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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办公室主任耿俊出现在了门口,脸上都是汗水。可能想汇报什么,看到江风也在,有点犹豫。
尹红妹说耿主任,进来吧。
耿俊进得门来,尹红妹看他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背上,脸上还粘着土灰,就说你这是干嘛了,灰头土脸的?
耿俊喘着气说,高乡长嫌桌子柜子摆设不符合风水,大调整了一下,我和小李一起抬桌子搬柜子了。
尹红妹就笑笑,说,这个高洪,还挺讲究。又说耿主任,还有啥事?
耿俊说,还有,高乡长让给他配台电脑,说没有电脑办不了公。
尹红妹不假思索地说,高乡长说的对,现在是信息时代,我们的工作也确实需要和时代接轨。你回去对高乡长说,就说我知道了,电脑随后就买。
耿俊答应着,出去了。尹红妹看了江风一眼,说,你和高洪关系怎么样?
江风说,没有关系,昨天上午才认识。
尹红妹撇撇嘴,没说什么。
三点半,召开了班子会。江风到了三楼小会议室,打眼一看,乖乖呀,一个小小的乡竟然有十三四号班子成员,比市住建局的班子成员多了将近一倍。
会议当然由尹红妹主持,主要内容是对乡里的各项工作进行重新分工。说是重新分工,其实也很简单,大部分副职的职责和分管单位都没变。尹红妹作为党委书记,负责党委全面工作;高洪作为代乡长,主持乡政府的全面工作。
乡里本来就有两个党委副书记,一个是纪委书记兼着,一个是专职的。江风的工作主要是协助书记工作,做好观音台村村委各项工作,同时负责公路“村村通”。
等尹红妹一一念了各班子成员的分工和分管单位,江风才知道了什么叫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市里的各大局委,在小小的槐河乡里,都能找到对口单位。比如土地局,乡里叫土地所;计生委,乡里叫计生办;还有司法所,民政办,文化站,林业站,农科站,规划中心等等等等,一应俱全。心想这基层政府的工作,果然是非常繁琐,非常具体。尹红妹作为一个女人,能把槐河乡管理的井井有条,也真不简单。
尹红妹讲完,一一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大家纷纷表示,分工很科学,没什么意见。
尹红妹就说那好,分工的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让高乡长讲讲吧。
高洪可能早有准备,翻开笔记本,一二三四地讲了起来,要认真贯彻落实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增强危机意识,大局意识什么的,都是一些空话和套话。讲完,说这样吧,我和江书记初来乍到,和各位都不太熟悉,大家就来个自我介绍吧。
于是其余十来个班子成员一一站起来做了自我介绍。
江风从他们简短的自我介绍里,就看出了他们各自的性格。副乡长何新生声音宏亮,思路清晰,一看就是干事业的人;副书记赵志军斟词酌句,语速缓慢,为人必定非常谨慎;派出所长明世清声音最大,铿锵有力,有军人作风,一看就是武将;还有个分管农业的副乡长叫侯书文,站起来先奉承尹红妹和高洪,显然是个溜须拍马之徒。不过这种人不管是在机关还是在基层,往往都吃的很开,人嘛,谁不喜欢听好听的?
开完会,已经是五点半了。江风回到办公室,叫来乡办主任耿俊,想从他这里多了解一下乡里的基本情况。两人是校友,所以说话就随便了些。据耿俊说,由于尹书记工作有魄力,讲原则,乡政府班子之间团结的还不错。
江风说,那前乡长李国栋是怎么回事?
耿俊压低声音说,李乡长是个好人,但是被坏人给设套害了。
江风追问说被谁害了,为什么?耿俊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江风看他讳莫如深的样子,就不再说这个话题,问他“村村通”情况。
耿俊说,青隆县是个贫困县,这个“村村通”是国家的扶持政策,要求到明年5月份之前,各个行政村都要通上水泥路。这个工作之前是由侯副乡长负责的,本是件惠民的大好事,但现在却进行不下去,侯乡长撂了挑子。
江风心里一惊,心想尹红妹抛给自己的,原来是块烫手的山芋啊,就问耿俊,难道给群众修路,群众也有意见?
