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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的黑帮大战,郭慕华是后来才知道的,张五岳当时没有说,只淡淡告诉他,今天挂灯是因为他小时候的一个朋友刚刚去世,见到郭慕华带着朋友来看自己,五哥很高兴,他从梯子上走下来,一一向少年们打招呼。
“这就五哥。”
五哥的名字不用多介绍,大家都知道,少年们尊敬的向他问好。
“进屋说,外面冷。”张五岳招呼少年们进屋。陆张飞和刘国庆帮着把梯子抬进去。
因为是过年期间,旅馆没客人,五哥一个人照料就足够,小妹和李大妈都没有来上班。旅馆有些冷清。
少年们进了旅馆,立刻热闹起来。
五哥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他招呼大家坐下,取出过年的好酒好菜:“啊呀,五哥也没什么招待你们的,你们是学生,不过少喝点酒,应该也没问题吧?来,大家别客气,一人一杯,热热身子。”
郭慕华等轮流喝了一杯。
几杯过后,张五岳问:“我听说,过年前你们在车站和二中打了一架?”
郭慕华点头。
张五岳看向牛学恒:“还听说,你捅了两个人?”
牛学恒点头:“是五哥,他们欺负人。”
张五岳:“嗯,我听说了,是二中一百多个人打你们几个,嗯,我没有看错,你们是少年英雄!可是啊,有的时候,英雄是要讲手法的,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刀子捅死了人,今你还能坐在我这里喝酒吗?”
牛学恒不说话。
张五岳说:“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我也是从你们的年纪过来的,少年时热血冲上来,那是什么也管了,天王老子我也敢捅他一刀,可现在想起来,却有些不值!二中那都是一些什么人?一些未来的小混混而已,为了他们你们把一生的前途都耽搁了,你说值不值啊?”
郭慕华和牛学恒都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五哥是在劝说。
张五岳:“男子汉大丈夫,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没什么错!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冷静,就算是你拿刀子捅人也一样!前胸后胸,左胸右胸,三寸口还是两寸口,下手时心里得有根!不然为了一个小混混,把自己送到公安局,就太不值了。”
牛学恒不住点头。
他觉得五哥说的太对了,自己脑子热的毛病得改一改,以后捅人的时候,尺度一定要把握。
张五岳叹了一口气:“你们是不是觉得混道上的人很牛逼?吃香喝辣,什么也不用干?”
默然。
车志勇插了一句嘴:“五哥,起码我觉得比当农民强,比下岗工人强。”
张五岳苦笑:“农民有什么不好?出一份力种一分田,挣钱心安理得,有空再打点工,只要不大手大脚,一辈子过得也舒服……”
看见牛学恒他们都是不以为然,知道这话对他们没有说服力,但其实这话却是历经劫难荣华后的肺腑之言,只是少年们还不能明白。
“刚才我和你们说了,今天挂灯是为了纪念我一个刚刚死去的朋友,嗯,他是混道上的,初七的晚上在夜总会被人砍死了,他比我小两岁,和我不太熟,但想起他,我就心痛,因为他混道上,就是看见我风光……可是他错了,道上的生活不是人混的,真的,真不是人混的,有的时候连狗都不如,狗死了,还有人问呢。”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道上的心酸,张五岳黯然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
“五哥,还有一事情,要和你说。”郭慕华觉得牛学恒捅伤和尚的事,不能向五哥隐瞒。
从今天五哥的表情看,五哥并不知道这事。
“什么事?”
郭慕华把年前牛学恒差点捅死和尚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五岳听完,惊讶的笑了,“好小子,我说这一回他们火拼,和尚怎么没出现,原来是被你捅了。你可真是猛啊?”虽然笑,眼神里却带出一丝担忧。
和尚和二中的学生不同,二中打就打了,没什么问题,可和尚是道上的名人,他吃了亏,一定要报复的。
牛学恒提到和尚还是一肚子的火,“五哥,和尚太不是东西!我捅死他也不后悔。知道吗,那天晚上他是往死里整我们啊!”
