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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安倍晴明其实是不怎么想吃药的。
不是他受不了苦涩,实在是那药的味道太过于一言难尽。
从某方面来说,能够研究出那种对身体完全无害还有些益处却对味觉有着近乎于毁灭性伤害药方的舒祈年也是天赋异禀。
当然,能够无视那奇怪的颜色和诡异恶气味,面不改色的把药煎好,还每天都会记得给他喂药(重音)的迟意浓也是。
迟意浓:“晴明你对喝药这件事情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安倍晴明斩钉截铁的答道。
然后在情缘的注视下,以一种慷慨赴死的气势将那碗被刻意忽视了许久已经凉透了的药一饮而尽。
他这模样让迟意浓也看得有些不忍,柔声安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晴明你既然生病了,就暂且先忍忍吧——要蜜饯吗?”
“要。”安倍少侠很诚实的答道。
在东瀛黑糖都能够算是贵重的礼物,所以安倍晴明其实并不是经常吃甜的东西,对于甜味的接受程度也不是很好。
第一次被投喂桂花酥糖的时候心理因素压过了生理因素,安倍少侠满心的都是甜蜜欢喜。后来被迟意浓每天不是桂花酥糖就是蜜饯的投喂着,很遗憾的没有产生一点抗体。万幸在于每次喝完药之后安倍晴明都觉得味觉几近于失灵,这时候咬点糖,也尝不出什么甜味来,更不要说是觉得甜的慌了。
当然,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迟意浓的。
于是时至今日,迟意浓依旧喜欢在安倍晴明喝完药的时候安慰性的给他喂点蜜饯。
喝完了药以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安倍晴明随手从桌子上抽了本书坐在阴凉处开始看书。迟意浓也就守着他,顺便帮伏在腿上的莹草梳梳头,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算是自得其乐。倒是莹草小姑娘把脸死死地埋在迟意浓怀里,就算是憋得脸红也不愿意抬起来。也幸好她是妖怪,这么大热天的,挨在一起也不觉得热。
莹草: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而已。
安倍晴明在认认真真的看书,迟意浓在认认真真的编辫子,两个人除了坐在一起之外完全没什么交流,连个目光交汇都没有。但莹草依旧满心的都是尴尬,一次又一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
“所以……莹你便跑到我这里来了?”一目连有些忍俊不禁。
梳着新发型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有点儿沮丧的牵着风神颜色艳丽的衣角,一张漂亮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连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尾音拉长,显出无限的抑郁来。
莹草这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可爱,一目连稍微有些没忍住。原想要摸摸她的长发,手伸至一半方才想起来自家的小姑娘换了个复杂漂亮的新发型,可不能揉乱了,于是揉头发生生换成了拍肩膀。一目连温声道:“没关系。”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忍耐下了什么冲动,然后才接着说道:“莹你不是和迟姬道过别了吗?没事的。”
“可是……”莹草欲言又止。
一目连温和的问:“还有什么问题吗,莹?”
“我觉得……有点对不起晴明大人。”莹草皱着细细的眉,神色看上去有些苦恼。她努力的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以免出现类似于词不达意的问题。“晴明大人从前是很喜欢和意浓大人独处的。”她之前习惯性的就跟着迟意浓跑,后来又满心的沉醉在能够和喜爱的人相处的幸福里,差点把这事情忘了。
现在想想,觉得稍微有点心虚。
毕竟她还是安倍晴明的式神,虽然现在这关系需要打一个过去时的前缀,但从前印下的尊敬却是不会消失的。何况……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自己也有了喜欢的对象之后,自身代入一下刚才的事,莹草觉得自己这事干的真的不怎么恰当。
心中漫上歉意,紧接着又是些微的郁郁。耳边是一目连温柔的安慰,莹草却是听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目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怎么又叹气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莹草心中一凛,她迅速的收敛了那些不甚外泄的细微情绪,露出羞赧的样子来。“我总是这样没用,要您来安慰我,帮助我。”莹草低声道,一目连想要出声劝慰,却见她突然展颜笑开,“所以!为了能够帮上连大人,我决定了!”
“我要更加的努力才是!”
