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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晚饭时分,饭堂灯火通明,阵阵芳香随着晚风飘荡,让人馋涎欲滴。两拨少年舔着嘴唇分别站在大门两边,肚子一阵咕噜噜作响。
“峦哥,我饿了……”左边一拨少年中,一个青衣小子瘪着嘴向为首一个蓝衫少年吐起苦水。
陈峦眉头一皱,吞了口唾沫喝道:“不止你一个人俄,忍着!”
右边一拨少年中,忽然有人问道:“老爷子真的不行了?”语气甚是轻佻。
一个黑衣少年不屑道:“白医师都说了是‘中风’,那还能好?”
有人忍不住笑道:“中风?堂堂‘易筋后期’的武师也会‘中风’?要是传出去,还真是雍城的一大笑话……”
随即有人啧道:“声色犬马三十年,夜夜勤耕苦种,别说是‘易筋后期’的武师,就是铁打的,也得朽了吧,他不‘中风’谁‘中风’!”
左边众少年闻言一阵脸红,如果说“老爷子”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这点嗜好……陈峦眉头一皱喝道:“陈垒,那是我们老爷子,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那是你们老爷子,可不是我们老爷子。”黑衣少年翻了个白眼,不屑笑道:“还以为自己是正房嫡系呢!要不是看在岳哥还和你们有两分亲的份上,我都要替岳哥好好教训你们!”
众少年齐齐一个激灵,他们从前捧着陈峰,可没少踩陈岳。现在陈岳得势,据说后花园那帮老家伙还要支持他当族长,万一秋后算账,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陈峦正欲反驳,院门口青影晃动,一个青衫少年信步走来。只见他眉宇飞扬,目光明澈,嘴角含着春风般的微笑,身姿却似一座冰山,气势峥嵘,让人仰之弥高,分明是一位胸有丘壑、内含乾坤的偏偏佳公子,哪里还有昔日那落魄隐忍的样子……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禁愣在了原地。陈岳迎着他们或畏惧、或疑惑、或审视、或探究的目光,洒然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半月没回,饭点也改了?”说着大步走进厅堂。
屋中十五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菜肴,碗筷码得整整齐齐。陈峦随后跟进堂屋,讪笑道:“岳哥不来,我们哪敢落座!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岳哥自己怎么忘了……”
“哦……”陈岳认识他,正是三爷的儿子,从前为了讨陈峰高兴,没少揶揄他。他身后十几人也都是跟在陈峰屁股后面玩的,也都没少挤兑他,此时却无不是战战兢兢。
他扫了众人一眼,已明其意,笑着坐到上手一张八仙桌前,眼前又是一亮,笑道:“这菜不错呀,煎鱼、鸭子汤、粉蒸肉……哟,还有酱汁鸡腿呢!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的伙食好了不少嘛!”
“岳哥怎么又忘了?”陈峦跟上来抱拳道:“从小到大,您一直都是这么吃的呀!”说着回头使了个眼色,众少年纷纷附和:“是啊岳哥,一直都是这些菜……您以前天天都是大鱼大肉,顿顿都是鸡鸭牛羊……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一直这样……”
“哦,看来我的记性确实不怎么好……”陈岳忍不住好笑,心底也不由涌起几分快意。转念一想,又一阵骇然:“难道人们的喜怒哀乐,往往取决于他人的态度?难道从前的我也只是在为别人的态度而活?”不禁暗暗自省,拿起银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众少年见他也吃这一套,纷纷松了口气,这才各归各位享用晚餐。
吃过了秋玉她们的手艺,陈岳才知道这陈府东院的大厨房不怎样。他随意吃了碗米饭,便放下了筷子,其余人齐齐放下筷子,他不禁诧异:“你们怎么不吃了?”
众人满脸尴尬,陈峦讪笑道:“我们吃饱了……”
“哦,既然吃饱了,你们就先回去吧……”陈岳笑着摆了摆手,又拿起木碗,走到饭桶前盛了一碗饭。
“呃……”众少年一呆,原来你放下筷子是要再盛一碗……随即看向陈峦,无不在心中破口大骂。但话已出口,他们哪敢在陈岳面前放肆,只好灰溜溜地出了饭堂。
太阳刚刚落下,西天还有一抹红霞翻滚,星光一片朦胧。众少年方一走进树林,便炸开了锅:“陈峦,不会拍马屁就别乱开口!”
“是啊,就算要巴结他陈岳,也没有你这样的。人家都是当面做低伏小,你倒好,自己把自己赶了出来!”
“现在大家都没吃饱,你说怎么办!”
……
“你们懂个……”陈峦抽着凉气压下怒火,眉头一皱反问道:“你们从前是怎么欺负人家的,他说自己记性不好,你们还真以为人家不记得了?
