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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襄接到电话,在馨园外的栅门等着,一簇繁华娇艳,沾染了夜间的水露,低低地垂着纤长柔软的蕊蕾,香风里,汽笛的声音将陆宅的宁静窥破,顾言抒被席昭送了出来。
他蹙了蹙修长如墨的眉,席昭拖着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顾言抒,将她带到陆九襄面前。
很快,刘嫂便带着两个女佣工将顾言抒搀走了。
“陆先生。”
陆九襄没有说话,便要踅身而去,席昭忽在后面叫住他。
陆九襄清俊的眸色微微一沉。
他不是没看到,顾言抒酩酊大醉的情状,几乎站立不稳,而席昭的脸上也浮着一层红色的浪,而他清楚地知道,席昭没有喝酒。
“你和小抒去喝酒了?”男人的声音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愠怒。
“喝了一点。”席昭供认不讳,摊着手掌承认。
陆九襄不愿再与他多言,只冰冷地回道:“她酒量浅,三杯便醉,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该了解她。若是你想乘人之危……前车之鉴已有,有些事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他的桌上,还摆着一份一个小时以前送来的席昭的资料。
这世界上之事,本来无巧不成书者多,他不能确定席昭是否早有预谋。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让顾言抒再被他愚弄下去。
“陆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席昭抄着两侧的裤兜,笑容无辜且灿烂,对陆九襄颔首之后,转身离去。
靛蓝的车影在连绵起伏的灯火之后彻底化入夜里,陆九襄令人关了大门,他沿着顾言抒的方向寻去,一路上了二楼,刘嫂正端着一盆热水替酒醉的顾言抒擦脸。
见到陆九襄进门,有点诧异地望了望外边。
“二少爷,我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嗯。”陆九襄没多说什么,从门内让开一条路,刘嫂的离去带走了屋内仅剩的一点人声。
屋内的玻璃烛形吊灯没有打开,只亮了一盏床头柜的台灯,暖黄的光晕安谧地打在顾言抒的脸上,她侧着脸睡得很不安稳,红唇微嘟,精致的巴掌大的脸上染着两朵春浓桃花的艳色,咕哝着什么。
他叹息一声,沿着她的床边蜷下双腿,蹲在她的身畔。
顾言抒不安地抖着双腿,又冷又怕,陆九襄眼眸一暗,继而翻滚出几缕晦涩,他用双手握住她的,至于唇边吻了吻。
顾言抒如受炮烙地一缩,嘴里嘟囔着:“不要过来……”
“小抒……”
陆九襄不喜欢违逆别人的志愿,可这一次他却执拗地不肯松了紧握顾言抒的手,她看起来那么无助,那么痛苦,那么,彷徨难依。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只剩下嘴唇的一张一合,轻细的一缕缕的风声将她彻底淹没,陆九襄起身坐上她的床,微微下陷几许,他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听到她幽幽地唤他:“陆九襄……”
难道是醒了?
他僵住了双臂,移下仓皇的目光,才发觉她还在睡梦之间。
她喊的是他。
陆九襄,不要过来么?
我要是知道如何可以远离你,把你视而不见,顾言抒,我早已超脱。
“陆九襄……”
她仍在闭着眼唤他,这是她的无意识行为,只是她想到他了,陆九襄叹了一口气,想抽回手替她掖好被角,顾言抒却将他又紧紧地攥住了,汲取他手心的温暖,她扭动着要往他怀里钻。
“不省人事的时候,对谁都是这么粘人?”一贯沉稳的陆先生有点火大。
她的正牌男友刚走没多久,他只要一想到席昭脸上异常的红晕,想到席昭看顾言抒炽热温柔的目光,他都觉得无法忍受。
似乎感觉到她身边这个男人极度不悦的心情,她安抚一般地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无意识地呢喃:“我多么多么想你……”
他一怔。
少女比少年更早熟。顾言抒的父母离世得早,她的青春期似乎也随之提了档期。
有一年圣诞,他出差两周,更好掐在十二月二十五号回国,那天他提着行李归来,十三岁的少女刚从晨梦间惊醒,踩着棉拖跑下楼梯告诉他:“小叔叔,我想你啊……”
是想念他的礼物吧。陆九襄好气又有点好笑。
彼时无情无爱,无关风月,但他们之间却是最真诚的。
年年岁岁地过了这么多日子,她对他却还是这句想念。
说不触动都是欺骗,他不能克制自己微弯的唇角,随着顾言抒的这一声,彻底柳暗花明的心,澄净了起来。他在她的额头又印下一吻。
小抒,别再勉强。
你想试着忘了我找别人,我可以放任你,但是当你做不到的时候,我会高兴,也会心疼。
他还没来得及离开,顾言抒睁开了湿漉漉的双眼,微光迷离地看着他,仿佛已经清醒,又仿佛只是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他的唇骤起乍落,又沿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顾言抒挣扎了一下,小小的动作,让他浅尝辄止,撑在她的脸颊两边,气息微乱,目光毫不闪躲。
“看得清我是谁么?”
