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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的早上,北方的冬天亮天的偏早,凌晨5点刚过,偏灰色的光线就从窗子射进来,映亮了屋子。
昨晚苏佑很累,就忘记了拉窗帘,结果就被这恼人的亮光给惹醒了。
苏佑起身,站在睡衣站在窗前,即使屋子里有着暖气,看着玻璃上的哈气,也不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外面,落雪了。
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雪景,苏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的欣赏雪景了,曾经,他是多么爱雪天。
望着窗外出了神,没注意到身后的声音。
苏左亦在苏佑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习惯浅眠的他有一点动静就会醒,这是从他离开苏家的那一天起,落下的病根。
苏左亦走到窗边,在苏佑的身边站住,笨重的睡衣总算是不再让他看上去那么瘦了,“好久没这样看雪了”,苏左亦静静地说道。
“恩”,苏佑没有惊讶,“今天是一个好天气,适合阴郁怀念的天气。”苏佑依旧看着窗外的飞雪,一片片的,如鹅毛般,洋洋洒洒,淹没于天际。
“记得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葫芦了,特别是在这样的冰雪天气里,山楂都冻上了,咬不动,还想吃,最后只能慢慢舔…”苏佑越说声音越小,上扬的嘴角也渐渐的向下弯出弧度,“那时候,老爸做糖葫芦的最好吃了,真的还想,再吃一次…”苦涩的泪水划过双连,单薄的双肩轻轻颤抖,多年来不曾卸下的伪装,那道被掩饰的完美的伤口,此刻,尽情的展现在苏左亦面前,诉说着,它的主人承受了多少。
苏左亦轻柔着苏佑的头发,就像小的时候那样,每次苏佑受到欺负,或者是因被骂而哭鼻子的时候,苏左亦总是这样安慰着他,对他说:“别怕,小叔在这。”
“别怕,小叔在这。”苏左亦的声音竟然也有了一丝哽咽,一滴滚烫的泪滴从眼中溢出,这是他第一次落泪,这泪划过嘴角,流进嘴里,原来,眼泪是咸的。
这一招和以前一样的灵,苏佑止住了眼泪,抬起头看着小叔,小叔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只是,脸上多了一道泪水的划痕。
吃过早饭,苏佑拿着了纸钱和假花,准备着就要出门。
“阿佑,要不然让你弟和你一起去吧?”表姑看着正在穿鞋的苏佑,问道,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记得在苏佑刚升入高中的那年冬天,也是今天,苏佑去拜祭他的父母,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她们担心的很,就去了他父母的坟前寻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哭晕在坟前,北方的冬天,零下十几二十度,差点要了这孩子的小命,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不用了姑姑,放心吧,况且又不是我自己,今年可是有小叔陪着我呢。”感觉到了表姑的担心,苏佑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表姑看了看苏左亦,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今天外面冷,又下着大雪,你俩多穿点,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姑姑,对了,易水麻烦你照顾了,她是个大小姐,什么也不会做,您就多担待了。”苏佑不忘交代好“后事”。
“放心吧,你姑姑我还能对侄媳妇怎样?”
苏佑打着哈哈,然后拉着苏左亦出门。
二人坐着车七拐八拐的才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沟,这里是苏爷爷生前的住址,当然苏爷爷房子不远的山林深处,就是苏家祖坟。
一下车,苏佑松了一口气,把烧纸从怀中拿出。他们家这边对于上坟烧纸钱是明令禁止的,违者直接拘留。苏佑没办法,只好把那些纸钱藏在衣服里,还好冬天的衣服厚,并不是特别明显。
“走吧”。苏佑清了清嗓子,心情有些激动。
自从那个冬天,他被姑姑发现自己哭晕在这里,他就开始排斥这个地方,这里有太多太多的记忆,是他想要忘记的,曾经的美好,早就变成了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在苏佑年幼的心灵中,直到他体无完肤。即便是这样,作为苏家的唯一血脉,他又不能不来,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逃到云南,两年未归。
可是如今不同了,小叔会和他在一起,他不再是孤儿了。
作为苏家的一子,这个地方对于苏左亦来说也是很熟悉的,在他小的时候,也会跟随苏爷爷来这里,起初还不能理解为什么苏爷爷会趴在一个个土堆上大哭,只在一旁静静的看,后来懂事了,来的次数也就少了。
苏佑走到了一座大坟前,跪下。
“老爸,老妈,儿子不孝,两年没有回来看你们了,你们还好吗?你们看啊,我已经长成老爸那么高了,姑姑说我的脸很像老妈,特别是眼睛,你们看到了吗?儿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苏佑的手换上了坟前的墓碑,从上面传来冰冷的温度,越冷的刺骨,他的双手越发的收紧,即便是刺骨的寒冷,此刻,苏佑也能从中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温暖,就像母亲把他抱在怀中那样,温暖。
眼泪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石碑上的字迹,灼热的泪水滴落在墓碑上,瞬间就凝成了冰晶。
“苏佑,别哭。”苏左亦看着苏佑这般样子,太过心疼。
苏佑听话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爸妈,你们看这是谁?没错,我找到小叔了,我不会是孤儿了,你们为我高兴吧?”说着,哭花了的小脸又贴上了冰冷的墓碑。
天下有哪个孩子不恋父母的,只是上天不公平,早早地就剥夺了苏佑作为一个孩子应有的权利,如今,他的依恋只能转向这里的几抔黄土,任谁又忍心去打扰呢?
