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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拉了两下衣领子,有些干巴巴的笑着:“我不知道。”
泉野审视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查理斯下意识的用手揉了揉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查理,我知道我强迫你为我工作可能让你有些不愉快,但是,我希望有关于这些进化者的事情你不要隐瞒。”泉野语气稍稍缓和道。
查理斯勉力的微笑一下,沉默。
泉野转头吩咐:“仔细搜查广场附近。”
查理斯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匆忙开来的车子上,坐在那里疲倦的闭着眼。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是什么?
有人说是失去亲人,也有人说是失去爱人,或者孩子,或者朋友。而查理斯最不能失去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而他最不愿意想起的是当年那场红色,扭曲的幽暗悲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受到那个人的影响,这也是他多年来从不工作,只待在家里照顾孩子的原因。
他害怕,恐惧。
妻子安妮虽然是和心理咨询师,却并不能治愈他这个顶尖的行为分析师的心理疾病。
有些昏暗的车厢里,查理斯用胳膊挡住眼睛,彻底的让自己袭陷进黑暗里。
有些恍惚漂浮的思维,想是要身体里强迫抽离出来,查理斯有种窒息感,摆脱不了的窒息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窒息感,灵魂抽离,似乎灵魂与肉体脱离,灵魂在狭小的车厢里开始伸展出来。
很奇特的感觉,有种要被溺死的绝望在灵魂里蔓延。
小时候的记忆逐渐清晰的展现出来,白色的海景房,海鸥的轻快鸣叫,还有微微带着腥味的湿润海风,还有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靠近他,然后抓住了那个七岁孩子的手腕。
一双黑色的眼,漂亮温柔,明亮如同泡在清澈水中的黑水晶。
“查理……”
“老师,今天学什么?”孩子问。
“你想学什么?今天任务并不重,你可以选择多一点。”俊逸的男人懒懒散散的回答。
“老师的解剖很厉害,打劫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么大的一头麋鹿,您都可以从容潇洒的快速分解。我可以学解剖吗?向您一样的厉害!”查理笑的很傻气。
男人的笑容温柔缱绻,声音磁性:“可以,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学生呐!”
“谢谢老师!”查理兴奋的小脸通红。
“没有谁比我更爱你,我的学生。”男人弯着眉眼,笑容纯净。
然后,十年后,已经变成少年的孩子,已经在行为分析界赫赫有名。
他的父母为他自豪,他的朋友为他祝贺,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明天最后一节课。”通讯器里,几乎没有怎么变化的男人语气轻松。
查理看着通讯光屏上的年轻男人,笑容俊逸干净,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
最后一堂课,是在少年的家里进行的,那天早晨睡醒睁开眼,他看到他的老师安静的坐在床边。
“醒了?”男人眸光明亮,温柔微笑。
“醒了。”
“我去做早饭,你先收拾。”男人站起来道。
“你手艺很差的,我不想吃!我妈会做的,你就别下手了。”查理拧着眉毛。
“我会看食谱啊!”男人语气异常的纯真又执拗。
“你就别动手了!”查理伸手拉住他。
“最后一课,我希望尽善尽美!”男人慢条斯理的拒绝,然后他离开了卧室。
查理心中感觉很不安,突然升起来的不安,惊恐。
“喜欢中餐吗?”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便!”查理敷衍道,然后起床,刷牙,洗脸,他还洗了一个冷水澡。
洗完澡出来,他嗅到了一股很浓郁的香气,很香甜,很诱人。
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这种食物的香气瞬间抓住了少年的心。舌头开始分泌唾液,胃在剧烈的搅动,叫嚣着饥饿。
穿着拖鞋,随便套了个短袖,穿着大裤衩的少年,湿漉漉着头发,从楼上飞奔下来,一头闯进了厨房。
红色,红色的血,在案板上蔓延。
那个男人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森然的剁肉刀,锋利的刀刃冷的让查理想后退。
他没有动,他全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看着,没有眨眼,没有尖叫。
动脉被割断后,本应该喷洒出来的血液被一个瓷盆拦截住,流了满满一盆。
失去了全身的鲜血的尸体,被肢解成块儿,查理甚至能一眼看出来哪里是大腿上的,哪里是手臂上的。
头颅上毛发被刮了下来,然后颅骨被强行分开后,捧出来完整的脑花。
查理想闭上眼,却做不到。想哭,却没有泪。
“要尝尝吗?”男人用小碗盛了一碗瓷盆里已经凝结成块儿的血液,“我已经处理过了,很干净的血豆腐。”
查理瞪大眼睛没有动。
男人拿着勺子亲自喂了查理一口。
柔软,鲜嫩,香甜。这是他刚刚闻到的让他感觉味蕾要爆炸的香气。
食物从嘴巴里进去食道,然后进去胃里,他的胃瞬间开始剧烈的搅动起来。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疯狂,饕餮苏醒的饿食癫狂。
可是……查理却在流泪,眸光暗淡,面容扭曲。
身体不受控制,他在陪伴着他成长的人生导师的最后一餐中,吃掉了自己的父母。
他的舌头,他的嘴巴,他的胃,疯狂得吞食,然后又飞快的消化。
第一天,他吃掉了十分之一的血,二十分之一的肉。
第二天,他吃掉了第二份十分之一的血,第二份二十分之一的肉。
第三天。
第四天。
直到第十五天,查理吃完了所有的能吃的东西,连骨头都被斩断,被他吸食了骨髓。
最后一天,男人坐在客厅里,看着对面面色苍白的少年。
“查理。”男人道,“最后一课,结束了。”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查理沙哑着声音问。
这个男人那么完美,那么的博学。除了父母的爱和做人的道理,他把所有的知识都教给了他。
那又是什么,让他和他变成这个样子?
