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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了十来年的空蝉派,大概是时隔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又有了人多势众的威慑力。
先前以寡敌众的滋味,终于轮到了十洲众人来尝。
武擅纵然孤傲,却也知道以寡不能敌众的道理,天罡盟带领着三门七派的援军到来,两方一番交手之下,生洲与凤麟洲众人损伤惨重,终于在武擅的命令之下狼狈撤退。
头顶的巨鸟离开空蝉派,将晨光重新还给了这片天地。
这一战至此结束,剩下来的人沉默无言,只是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在了空蝉派那三人的身上。
在他们来之前,是这三个人应付了十洲的三波攻势,他们甚至觉得难以相信,这三人究竟是如何撑过这段时间的。
人群当中,梅霜梦走了出来,她来到梅染衣三人面前,眼眶发红,声音微颤,喃喃着扶住梅染衣:“我们……来迟了。”
梅染衣摇头,低声道:“是早了。”
云衿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再明白不过。
如今不过是第九天,离半月之期还有整整六天的时间,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赶来,梅霜梦等人必然是已经用尽了全力。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空蝉派,不管是他们,还是梅师伯与师兄师姐们。
于云衿来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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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援军到来,十洲败走,按照十洲岛主的性子,自然是无脸在短时间内再次出手,天罡盟与三门七派众人此番前来,却仍是不放心,又在此处守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当中,梅霜梦等人不时与其余门派的首领在孟章宗的大殿中商议要事,而其余弟子们则开始帮着空蝉派整理和修缮空蝉派中被破坏的建筑。
云衿本也想上前帮忙,然而因为在先前的战斗当中受了伤又失血过多,众人也不肯让她帮忙,只将她赶回去屋中好好休息。而就在这休息的时间当中,师门里靳霜和花晴等人还经常煎了药做了吃的给她端来,是要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云衿对于这般照顾有些不习惯,但却也不好拂了众人的热情,只得统统接下。她身上大多只是皮外伤口,不过养了十来天的时间,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倒是梅染衣受伤极重,养了许久也未见好,云衿对此担忧不已,但梅染衣闭关在陵光宗之中,云衿却也没有办法再去探望。
既不能去看梅染衣,又不能去帮忙干活,云衿闲来无事,也不愿困在屋中,只得在这空蝉派中四处闲逛起来。
空蝉派里如今住了三门七派与天罡盟中数千弟子,与从前的冷清截然不同,云衿行于其间,只见得弟子居中人群来往,四下炊烟燃起,就连那广场之上,都能够见到其余门派众人练剑的身影。
云衿突然想到,十来年前的空蝉派,大约就是这样的景象了,或者还要更热闹一些才是。这才是空蝉派原来的模样。
她一路看着四周的人影,习惯了在山野当中独自一人过活的她,头一次没有厌恶身旁的嘈杂。
继续往前,后院当中还能够见到几道零星的身影,院中的梅花在不久前的战斗中花叶凋零,然而一番休憩之后,柔软的花朵已经再次绽于枝头,点缀满整个庭院。云衿循着这幽幽梅香行了许久,待得反应过来之际,便听得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人已经停在了熟悉的阁楼面前。
云衿抬起头,便见天色碧蓝,阁楼檐角的银铃在风中轻扬,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自一旁晃影而过,随后消失于天际。
而就在这铃声当中,阁楼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云衿目光往往那声音处落去,才见阁楼当中,一道让人意外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从阁楼里出来的,是那位相传修为境界在中原正道排名首位的天罡盟盟主宿七。
天罡盟乃是正道首脑,统领整个正道三门七派,而身为天罡盟盟主的宿七,每日所要忙碌的事情自然是极多,云衿却没有料到,这位盟主竟会在百忙之中出现在此处,从慕疏凉的阁楼当中走出来。
云衿不知道宿七与慕疏凉究竟是何关系,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她只是静静看着宿七的身影,直到对方忽而抬眸,往她这处看来。
宿七的目光先是在云衿脸上定了片刻,随之又落到了蕴华剑的身上。
云衿将那把剑握在手中,等待着对方开口,然而便在此时,另一道身影自后方的梅花林中踏来,很快出现在了云衿的身后。
那人见了这阁楼处的宿七与云衿二人,似是有些惊讶,他低头恭恭敬敬朝宿七道:“盟主。”
宿七微微颔首,却没有再多停留,对着云衿又看去一眼,这便离开了此地。
梅花林中被他的衣袂带起轻风,几片花瓣飘然落地。
而云衿的视线,还跟随在他的身上。
直至身旁后来那人开口道:“在下南门冉静,不知这位师妹……”
“空蝉派陵光宗,云衿。”云衿回过身来,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此人。
这名叫做冉静的南门弟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南门的蓝白色弟子服,南门擅剑,他的腰间便也别着一柄看来朴素的铁剑,这人浑身上下都十分的寻常,看不出修为几何,只是一双眼睛里弥漫着憨直的笑意,凭白叫人从他身上觉出了亲切的感觉。
云衿知道这人,那日三门七派前来援助之时,他便站出来,开口在十洲众人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历。
两人对视一眼,冉静面上笑意渐浓,忽而道:“云衿师妹也是来见慕公子么?”