不就是饿一顿肚子吗,咱得让他把这口气出了,否则陈峰就是你们的榜样!是饿一顿肚子,还是挨一顿毒打,你们自己选吧,哼!”说完一挥袖子,昂首而去,颇有“竖子不足与谋”之意。
众少年一愣,相视一眼后纷纷点头,随后追上说道:“峦哥高见!”“还请峦哥定策!”……
陈岳收回神识,摇了摇头,更不忘反省自己:“真正的人生,决不能为别人的态度而活,我该为自己的态度而活……”
吃完晚饭已是掌灯时分,他信步走在回“望岳居”的路上,眼前灯火阑珊,一片朦胧。鼻下花香暗度,荡心动魄。耳边蛐蟾唱和,夜色一片宁静,他的思绪不禁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我对他人、对世界、对人生,当抱以何种态度……”
回首前尘,陈老太爷的态度是“生命在于‘运动’,行乐必须及时,哪管洪水滔天”;
陈炼父子的态度是“陈家迟早是我的,你们都得听我的”;
上官燕的态度是“称心如意我为神,事与愿违我为魔。我为神时天下安,我为魔时灭天下。天大地大我最大,不能灭天则自灭”;
周清璇的态度则是“只要我不下地狱,谁都可以下地狱”;
至于周青云和春蝉他们,似乎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
一番比较,他心中忽然浮现出芳菲那清纯靓丽的倩影:“此女不简单……”心念一动,神识再次铺展开去……
正院的正屋灯火通明,却刺不穿这铺天盖地的夜色。丫鬟们各司值守,小妾们聚在厅堂相视流泪,一股莫名悲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太爷躺在卧室北边的大床上,鼻孔朝天,呼呼喘气,仍然昏迷不醒。陈大、陈二和陈三仍似泥胎木偶一般站在帐后,寸步不离。南窗前还有一张罗汉床,芳菲正从柜子里取出被褥,似乎准备歇在这里。
“啊……”屋中忽然响起一声无力的哼哼,她一惊看去,老头子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心中不由一凛,就要招呼。
陈老太爷脸庞抽搐,神情渐渐狰狞,目光忽然一定吼道:“陈岳,杀——”
一股气势爆开,厅堂仿佛一颤。陈大、陈二和陈三身躯一振,应声而动,顿如三股黑风冲出了屋子。
“老爷子……”芳菲失声惊呼,转眼只见老头子气势一泄,又闭上了眼睛,显然是在说胡话,赶紧冲到窗前喊道:“回来!”却哪里还有三人的影子……
厅中众女子闻声赶来探望,只见老头子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皆是满脸狐疑。芳菲焦急道:“老爷子刚才醒了,要杀岳少爷,这可怎么办……”
众女子一惊,纷纷后退,这老爷子可是“易筋后期”的高手,万一犯了糊涂拿她们开刀怎么办。蝼蚁尚且偷生,她们可还没活够呢,据说“中了风”的人都不认识人呢……
“望岳居”中,陈岳坐在站在书桌旁,眼看着陈大、陈二和陈三踏着墙头穿房过院直奔自己而来,不由一惊,随即一阵冷笑。
一旁练字的陈炼一个激灵,瑟缩道:“大哥,我好冷!”
“走,大哥带你去砍人!”陈岳冷哼一声,暗暗召唤:“冰灵!”
一只紫色蝴蝶凭空浮现在他头顶,双翼一扇,一股寒气洒落在他身上,转眼凝结成一套寒冰铠甲。一股寒气散开,地上随即升起一片冰霜,陈烈又是一阵哆嗦。
蝴蝶随后融入头盔,寒气随之收敛,铠甲则泛起了一层紫光,如梦如幻。
陈烈目瞪口呆,陈岳一晃身冲出屋子跃上了屋脊,抬眼只见三道黑影踏着树梢飞奔而来,赫然全是武师。
迷蒙的夜色中,他们的眸子一片死灰,竟然看不出丝毫感情。他们的气息也极是阴戾,全不像是活人。陈岳想到了姜仲的炼尸,但比起炼尸,他们又明显多出几分灵智。
铁塔般的陈大迎上陈岳清冽的目光,身躯微微一颤,瞳孔微微抽搐,似乎是不情不愿。他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仿佛还有另外一股意志驾驭着他的身体,那股意志只听命于陈老太爷。
他踏上墙头猛地一蹬,扬手拔出一柄窄刃长刀,身体如一颗炮弹直撞陈岳而来,长刀迎着陈岳的眉心斩落。手却一阵颤抖,眼神充满了挣扎。
另两人同样借着墙头一窜,身如离弦之箭直扑陈岳而来,同时抽出一把碧莹莹的匕首,眼中杀机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