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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也就是你敢这么评价我。其实,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将来如果哪个姑娘有福分,选择嫁给了我,他就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他怒着嘴,往上挺了挺被她已经捏出泪花的鼻子,说道:“你真的要半途而废,独自一个人去那个陌生的城市,你连一点儿牵挂都没有?”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分明是旋转着泪水。
他似乎看到了她的样子,可他的脸转向一边,尽量回避她的目光。或许是他缺乏足够的勇气,把那个即将破壳而出的话题大胆地说出来。可他终于咽了回去。自己是一个逃兵,已经面临着高二的下学期了,距离高考整整一年的时间,自己连坚持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和眼前这个前程未仆的爱莉深入那个根本不能轻易触及的话题呢。或许他已经读懂了她的眼神,并珍视她的单纯,像水晶一样的透明。接下来她所面临的是巨大的高考压力,自己绝对不能把她推向一个火坑,当那团蕴藏着巨大能量的熊熊火焰一旦燃烧,注定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影响了高考,就意味着波及她的前程,一旦那样的话,自己即使为他所付出的代价全部买单也于事无补。
想到这里,牛兰旺定了定神,用相对严肃的腔调说:
“牛爱莉,明天可能我就去城里了,真的,其实这不是我娘和我爹的意思,主要是我的意思,学校的那种吃饭学习睡觉三点一线的日子,我想起来就感到头痛。再说,你知道,我的成绩一直不好,不像你,全校都是挂了名的尖子生,你爹和你娘在你身上都给予了很大的期望。我也就这个样了,唯一庆幸的是还好有个在城里的舅舅帮我,我真不知道从今以后我的前途是什么,但我知道自己是个没有毅力,没有耐性,和没有远大理想的人。随遇而安的生活或许更适合我。”
“兰旺哥,今天把我叫出来你就是想说这些?”牛爱丽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这支钢笔送给你,这些年我一直用它,就做个纪念吧。”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钢笔塞到她的手里。”
“兰旺哥,今天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赠送我这支钢笔?”牛爱莉低下头。她感受到站在眼前的牛兰旺已经不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天真无邪的少男了,他真的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独立的世界观,就像一只自由鸟一样,他不愿被束缚在那个自己认为枯燥乏味的单调的学生环境中。在牛爱莉的心理。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牛兰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他在一起,她可以无拘无束的思想,说什么甚至可以嘴无遮拦。他的每一句话,或者他的嗓音都会成为吸引她,接纳他的理由。她猛地回转身,面对面的立在他的前方,两手伸过去,一手一个,揪住他两边的耳朵。说:“你是猪,你是笨猪,我撕了你的猪耳朵。”
太阳确实躲在云彩后面了,那些起伏不定的云彩,在天上无忧无虑的飘着,一会儿聚在一起,一会儿又会被风吹走,甚至飘到很远的地方,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它。
已经走到玉米地的尽头了,他们竟然毫不知觉。突然有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近处清晰的传过来,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听到那个女人酸酸地说:
“呀!是你们俩呀,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大中午的,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来这说悄悄话吧。”
“你是来?”牛兰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她是牛六的老婆。
“这不,家里喂着兔子,没草吃了,割些草给他吃。”牛六老婆回应道,眼光还不时的打量着站在牛兰旺身后的牛爱莉。
“六哥呢?”牛兰旺问道。
“别提他了,他哪里还有这个家啊,从分了地,除了麦收在家割了几天麦子,没等压头场呢,就没影儿了。找男人还得找像旺旺这样的,多踏实啊。”她把头转向牛爱莉,笑着说:“是吧莉莉?”
牛爱莉淡淡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牛兰旺知道牛六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务正业。生产队上除草,他老是庄稼和草一刀切,没少挨队长牛长江的骂。不仅干活笨拙,还懒惰的出奇,据说他爹死的时候留给他一头牛,他的牛棚从来没清理过一回,后来牛棚里的牛粪多的牛都站不起来了以后,干脆连牛带粪一起卖掉。他老婆起初说他,后来骂他,再后来他就在外面喝醉了酒,借着酒劲儿打她,她跑到娘家去,他从来不接。来去自由。对两个孩子也从不过问。他几乎常年保持一种头型,就是那种介于光头和平头之间的样式。稍有些胖的身材,走起路来总晃着膀子。
牛兰旺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他爹正在往各个酒桌上分酒。瓜子和糖果自然是有的,盛放在桌面上的盘子上。这倒成了一群孩子们的美味,他们各自毫不客气的张大手掌,很劲儿的一抓,再做个鬼脸儿,便塞进了裤袋里。六个圆桌几乎座无虚席。牛长江也来了,他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上衣,平日里下巴上那些黑白相间的胡须不见了,变成了青色而洁净的胡茬。上菜的时候,牛群凑近儿子的耳边小声说:”你刚才不在的时候,可把你娘急的不清,这会儿,她打发好几个婆娘去找你了。快去找找她,给她见个面。”
话音刚落,牛兰旺就听到娘在远处喊:“旺旺,你这个熊孩子,跑到哪里了,呆了这么久。快,把酒酾上,帮着你爹上菜。”
他疾步跑到厨房,见牛兰喜正在爆炒一道菜。炒锅上空火焰高高腾起,屋里的油烟辣味,香味混合在一起。他上前拍了一下牛兰喜的后背。都顾不上说什么。这时,牛兰旺看到牛爱莉已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他端菜的姿势极其优美,从牛爱莉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们相互挤了个媚眼。他把菜送到牛书贵身边的时候,说道:“叔,你过来啦。”走了两步,又转回身问道:
“俺婶呢,也过来了吧?”
“来啦。”牛书贵环视了一周,说:“那不,在那儿里。”
牛书贵选择了牛长江旁边那个桌,尽管他进门时牛长江主动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的点一下头,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和牛长江之间缺乏可以切入的话题,与其尴尬的僵着,还不如分开。牛书贵在八爷旁边落了座,落座时他握着八爷的手,亲热得像同龄人。八爷不姓八,更不是排行老八,因为他曾当过土八路,村里人便这么叫。八爷要比牛书贵大好多,他的头发已经染了近一半的白发。这个牛家庄最有资历的老人,俨然一块历史的碑刻,身上承载了那么多斑驳陆离的故事。
“牛群家”给牛群说:“一会儿开席的时候,你得发发言,说两句。”
“说个啥,我不会说,你愿说,你说,整天家见面,有啥说的。”牛群说。牛群就怕在公共场合讲话,大半辈子和哑巴牲口搭伙,说啥是啥,没有对错,可人就复杂,哪句说的不对了,不好啦,说三道四的,所以他就懒的乱讲话。
“你个死猪,上不了台面。这种事还是你们男人说好,我一个妇女家。”她坚持让牛群说。牛群很为难的点点头,算是勉强答应下来。
尽管来的晚些,牛六老婆也来道贺了,还拿了十元钱,硬塞给‘牛群家’说,平时你给俺做了两条裤子都不要钱,也没拿啥东西,这就算是一点意思吧。她被安排坐在妇女席上。她和两侧的婆娘们有说有笑。她的嘴足够巧,竹筒里总存不住豆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