“你都成年了……”男人道,“刚好今天你要过十八岁的生日,我不敢忘记的。”
“成人仪式我已经准备好了。”
“然后我会送你漂亮的礼物。”
“和我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男人站起来,像个希望得到奖励的孩子,有些腼腆害羞的笑着。他拉着少年的手,出了别墅,来到库房边。
库房已经很久没有被用过,有些破旧,但是因为最近被很好的整理清洗过,看起来很干净。
男人推开了们,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却猛然紧缩了瞳孔,呆滞的看着换换推开的大门。
是他熟悉的香气,食物的味道。
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他没有意识到,他只是被震惊的,他想尖叫,他想发疯,他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少年全身颤抖着,呢喃。
巨大的仓库里,淌满了鲜血,还有满满的被绑住手臂悬挂的尸体。
“艾尼,克瑞帕,安泽,马萨……”
少年一个一个的看过去,都是他认识的,都是他的同班同学,他的朋友。
一百三十六个悬挂的尸体,淌了一地的鲜血。
手腕被死死的抓住,男人拉着他,抬脚,迈步。
滑腻的血液漫过脚腕,红的渗人。
仓库的大门在背后关闭,少年在那一声沉闷的卡擦声中全身一抖。
“其他人可没有这样齐全的成人仪式啊!”男人在血海中漫步,神情愉悦,笑容纯净。
这个时候,少年才注意到,仓库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白玉石台,那些被放掉全身鲜血的尸体全部面朝石台,以同心圆的方式环绕着石台吊着。
赤裸的尸体面朝石台,每一个尸体的腹部都被刀子割裂出一个巨大的倒十字,以肚脐为中心,纵向从锁骨到小腹,横向直接割裂了肚皮。
幸好割裂的口子不深,并没有深入到腹腔里,不然看到的就是满地的内脏了。
他们每一个尸体的额头正中央都被画出一对红色的蝙蝠翅膀,妖斜诡异。
男人推着少年,向石台走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不要这样的成人礼,不需要!
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硬的走向石台,他不着寸缕的躺在洁白的石台上。
每一具尸体都似乎看着他,他们瞪着猩红热的眼,面目狰狞,满脸血腥,朝他暴虐尖戾的嘶吼。
“魔鬼!变态!杀人犯的学生!”
“地狱都不会收留你的!”
“还我命来!”
“拿命来!让我吃了你!”
少年全身都在颤抖,他看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就飘在眼前,近到触手可摸。
“你居然吃了我们?”
“好吃吗?”
“你这个变态!和你的老师一样!”
少年死命的摇头,他不想,一点都不想的,可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不受控制!
“掐死你!”
“还我们命来!”
“啊——”
少年僵直了十几天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我的错!不!不是我的错!啊!!!”
恐惧,绝望,还有极度的空虚感觉,少年想缩成一团,然而却已然不能动弹。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那个俊美微笑的男人用森冷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留下来。
十指纠结缠绕,男人神色严肃的伸出染血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处。
极其浓香的味道,就在少年的鼻子边,他觉得饥饿,这种饥饿甚至压过了恐惧与绝望带来的痛苦。
“啊!!!!”
吃的!吃的!他疯狂的挣扎,想要张嘴撕咬,却动不了。有些冰冷的手指顺着鼻梁向下,到达鼻尖后转向脸颊,在脸颊上上下滑动,然后又回到额头,转到另一边的脸颊。
“当年我也是这样成年的!不过我可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还有人来给你举报成人礼,当初我可是自己给自己举报的成人礼呢。”男人轻慢如同唱诗一般道。
“对了,还有专门的成人歌需要唱,不过我好像是忘了词儿的,让我想想?”男人勾着唇角笑着。
“想起来了……怎么唱来着,可能调儿不准,将就着来吧!”
“啊!!!!”少年崩坏的思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个巨大的饕餮,叫嚣着饥饿。
“同心圆朝向白玉台……”
好饿!好饿!少年瞪着几乎变成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男人。
“流尽液体的朝拜者……”
砰的一声,少年猛然从石台上坐了起来,掐住男人的脖子,一脑袋狠狠地撞了过去。
男人有些惊愕的看着双目通红的少年,少年已经灵巧的蹦起来,手肘又狠又快的击向男人的太阳穴。
男人这一瞬间的惊愕让他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太阳穴上的一击让他立刻翻了白眼轰然倒地。
少年这一击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有些踉跄的坐在地上,看着男人。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手上的鲜血,他下意识的舔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比他这段时间吃过的都要香甜美味。
胃部剧烈的抽搐似乎因为这一口,变得安静下来。
思维渐渐回归,他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周围。
红色的,扭曲的幽暗悲剧。
然后,他咧着嘴,痛声凄厉的大哭。
这个悲惨的经历并没有打败查理斯,到目前是这样。
查理斯飘荡的灵魂渐渐回归身体,窒息感悄然消退。
他放下手臂,长出一口气,睁开眼却看到泉野站在车前,透过玻璃静静地看他。
“他已经离开威尼斯了!”泉野道。
刚刚他的手下在东部港湾那边查询到了一搜私人航行日志。
查理斯看着投放到他眼上的光屏,带着少年面具的秦洛,坐在陆地飞行器上,支着下巴,歪头看着窗外。
录像中的人,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查理斯心中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复杂。
“查理,他下一个目的是什么?你能推算出来吗?”泉野问。
查理斯疲倦的闭上眼,沉默良久道:“我……我不知道。”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里的红色信封。
泉野听到他的回答,立刻扭头道:“既然这样,那就走吧,回巴别卡拉。”
查理斯点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坠落,红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