能将自己能做到的,都做了。”幻象再次出声,这回语声却轻了许多,“可惜还少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云衿问道。

    幻象没有回应她,只朝她轻轻扬了扬眉稍,转而道:“好了,我想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你扶着旁边那个人跟我来。”

    这幻象似乎有个自说自话的性子,云衿还未回应,他便兀自接口又道:“其实当初为了防止有强敌入侵,空蝉派掌门梅方远与慕疏凉曾经在这空蝉派四周布下过一道阵法,这道阵法糅合了许多年前空蝉派中几位高人的力量,就算是神仙来了,恐怕也要花费上一番力气才能够应付得过来。因为此事事关紧要,只有梅方远和慕疏凉两人才知晓,我们只要开启阵法,空蝉派的敌人只要不是什么厉害的神仙,至少都会身受重伤。”

    幻象往前走去,又道:“巧的是,开阵的机关,就在这紫烟洞内。”

    云衿见他走远,连忙扶起了还在昏迷当中的花晴,跟在他身后往这石室内中走去,转过又一条漆黑甬道之后,终于又来到另一处的洞穴之中。

    这出狭窄的洞穴之内看来十分空荡,唯有一张石台上面刻满符文,正坐落在这洞穴中央。

    那幻象回头道:“这阵法只能用一次,不过只能将这次的敌人给解决而已,将来要再遇上什么,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云衿认真颔首,随之问道:“我要如何打开这阵法?”

    “蕴华剑。”幻象指了指云衿手里的剑:“梅染衣让你来这里,还真是来对了,看起来空蝉派运气不错。”

    幻象说得不错,果然是因为一连串的巧合,才有了现在的境况。

    她紧抿着双唇,往那石台走去,最终将蕴华剑横置于石台之上。

    这处石台果然与蕴华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就在云衿将蕴华剑放入石台之际,石台上的符文突然之间尽数亮起,无边金芒在山洞之内骤然释出,四周地面突然之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整个山洞石壁都在龟裂破碎,就在这一片纷乱当中,正对云衿的一处石壁之上,突然开裂出一道缝隙,一道熟悉的晨光自那处缝隙外透入洞中。

    就在这动静当中,云衿又听见了那幻象含笑的声音道:“听完故事,你该出去了。”

    云衿匆匆回头,便见那幻象在光芒之中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无数微尘在他身侧飞扬,他就像是要化光而去。

    她微微一怔,不觉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故事?”

    幻象似乎觉得云衿这话有些好笑,面上的笑意依旧是淡淡的,语声却依旧像是个顽劣的孩童:“我只是想在最后跟人说说话,正好你在我旁边。”

    云衿听得此言,心中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咬唇道:“我会回来找你的。”

    “山洞要塌了,我要消失啦。”幻象失笑,声音轻柔缥缈。

    他站在原地,忽而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衿。”云衿认真道,“我叫云衿。”

    “云衿。”那幻象喃喃念了她的名字,忽而瞥见山洞中有更多的泥尘往下掉落,他便又朝着云衿挥了挥手,看着云衿带着花晴走出了那山洞,只是末了,他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提高了声音唤住云衿道:“对了,我真的还会醒过来吗?”

    他先前一直称慕疏凉为“他”,如今却又换了称呼。

    云衿听出了这般变化,她扶着花晴,将脚步微顿,随之重重点了头:“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

    那属于慕疏凉的幻象听见这话,又开始笑,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在这光与尘中绚烂如画卷,他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云衿身形一滞,像是在一瞬间未曾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在不远不近的彼方,被光与影划出距离的那方,那幻象又道:“我挺喜欢你的。”

    这话很轻,轻得如一粒随风而舞的浮尘,它被这动荡所惊起,随后被埋没在乱石的崩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