张五岳剥了一个花生,扔到嘴里:“嗯,那小子我迟早收拾他!”
一语成谶,和尚最后真死在张五岳的手里。
……
正说话的时候,旅馆的门帘挑起,一个人走了进来。郭慕华回头看见,见他三十来岁,头顶半秃,四方脸,戴着黑边眼镜,右手里夹着一个包,穿着一件黑皮半大衣,生意人的打扮,眼睛里也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和气。
张五岳偏头瞥了他一眼,继续招呼少年们喝酒。
那人微笑在柜台前站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张五岳的侧影。
“五哥,有客人住店。”刘国庆提醒张五岳。
张五岳笑笑:“没事,别管他,他不是客人,我们继续玩。该谁发牌了?”理也不理。
那人很有耐心,站了一分钟,见张五岳没有招呼的意思,干脆拉了一把椅子,在柜台边坐了下来,取出一根烟,悠闲的抽了起来。
五哥继续招呼大家玩牌,直到把酒喝完了,才对郭慕华说:“你们回去吧,学校也快关门了。”
郭慕华点头,少年们帮着收拾了桌子和碗筷,然后离开。
在离开之前,郭慕华看了一眼依然坐在柜台前的生意人,虽然等待了这么久,但他的脸上依旧笑眯眯,没有一点烦躁和不耐,手里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郭慕华心想:这人的涵养够好,嗯,估计并不是生意人。
出了小旅馆的时候,车志勇拉郭慕华的袖子:“老大,我认识那个人。”
“哪个?”
“就是坐在柜台边的那个人。”
“哦,他是谁?”郭慕华的心里其实很好奇。
“他叫何老四,是东街李老顺手下的人。”车志勇小声说:“他经常夹着个包,带着小弟们平事砍人,我见过他好几次。”
“哦,”郭慕华心想:“何老四找五哥,看来是为了道上的事……”
牛学恒问:“这个何老四很牛逼吗?”
车志勇:“算是牛逼吧,起码在东街,他是说话算数没人敢惹的,前几年,有一个卖服装的老板惹了他,结果当晚就被人打折了腿。过年前,我还看见那老板坐着轮椅在路上走呢。”
郭慕华:“公安局不管吗?”
“管什么啊?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根本不知道谁打的……再说,李老顺在公安局里有人。”
少年们一边闲聊,一边回学校了。
等到郭慕华他们走了,小旅馆里,张五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啊,又是一天。”视何老四如无物,跌坐到柜台后的大椅子里,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取出花生剥一颗吃一颗,悠闲的看起动物世界来了。
何老四终于开口:“五哥好悠闲啊?”
张五岳看也不看他,“何老四啊?有事吗?拜年可有点晚了啊?”
何老四微笑:“晚了也得给你拜。”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张五岳本来是戏谑,见对方真拜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欠欠身子,“老四,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别玩这个。”
何老四重新坐下:“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不和五哥玩虚的,我今天来是有事情和五哥商议。”他知道张五岳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也不废话,直接就要奔向主题。
张五岳剥了一个花生,扔到嘴里,说道:“你若是为了李老顺的事,就免开尊口,因为我不想插手他和九尾龙的事,他们俩谁死谁活,谁王谁霸,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中立!”
何老四笑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五哥,你认为事情到了现在,你还能中立吗?”
“怎么着?难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张五岳斜了他一眼。
何老四微笑:“五哥是英雄,顺哥一向钦佩,他不敢指挥五哥,可是五哥,你是聪明人,难道看不出一个事实吗?这几年来,五哥您在张伟强上的地盘上独树一帜,平常也没少管他的闲事,张伟强早恨你入骨了,可他为什么没有动五哥呢?”