苏左亦就站在苏佑的身后,看着苏佑哭的撕心裂肺,心如刀绞,对着那挂满苏佑泪水冰晶的墓碑,心里念道:“哥,嫂,如果你们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苏佑,让他逢凶化吉,你们放心,我会照顾他,我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让他活下去,就好。”
撕心的哭喊换成了低声的抽噎,因为此刻的苏佑眼泪已经流干。
扶起跪在雪地里许久的苏佑,搓着他已经冻得发紫的双手,苏左亦说道:“我们再去看看你爷爷吧。”苏佑点点头。
作为儿子,苏左亦同苏佑一样在坟前跪下。
“爷爷,我把小叔找回来了。”苏佑此刻欲哭无泪的心情很难受。
“爸,对不起,当年是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却因为我的自私,害的苏家沦落至此,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苏佑这个苏家的最后血脉,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您,安息吧。”说完,苏左亦在雪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起身,拍拍身上的雪。
苏佑也跟着起身,长时间跪在雪地,凉气已经穿透了棉裤,膝盖传来的疼痛让苏佑一瘸一拐。
山路十分的崎岖,苏左亦架着苏佑,默默的走着。
走出深山,路过爷爷家的门口时,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我想进去看看,行吗?”苏佑问着身旁的人,后者点头。
爷爷家的房子是那种古老的土房,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再加上长时间风吹雨淋又没有人修葺,房子的一些部位已经有了轻许的坍塌,成为危房,院子里荒草丛生,干枯的杂草上挂满了白雪,在风中摇曳。
这里是苏佑和苏左亦长大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有着美好的回忆,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过,确已今非昔比,苏佑不禁鼻子再次酸了起来。
发觉了苏佑的异样,苏左亦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还要继续吗?”
苏佑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如刀般凛冽的寒风从鼻孔钻进大脑中,苏佑打了个冷战,顿时清醒了好多,“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自从爷爷走后,自己就被父母接回家去,这里再也没有来过,一晃就是十二年。
苏佑毫不费力的推开木质的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门上厚重的雪壳子大块大块的落下,苏佑用脚轻轻地踢了踢门的底部,好让上面的积雪尽数落下。这扇门对曾经的他来说,是有多么的难打开,可如今,毫不费劲。
“这里这么荒了啊,咱们把草弄一下吧!”看着满院子的荒草,苏佑对身后的小叔说道。
小叔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一边,拿出破风,开始割草。
“还真是个行动派,”苏佑想着,然后也拿出自己的断水,学着小叔的样子,开始割草。
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人的羽绒服上,又滑落下来。
两人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整个小院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苏佑直起快要断了的腰,感叹道:“这院子看起来不大,怎么会长这么多的草,可累死我了,腰都要折了。”
苏左亦把最后一株草割断,扔到一边,撇了一眼苏佑,“你那是缺乏锻炼。”
“扯淡!我可是一个运动健将!”苏佑反驳道。
“那还累成这幅德行!”小叔丝毫不给苏佑面子。
苏佑说不过小叔,翻了个白眼,就把目光投到了房门上。
“走啊,小叔,我们进去看看吧。”说着,苏佑就去开门。
这门已经时间久远,门框已经有些许的变形,门很难被打开。苏佑用力的扯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运动健将,让我来吧!”小叔把苏佑拉倒一边,讽刺地说道,然后一只手抓着门把手,稍微用力,门就被打开了,苏佑在一旁不相信的直揉眼睛。
一进门就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吃饭的厨房,角落里,还有着零散的柴,不过早就烂成了泥土一样的东西,发出阵阵的腐臭味道。左右各是一个房间,在他们那边讲“东大西小”,所以东屋是爷爷住的,西屋是他和小叔住的。
苏佑马上窜进他曾经的“小窝”,里面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一铺火炕,地上摆着两张地桌,上面还有他用小刀刻下的歪曲的字,还有两张木椅,上面落满了灰尘;窗台上的那三个从小卖店要来的装泡泡糖的大塑料罐子,装满了二人小时候的所有玩具。
苏佑不管炕上的灰尘,爬上去,把罐子拿到小叔面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出,有小时候玩的玻璃球、收集的数码宝贝的卡片,不知道丢了多少个子的五子棋,还有跳棋,以及残缺的扑克牌等等。
“这些我们都带回去吧,毕竟,这可是我们小时候的回忆啊。”苏佑看着眼前的小玩意儿,满意地说道。
“你自己拿着。”苏左亦一边把这些东西装起来,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