耿俊叹口气说,还不是因为加重了农民负担吗。按照政策规定,修路所需资金由省财政每公里补贴10万元,不足部分,由市县两级财政自筹。但市、县财政根本没拿一分钱,由各乡自己想办法。乡财政能有多少资金可用于修路?乡干部筹集了一部分,剩下的向老百姓集资。但老百姓也很聪明,说国家政策说的明白,是市县两级财政筹资,怎么变成了老百姓集资?不答应。侯乡长没办法,就扣了农民的粮食直补款。农民当然不干了,围攻乡政府,去市里告状,闹得风一股雨一股,侯乡长落了个记过处分,这项工作就扔到那里了。
江风听着,心情慢慢变得沉重起来,这才知道挂职锻炼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尹红妹把这项工作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还是想看他的笑话?江风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打响这第一枪,一来树立自己在乡里的威信,二来也实实在在为家乡做点贡献。
想起自己还兼任着观音台村的支部书记,就问耿俊观音台的情况。
耿俊苦笑一下,说老同学啊,看来尹书记对你是非常信任,也非常欣赏你的能力啊。
江风警觉起来,说怎么,这观音台又是一块烫手山芋?
耿俊说,何止是烫手,简直就是无法下手。观音台在槐河乡最西边,七山二水一分田,且地无三尺平,老百姓日子过的清苦。全村只有一家富户,那就是村长雷大,绰号雷黑子。雷黑子弟兄五个,个个膀大腰圆,都不是善茬,在村里为所欲为,是村里的一霸。雷家弟兄霸占了村北的沙河,每家都有三四对抽沙船,前些年抽白沙,这两年抽黑沙,一个个富得流油。这家人钱多的没处花,但对村民非常苛刻,村里的账目从不公布,动不动就让村民集资,不拿钱就拳脚相向,扒房牵牛,把村民逼的直跳河。雷黑子做村长将近二十年了,乡里也多次想把他的村长拿掉,但每次选举他几乎都是全票,谁也拿他没办法。
江风听得眉头紧皱,说这个雷黑子,不就是一个农民吗,一个暴发户,政府能奈何不了他?
耿俊连连摆手,说,我的江书记啊,你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刚才你不是问李乡长是怎么出的事吗?我告诉你,李乡长正是被雷黑子陷害的。雷黑子民愤大,乡里向县委反映了此事,但雷黑子有钱,路铺的也宽,县里市里都有人罩着。没办法,尹书记和李乡长决定从查处他的非法沙场入手,逼他交出村长位置。李乡长下定决心要和雷黑子斗一斗,但战斗刚开始就被打败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把柄抓在了雷黑子手里,李乡长变得非常抑郁。后来就被人举报贪污,抓起来了。槐河乡连光肚子小孩都知道,李国栋是被陷害的,但谁也没办法。
江风说那村里的支书呢?支书不管事吗?
耿俊说哈,雷黑子能容得别人?观音台的支书走马灯似的换,没有能在那里干够半年的,还有的宁愿回家种地都不愿当那个村支书。你之前的村支书叫吴剑锋,是条硬汉子,干了不到七个月,被雷黑子的拉沙大卡车压断了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是车祸还是报复,信球都能看出来。
房间里的空调并没有开,但江风还是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一边恨这个为富不仁的雷黑子,一边恨尹红妹:你看看你给我分配的都是些什么好活!你这不是把我剥光了拿铁签字串起来架在火上烤吗?
耿俊走后,江风气呼呼地来到尹红妹办公室,想质问她一番。一看她办公室里坐好几个人,好像在汇报工作,悻悻地又回来了,坐着发愣。仔细想想,自己这两项工作是根本没法开展的啊,难道刚回到家乡工作,就要被乡亲们看自己的笑话?
这是感觉门口一暗,进来个黑塔似的男人。江风抬眼去看,就见这人中等个头,大腹便便,一身休闲打扮,腋下夹着个黑包,留着小胡子,背头梳的锃亮。他油乎乎的脖子里是一条粗大的金项链,右手戴着一溜戒指,一看就是个暴发户。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农民不农民城里人不城里人的男人,一个干瘦,大烟鬼似的;一个镶着金牙,两只胳膊上都是纹身。那男人进了房间,把手里的黑包大大咧咧地往江风办公桌上一撂,伸出长满黑毛的大手,哈哈笑着说是江书记吧?我是观音台村主任雷大,今天来拜山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