“为什么?”张五岳剥着花生没有吃,一颗颗的攒在手里。
“因为有顺哥的存在,就好比是一个三条腿的架子,如果顺哥这条腿倒了,五哥你还能立着么?……”何老四条理分明的说着。
张五岳又剥了一个花生,没说话,他知道何老四说的是实情。张伟强确实对自己恨的要死,要是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好了,五哥,不打搅你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何老四见张五岳已经听进去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站起来向外面走。
罗马不是一天能建成,要说服五哥也不是一天的事情。
张五岳还是没看他,眼神一直凝视在电视屏幕上。
电视里,一头大象正带着小象们悠闲的戏水……
新的学期开始。
早上,学校举行升旗典礼。
娼妇校长首先训话。他痛心疾首的说到“车站斗殴”的事,要全体同学引以为戒,不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否则学校绝不轻饶。
牛学恒面露耻笑。
他知道爸爸给娼妇校长送了一份大礼,以保住自己的学籍。娼妇校长笑纳了。现在道貌岸然的在上面演讲,说的义正词严,心想:“妈逼的,就是洗头房的鸡,也比你强!”
“郭慕华!”升旗结束后,郭慕华在走廊上遇见了韩森林。韩森林满面春风,一个月没见,他还是又高又帅,踩着名牌运动鞋,走过来好朋友一样的打招呼:“过年好啊。”
郭慕华淡淡点头:“过年好。”
“我真是太佩服你了,知道吗?过年的时候,我身边的朋友都在谈论咱们一中和二中打的那架,真是太痛快了,太长志气了。”韩森林笑着说:“以后二中绝对不敢再小看我们一中了。”
郭慕华、牛学恒他们几个在车站和二中的大战,在职高生中,已经传为了传奇。
人人都知道郭慕华和牛学恒的名字。
韩森林心里嫉妒恨,脸上却装出笑容。
郭慕华淡淡一笑。
“初十的时候,我去你们镇上了,不过没有见过你。”韩森林又说。
郭慕华:“嗯,我听牛学恒说了。”
过年期间,初十那天,韩森林带着卷毛狗和大海子到乡下玩,不怀好意的找到了林诗音的家里,亲热的向林诗音的爸妈拜年,手里还拎了一份礼物。像是女婿见丈母娘一样。
林诗音的爸妈十分吃惊,认为林诗音小小年纪怎么就结交这么多异性朋友?脸色不好看,但碍于情面,还是招待了韩森林和他的同伴。
林诗音当时不在家,听说家里来了三个市里的同学,心里知道不妙,到家一看,果然是韩森林。
她气坏了,小脸铁青,对爸爸和妈妈说:“你们搞错了,他们不是我同学。更不是我朋友。你们让他们走。”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关上了门。
林诗音的爸妈看着韩森林,尴尬。
韩森林却一点不在意,反倒微笑着安慰二老:“没事,你们别在意,诗音在生我的气……”磨蹭的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诗音的爸妈也不好赶他。
“牛学恒!你在哪里?叫上郭慕华他们,到我家里来,有点事情。”林诗音躲在房间里,假装打电话,声音故意说的很大,让客厅里的韩森林听见。
这一招果然奏效,韩森林立刻站起来:“好了,伯父伯母,我先走了。哪天我再来。”施施然的带着卷毛狗和大海子离开。出了院门脸色铁青的脚步加快。
林诗音的爸妈惊讶极了。
“站住!”林诗音粉脸通红,取了韩森林带来的礼物,追出去,“把你的脏东西拿走!”
韩森林的脸色挂不住,强笑:“诗音,这是我拜年的一点心意嘛……”
林诗音却不管,狠狠的把礼物摔在他面前。“要你拜啊?走!走!不许你来我家!”摔完之后,扭头就走。
卷毛狗好心的把已经破烂的礼物捡起来,“老大……”
“捡它干什么!扔了!”韩森林骂了一句。
卷毛狗吓得一颤,赶紧扔了。
三个人灰头土脸的离开,在村头坐公交的时候,正遇见了牛学恒。卷毛狗的脸色刷的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