“陆九襄……”
没有吐出“陆先生”三个字,陆九襄就知道她没有完全清醒。
不知是松了心弦,还是有点失落,可他还来不及说话,门外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头痛……”顾言抒哑着声音,拧巴着小脸只往他身边靠。
陆九襄无奈地抱着她,对刘嫂答应了一声,“可以进来。”
刘嫂端着煮好的醒酒汤,她仔细着脚下替顾言抒端过来,陆九襄腾出手接过,热雾一阵弥散,刘嫂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又顿下脚,切切地提醒他:“二少爷,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身体要紧。”
“我知道分寸的。”陆九襄从二十二岁毕业归国,就极少有人还会以这种耳提面命的方式关照他。
他到底是个成年已久的男人,刘嫂“嗯”一声,不再干预。
她走时,门被细致地掩上,却没有关。
“小抒,过来喝汤了。”刘嫂用灵芝熬的,难为费心,他舀起一勺,为顾言抒耐心地吹冷了,才伸到她的唇边,醉酒的顾言抒难得乖觉,有求必应,顺从地喝了。
他一勺一勺的喂,直至顾言抒有点犯困。
天色太晚了,他将顾言抒放好,替她重新盖上被子,开了床上一盏助眠的壁灯,幽幽静静的光,像盛开在她白皙的颊上一朵不会凋敝的白昙。
此刻的她看起来毫无防御能力,脆弱得触手便能捏碎。
陆九襄想护她一世,不论应酬交际,亦或节年庆祝,他不能再让她沾那些杯中物了。
顾言抒是被第二日枝头麻雀的欢叫声闹醒的,她下意识地摸到自己的手机,里边有几个室友打来的电话,还有一群短信消息、企鹅消息。
顾言抒一一回应。
当然还有席昭的一条简讯:好梦。
顾言抒捏着手机,头只剩下沉重的不适感,昨日好梦了么?她只记得,似乎有一个人握着她的手,让她无比镇定和心安。
没有迫切地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一场醉后的幻觉。
她爬下楼去做了半个小时的晨练,晴朗的日光铺在顾言抒的红窗上,转过犄角,二楼书房的窗也敞迎着晨曦,萎靡的爬山虎在薄寒的天色里一蹶不振,垂下枯瘦的无数朽枝……
“顾言抒,报名参加微型剧本创作大赛的活动开始了,赶紧上线啊!”
夏林杏的话让顾言抒醍醐灌顶,她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有要事的!
她们文学院一直是整个清大的翘楚,所以这次省级文联举办的剧本创作大赛,是要求每一个学生都必须参与的。对别人来说是兴趣竞赛,对她们而言,却是必须拿出浑身解数的全力拼杀。
顾言抒急促地上楼。
跑到房间里才想起自己的电脑放在公寓里了,去一趟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而现在离报名截止只剩下不到五十分钟了,她没仔细考虑,一头冲进了陆九襄的书房。
但是一进门发现他正在用电脑,而且似乎在处理公事,顾言抒便尴尬了。
“怎么了?”男人从一众文件里抬起头,清淡的目光,比之前多了什么,顾言抒没细究,她深深呼吸,忐忑地搓着手说,“我想,借用一下电脑。”
大约是被她口吻之间的小心翼翼所触动,陆九襄将电脑退回桌面,他起身让开,“可以了。”
对方答应之快,让顾言抒有点受宠若惊,报名事大,她毫不踌躇地坐到他的桌前,替自己打开登录界面。接下来是一系列的报名流程,她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个人信息都输入进去。
大约用了八分钟,顾言抒赶在了报名截止之前弄完了。
她撑着桌面正欲起身,却见陆九襄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微窘地无措起来,“怎么了吗?”
“我替你搬一张桌子来吧。”他的视线移到窗边阳光正好的位置,“这里的文学藏书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可以方便你查阅文献。”
“你知道?”
顾言抒嘴比心快,可她的确诧异,他一直站在那没动过,怎么会知道她报名剧本创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