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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韩承泽揣摩着说了一大篇话,未曾想卿卿却冷了脸色,只说他和从前不一样了。韩承泽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贾宝玉日常说话,也并没有什么纰漏,如何到了卿卿这里却不好使了。
他不敢耽搁太多,略定了定神便道:“我从前又如何?这都是我真心的话,再不敢随便对人说得。”这话却是真得,他这样年纪,还来不及有机会说这样话呢。
卿卿仍然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从前固然油嘴滑舌些,却实在是个实心得。这样的话,除却绛珠,只怕谁也没福气听一耳朵去。我那时还想着,就算你不是真心,哄哄我也是好得。竟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听得。”说着,便有一颗珠泪缓缓滑落,韩承泽呆呆看着,正犹豫着该不该替她擦了泪去,谁知她却低了头自己拭泪,又嗔道:“原是我忘了,这会子绛珠不在,自然你又想起我来了。”
韩承泽心里狠松了一口气,原想着自己露了行迹,不想却是她自家触景生情。单这倒也看得出来,只怕先前这人并非真心对着他好,乃是试探的心思更多些罢。又听见她这话有些娇嗔,忙道:“我却不知道你说得绛珠是谁?我并没见过这样人的,我想着,纵有这人,只怕也是不如你多得。”
卿卿泪珠落得越发多了,自己一面擦一面又扑哧一笑,口中只道:“你惯会这样哄人的本事,说你几句,越发不管不顾了。你自然不知道绛珠是谁,只看到你那林妹妹,别说什么劳什子绛珠,怕你连自己是谁,都通不知道了呢。”转头看见他一脸呆愣,咬了咬唇便道:“如今你瞧着,我跟她,哪个更好些呢。”
韩承泽此时是真正吃了一惊,贾宝玉对自家表姐黛玉的那份心思,她又是如何知道?况听这话,好似对表姐也是极熟悉得,难不成,表姐也如贾宝玉一般是抱养来得?他脑中想着,那边卿卿却道:“我就知道必然只是说两句好听得哄我,当时我就比不得她,如今你们同在一处,我自然是更比不得了。”
说完站起身来,轻纱一拂,转身便要走。那轻纱上,星星点点缀了许多浅紫色的水晶珠子,原是为了走动间好看得。不想卿卿用力大了,那袖子正扫到韩承泽眼睛上来,韩承泽哎呦一声,即刻就捂着眼不肯动了。
卿卿立时便扑过来,只要看他眼睛,又忙着道:“是我慌了手,快让我瞧瞧,可伤到了?”又招呼那两个侍女拿药来。韩承泽一面捂着眼睛哼哼唧唧,一面心里走马灯般过着卿卿所说种种,什么叫当时我就比不得她?若然这卿卿说得都是真话,那表姐她.....韩承泽猛晃了晃头,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他这一晃头,卿卿以为他疼的厉害,简直要急得哭了,哽咽道:“好歹快让我瞧瞧呢,真要急死我么?”韩承泽忙摇着头道:“不过是扫了一下,不碍事得,我缓缓就好了,你莫着急。”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卿卿见他如此,反倒更愧疚些,命两个侍女留下药,便打发了出去。又轻轻坐下道:“你呀,真真是教人恨不起来得,舌头底下就要了人命呢!”说完却觉得不够,又伸出手指狠点了他脑门一下才罢了。
韩承泽把话在心里过了几遍,方嘻嘻笑着道:“许我这哄人的本事是天生得,只为了来哄你个开心呢。”眼看卿卿面色又见娇嗔,心中才松了口气,便道:“我不过是刚才想事情出了神去,咱们的事情,怎么好端端又扯上林妹妹了?难道她也是常来你这里得?”
卿卿却不欲多说,只道:“我知道你们情分好,不过闲说着顽罢了,哪里就能当真得。”随即又道:“我替你好生敷了眼睛罢,别回头弄得不好,教我心里难受。”
韩承泽只好放下手来,那眼睛并没什么大事,不过眼角处一道红痕罢了。韩承泽半闭着眼睛,只觉眼睛处阵阵清凉,又有鼻尖处暗香盈盈。原来卿卿微微一动,那袖子上的水晶珠子便都不见了,剩下那层薄纱,宛如柔软肌肤,在韩承泽脸颊上偎着。
这样温香软玉,可惜韩承泽实在没心情享受,只满脑子想着贾宝玉这倒霉催的身世,还有自己表姐的来处。话在心里转了两转,卿卿已然替他敷过了药,韩承泽便道:“卿卿,家里老爷逼着我上进,全不管我受不受得,只要他自家脸面好看。依着你说,他果然不是我生身之父么?”
卿卿却叹口气道:“自然不是。可如今你也只好忍忍,想来那府上的人,除了那些真没脑子得,别人倒还不敢做甚么罢。”韩承泽突道:“那我生身父亲是谁?”
卿卿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才摇头道:“你如今问他还有什么用呢,左右他也是不成得了。依着我说,你在那里好生再捱上几年,也就好回来得了。”说完又想起什么来,郑重叮嘱道:“你这样身世来历,难道没有人惦记着。若然有什么僧道之类的人上门来,胡说什么前缘因果,千万莫要理他,只管教人打出去才是。”
好端端又碍着僧道何事,况总是拿着他身世说话,韩承泽想破了脑子总也想不明白,心里暗暗拿了主意,等回去必然要好生问问父亲。眼看卿卿这里是问不出什么话来得,便道:“我来了你这里,家里老爷太太必然都着急了,说不得又要怪伺候的人不周到,我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卿卿正看着他眼睛,琢磨如何才能好些,一听他说回去,便有些不乐,闷闷道:“我好不容易见你一次,做甚么这样着急,反正你必然是伤了才来得。既然看不周全让你伤了,合该让他们有个怕性,倒免得你受磋磨。”
韩承泽真怕她发起性子来就留他在这儿,他单知道如何进来,可不知道如何出去呢,心里暗暗想着下次必然谨慎,口中仍道:“我回头再进来不就是了。她们伺候我,也都是极小心得,何苦带累了她们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