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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医院急救室的走廊上徘徊着许多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心情,每个人的心里都焦躁不安。他们的目光每时每刻都盯着抢救室的那两扇门,渴望着它会突然开启,渴望着出来的医生能够告诉他们牛长江平安的喜讯。可是这个渴望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到来。向书记和苏书记也心急如焚在走廊里来回踱着脚步。牛书贵,牛群和牛六也被急得团团转。可眼下,唯一的只有等待。牛兰奎索性在急救室席地而坐,他几次都试图拉住匆忙出入的白衣护士,想从她们那里得到爹的最新状况和相关信息,可这些都是徒劳。她们一个个脚步匆忙,都顾不得多看一眼等候在门外的亲属,也或许出于职业的习惯,对于这种场面她们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奎子的一只手深深地扎进头发里,也丝毫寻不到答案和结果。
这时候,牛家庄来看望牛长江的人络绎不绝,几乎占据了整个走廊。八爷也磕磕绊绊的走过来。他是搭乘村里来医院的毛驴车来的,由于他行动有些迟缓,所以人们就驾着他的两臂,一步步踏上进门时的台阶。原本畅通的走廊,现在却被前来看望牛长江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八爷心焦的样子,他试图极力往前面去,有人说你即使挤到前面,也看不到牛长江,他还在抢救室抢救着呢。
又过了半个小时,人们渴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抢救室的两扇门被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大夫开启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缓慢出门的牛长江的病床。大夫摘下口罩,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需要安静休息。初步判断病人是因颈内动脉脑缺血引起的动脉硬化症,这还需要看进一步检查的结果。请家属配合办一下住院手续。”听了大夫的话,等在门外的所有人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向书记握着牛兰奎的手,关切地说:“奎子,看着你爹平安,我就放心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抽时间一定还会来看望他的。”随后苏书记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来,也塞进了牛兰奎的手里,说:“这点钱你先收着,我回头再来看你爹。”
牛兰奎面对拿在手里的钱,望着这么多人要跑三十多里的土路,到县城来看望自己的爹。一张张关心的面容,一句句温暖的话语,一个个最真诚的告别,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所有人的安慰却留在他的心里。奎子的心里波涛般汹涌,眼睛不知怎么就湿润起来。
当奎子走进他爹病房的时候,八爷,牛书贵,胖老婆,牛群的两口还有六子依然守候在牛长江的病床前。奎子说:“爷爷,叔,婶你们都回吧,这里有我呢。”牛书贵看着牛长江平静的脸庞,说:“我们等你爹醒了,再回吧。”“叔,大夫说,爹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还有几十里的乡路,你们就先回吧。”奎子说。牛群低声说:“今晚,我在这守着你爹。”牛六也抢先说:“我和你在这吧!”奎子回绝说:“你们都回去吧,家里都有好多事等着,这里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叫你们来的。”
这一刻,病房里就剩下牛长江爷俩了。奎子把凳子往床前挪了挪,他看着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多日来,这张憔悴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黑白相间的胡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母亲已经走了,她再也无法分享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带给她任何的快乐和惊喜了。如今爹却又累倒了。这个平静地躺在床上的人,曾经有过多少次,因为自己的倔强和幼稚,年轻和鲁莽,气得他团团转。爹,这辈子你是好样的,你是优秀的。你看看啊,向书记和苏书记一直在抢救室守候着,村里有这么多人都来看你来了,这证明你对他们的好,他们都在心里记着呢。爹!儿子现在就向你发誓,从今以后决不让你再生气了。你若不信,咱俩就拉钩。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爹!你已经听见我说话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你的手指动了一下,你真的是原谅儿子了吗?爹,我知道,自从你承包下了那三十六亩荒地,我就处处别扭你,因为我不愿种地,不愿在太阳烘烤下晒得滋滋冒汗,不愿在没说上媳妇来的时候,把脸色变成黑炭。我一气之下,把那些地留给你自个,让你整天在那里起早贪黑的拼命干活。现在想起来,我简直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爹,就凭这一点,你就该抡圆了狠狠地打我几个耳光,可是你没有,你却一直在宽容着儿子,而最让你不能原谅我的是,就是在你的所有宽容里我却浑然不知,还我行我素的逃避在家干农活。爹,你看看你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它是打了多少血泡之后才变得如此坚硬无比的啊。爹,你要觉得儿子已经是真心的悔过了,你就醒过来吧,你只有醒过来,儿子才敢断定你这不是对儿子的一种惩罚和折磨。如果一旦没有你了的世界,我好怕好怕啊,我真的不敢想象。爹,你能听懂我的话了?因为我看到你的三个手指都在动呢。
“爹,我看到了,你的手指在动,你醒了,就睁开眼看看你儿子,好吗?”牛兰奎兴奋的拨弄着他爹的手指。这双为了这个家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手掌,自己平时却不屑一顾。如今还是这双手,在他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弥足珍贵,奎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它,哪怕是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会让奎子激动不已。就在这个时候,牛兰奎感受到自己的手指,突然被爹的手捏住了,他发现爹的嘴角处颤动着,嘴唇渐渐开启了一条缝隙,奎子赶紧把耳朵凑过去,他听到了爹从心底涌出来的声音:
“奎子,爹,渴。”
奎子就想起了大夫离开时的嘱托,当病人醒来的时侯可以少量的喂他点水和流食,比如小米稀饭都行。奎子看着爹喝下第一勺水,心里格外高兴。奎子连忙说:
“爹,你等着,儿子给你去买吃的啊。”
因为出门时的匆忙,险些和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妇女撞在一起,奎子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在意什么。
牛长江在微微张开的缝隙里感受到了光芒,这光芒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变得五彩纷呈。哦,自己沉睡了好大的一觉啊,眼前的世界即可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一盆鲜花向斜上方伸展着枝桠,恰好摆放在他的视线里,这是在这个冬天他看到的第一抹绿色,是一种醉人的绿啊,这盆旺盛的君子兰传递着春天带给他的最真挚的问候。
牛兰奎提着饭盒走进屋来的时候,看到了爹已经睁开了双眼,他的脸色也增添了几分红润,他的目光正专心致志地停留在这盆旺盛的盆花上。给爹一勺一勺喂着热乎乎的小米饭汤,牛兰奎随口问道:
“爹,谁送花来了?”
他看到爹的头轻轻摇了摇。牛兰奎的心里顿时迟疑起来。他脑子里想着这个送花的人,自己出去仅仅十几分钟的时间,是谁给爹送来了这盆充满生机的花盆儿,送花的这个人怎么又不肯在这里久留呢?奎子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他出门时险些与她相撞的,在门口逗留徘徊的那个中年女人。那么她究竟是谁呢?(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