“莹你已经很能干了。”一目连说的是实话,当初他捡把莹草捡回去也只不过是处于些微的怜悯和善心,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弱小的草妖会如此迅速的成长起来,现在甚至都已经不逊色于小鹿男青行灯那等成名多年的大妖怪了。这其中固然有外力的帮助,但是莹草自己的努力他也是看在眼中的。
在一目连看来,莹草一直都是惹人喜欢的好姑娘。
完全没有必要妄自菲薄。
正如同谢一鸣看麻仓叶姬,什么都是好的,那些不足也很可爱,左右也不是不能弥补。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
“我不能看到你长大以后的样子了。”
如果时间足够的话,谢一鸣当然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长大,在自己的教育下成长成最好的样子。身上好的那些被发扬广大,不好的也能在教育之中被弥补。
只可惜,他如今只不过是个死去多时,却因为眷恋人世而徘徊不肯离去的亡者罢了。
“会看到的。”麻仓叶姬十分恰当的扮演着一个因为生活艰难而早慧的女孩的形象,她状似无意的忽略了谢一鸣语气之中的些许哀叹,而只捉住了字面的意思来进行回答。“我从前听别人说过,有一种阴阳术能够让人提前看到自己长大以后的模样。晴明大人是平安京最有名的阴阳师,他一定知道这种术法应该怎样实施。”
麻仓叶姬道:“父亲大人想要看的话,我可以请晴明大人帮我。”
“说过多少次了……”谢一鸣有些无奈的笑道,“就算不愿意喊耶耶或者是哥哥,喊父亲也是可以的啊。”何必再加个大人呢?听上去平添许多的距离之感。
何况谢一鸣也实在是不喜这东瀛的风俗。
“你是我的女儿,理当唤我父亲。”谢一鸣道,“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曾梦。”
“暂时不习惯也没关系,以后慢慢的改过来就是了。”
麻仓叶姬低声应道:“是的,我知道了,父……亲。”说道最后的称呼的时候,她略略的迟疑了一下,方才说出了那两个字。
然后换来了谢一鸣一个慈爱的笑。
“记得将我埋在谢氏祖坟里。”谢一鸣老调重弹,不厌其烦的嘱咐道。
麻仓叶姬轻声应道:“曾梦记得了。”
“乖孩子。”
自诩为慈父的谢一鸣并不计较多给女儿一些夸奖和宠爱。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的时间再多一点的话,谢一鸣也许会选择做一个严父,但既然几天过后他便要与女儿阴阳相隔,那么在这有限的时间之中,温和一些又有何妨呢?
总比以后女儿长大了回忆当初,却找不到一点父女相亲的记忆片段来的好。
麻仓叶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近乎于放肆的享受着父亲的关爱,在聆听着谢一鸣教导,将他的嘱托一一记下的同时也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自己隐瞒的事情有没有被他所发现。
最后得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谢一鸣到现在还不知道李重茂死了,又怎么会知道李重茂是她杀的呢?
暂时可以在这一点上放宽心了。麻仓叶姬这样对自己说,何况她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在麻仓叶姬看来,李重茂活着简直就是污染空气!
作为牵制谢云流的因素来说,李重茂十分合格。在前世的时候麻仓叶姬就清楚了这一点,就算是李重茂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甚至做什么都只能够帮倒忙,在谢云流的心里,他的分量也不会削减半分。不管怎么样,李重茂的要求,谢云流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总是会答应他的。
对于那些寄望于用李重茂来影响谢云流的人——比如说藤原广嗣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出自于道义还是承诺又或者是已经不知道消磨到了什么程度的友情,总之只要李重茂能够牵制住谢云流就是一件好事。而对于谢云流脑残粉——比如说麻仓叶姬来说,李重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正如同前世的时候麻仓叶姬有胆子在谢云流离开东瀛以后弄死李重茂一样,这辈子她也敢在谢云流前往大唐之后对李重茂下手。
这一次动手的时候,麻仓叶姬的理论知识更加的丰富,所会的咒法和本身的灵力也要更加的强大。在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以后,这次麻仓叶姬调整了自己的方案,没有自己亲自上门,而是选择了远程控制,也玩了一把取命于千里之外的把戏。
用的阴阳术也是新奇而生僻的。
麻仓叶姬不敢说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用的术法,但她敢说:至少三年之内,除了安倍晴明之外,没有人能够知道这本该是在未来的十年以后才诞生出来的术法。
撇去安倍晴明是因为麻仓叶姬并没有信心自己的小动作能够瞒过这位大阴阳师。
以及,这个术法原本就是十年之后的安倍晴明创造出来的。
被念到了名字的阴阳师表示他现在就能把这个术法的原理给说的很清楚了。
“晴明,你有听我说话吗?”迟意浓蹙眉。
“当然有!”安倍晴明迅速的从刚才走神的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七娘你把这根笛子送给我没问题吗?”准确的应上话的时候,安倍晴明在心里庆幸了一下自己惯来擅长一心二用这件事。
迟意浓反问道:“有何问题?谢师姐已经将招摇赠与我了,我现在将招摇送给晴明你,有何不对?而且我并不擅长吹笛。”
这是实话,七秀弟子是公认的多才多艺,但是她们的必修科目是古琴而不是笛子。七秀推崇以琴养心以情练剑的思想,迟意浓习琴多年,虽无琴秀风采,但也算是琴艺出色。相比之下,练习时间少了许多的笛子技艺便要逊色许多了。
“我长于抚琴,这招摇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罢了,祈年也已经有了雪凤冰王笛。我曾听你吹笛,其声清澈,十分动听。”迟意浓道,“而且这笛子有招妖的效果——连八岐大蛇都能够被引诱,怎么说都是给你最为合适。”
虽然心里刷满了“被夸奖好开心”之类的弹幕,但安倍晴明表现出来的样子依旧是十分冷静的。他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吧,七娘?”
迟意浓道:“这是大部分的理由。”
安倍晴明道:“剩下的小部分呢?”
“便当作是贿赂吧。”直接把招摇笛塞进了安倍晴明的手中,迟意浓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收了我的笛子,就是我的人了。”
“所以?”
“所以,我回大唐的时候,晴明你也要和我一起走吗?”
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携夹着香气的风吹过来几片花瓣,而在花瓣落地的时候,迟意浓听到了阴阳师的回答。
他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