冉静的称呼有些奇怪。
三门七派同为正道宗门,相互之间以师兄妹相称并不为过,但冉静称云衿为师妹,却不知为何对着慕疏凉,偏偏唤作了“慕公子”。
云衿心中有疑,微微点头,冉静便又道:“我也又许久没有见过慕公子了。”他这般说着,又提出了要先进入那阁楼再聊,云衿自是点头答应下来,两个人走进了楼中。
楼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灯烛照亮整个房间,慕疏凉安静睡在中央那石床之上,丝毫未有醒来的迹象。
云衿将大门合上,等回身看来,才发现冉静正呆呆站在慕疏凉的面前,像是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情。
“你与师兄是朋友吧?”眼见对方没有开口,云衿迟疑片刻,便自己先将话问了出来。
冉静听得一怔,方才那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下来,他笑的时候叫人觉得亲切,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弱气,仿佛是个不大会说话的腼腆少年。他微微退了半步,摇头苦笑道:“不是,我……不是慕公子的朋友。”他目色微漾,喃喃着道:“慕公子是我的恩人。”
云衿听到这里,亦是有了些疑惑。
“慕公子他……”冉静很快苦笑道:“跟慕公子相处过,大抵都知道他的性子,师妹你应该也不愿听我废话吧。”
云衿摇头,很快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一年前刚拜入师门,未曾与慕师兄相处过,你可否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情?”
听得云衿此言,冉静神色微变,终于点头,似是怀念道:“我认识慕公子的时候,不过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慕公子那时候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慕家家主了。那时候正邪争斗不断,鬼门无忧谷联合一气,为了他们的计划不惜对普通人出手,焚毁东方郾城和敬城,我当时便在郾城当中,那场战事十分混乱,我爹娘被邪派之人所杀,四周全是火海,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眼睁睁的等死。”
“到处都是火,有人被烧死,有人被呛死,那时候我已经不想着逃了,因为不管到了哪里都逃不掉。”
“不过后来,慕公子出现了。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情形,他带领着空蝉派数百人闯入已经变成火海炼狱的郾城,从邪教手中将我们剩下的活人全部救了出来。”冉静说到此处,不禁又笑了起来。他垂眸看着依旧沉默的慕疏凉,用带着暖意的声音低低道:“其实我如今能成为掌门的入室弟子,也是多亏了慕公子。那时候我见到慕公子自火海中冲出来,我就在想,将来我一定也要成为他这般的人,助人救人,除尽天下奸邪。”
这句话天真得有些可笑,纵然是正道人士,也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要除尽天下奸邪,又岂是这般容易。
云衿默然不语,她只静静的听,不去做任何回应。
冉静又道:“后来慕公子将我们这群人送去了南门躲避,我便因此拜入南门,成为了剑宗弟子。”
冉静挠了挠头,笑得有几分无奈,“从郾城到南门有一段距离,又要逃脱邪教的包围,又要抓紧时间离开。当时天气极寒,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慕公子都带着我们赶路,那时候我年纪小,父母刚过世,又生了病,就犟着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药,慕公子知道之后就单独照顾我,大家休息下来的时候,他就过来跟我说话,讲些天南海北的趣事。”
“他脾气很好,说的事情都很有意思,我有时候听着就入神了。回过神来才发觉赶路的其他人也都坐拢了过来,所有人都在听他的故事。”冉静说到这里,忍俊不禁,转而又摇头道,“那些故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赶紧好起来,然后活下来,将来走遍这天下,看看是不是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有意思。”
说到这里,冉静脸上笑意又逝:“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想慕公子应当已经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