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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近些日子她过得太平淡如水,以至于老天爷看不过眼,接二连三地给她找了一些麻烦事。
此刻她正缩着身子蹲在一个偏僻墙角,一双腿蹲得酸麻,左脚换右脚。她真想快点儿回漱兰院窝着吃茶,偏生在廊那边的两人依旧在说着悄悄话,若是她想要过去,必得经过那二人不可,少不得引起一些误会。
再加上,在那说着悄悄话的二位,一个她同慕言春不对付,一个慕言春同他不对付,见了面不是你尴尬便是我尴尬,何况她在此已经听了一会子墙角,这么走出去,实在不光明磊落,故而她依旧还是蹲着……
那穿着华贵罗裙,面容妩媚,神情羞涩的袅娜女子,便是慕芩雪无疑。而对面那个面容端正、锦衣华服的高大男子,竟是今日刚至此处的七皇子赵渊。
连随意四处走走都能撞见这档子事儿,慕言春实在不知自己这运气算是好呢还是不好。
其实仔细算起来,慕言春能撞见两人的这个私会,实在不能用运气来计量,只因此处实是个偏僻位置,寻常人根本不会来此,再加上宴会刚散,其他地方少不得有几个闲人,不方便说话,故而两人才挑了此处。
如此万全防备能被撞破,只因慕言春从来不走寻常路。
那头慕芩雪端望着眼前的男子,一张脸羞得白里透红,忸怩了半天方才开口,“芩雪往日里常常听爹爹提起七皇子殿下,说您为人宽厚,最是礼贤下士,令人钦佩。今日一见……方知您神采飞扬更胜传闻,令芩雪钦慕不已。”
有佳人如斯,哪个男子不为之心动?
更何况慕芩雪貌美如花,对自己又多有好感,连赵渊也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只是想起她的出身,又想了想唐家,赵渊也只能装作不知她话中涵意,彬彬有礼回道:“慕小姐过奖了。”
慕言春依旧缩着听墙角,心中暗忖,这慕芩雪的确厉害,若能以靖安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嫁与赵渊,也算是高攀了。单看靖安侯府,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当朝侯爵与前朝相比实在不多,靖安侯府轮爵位自然比大多数在朝官员要高贵许多。可是比起真正的侯府勋贵,又不知落了几个档次。
若是依着前世将罗氏抬正,慕芩雪真能嫁给赵渊,想必依她的手段与美艳姿容,应当能比前世的自己做的好上许多吧。
不过……也只是假设罢了。
慕芩雪虽然聪明,可赵渊这个金龟婿却是她如何也吞不下的。
赵渊这个人……空有一腔野心,自我感觉优良,以为自己乃天之所向。可惜论智谋敌不过四皇子赵殷,论权势敌不过三皇子赵玄章,论资历敌不过太子赵隆,却还不知死活地一心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无人马,又无在朝臣子支持,连当初娶了慕言春也是为了拉拢唐家,却还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等人……真不知当初是怎么从那场党争之中活下来的?
说他蠢,他还真有几分聪明;说他聪明,他又常做许多蠢事。
慕言春揉揉脚脖子,听慕芩雪继续说:“芩雪常居深闺,少见外男,今日一见殿下……如此年轻俊逸,英姿勃发,芩雪心中思慕不已……”
听至此处,慕言春暗自咋舌,这慕芩雪当真能哄人开心,难怪父亲和老祖宗能被她哄得晕头转向的。
她观赵渊样貌,跟以后没多大区别,虽长得端正,可也仅仅只当得端正二字罢了,再多赞一句,也顶多是四肢匀称,亏她将“俊逸英姿”几字说得如此顺口。
若连赵渊也当得“俊逸”二字,那方才那位仁兄便算是神仙人物了。
慕言春虽这样想,可有些人却对自己的长相无甚自觉,听了慕芩雪的一番话很是受用,说道:“能得慕小姐如此赞叹,和德愧不敢当。如慕小姐这般妙龄女子,合德本不该如此,可在下已心有所属,只能忍痛拒绝慕小姐一番心意了。”
悄悄躲着的慕言春瞬间恶寒来袭,紧接着便从赵渊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激得她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离开了,慕言春慢慢起来,腿已经麻了半截。
回到漱兰院里泡了一会子热汤,泡得浑身舒坦了,慕言春才又穿戴好,用了晚膳,看了会儿书。
想起那位仁兄口中的“穷骥”,慕言春找来几本书查了查,却没瞧见哪本书里有这么个兽类。
在榻上躺了半盏茶的功夫,慕言春才将那张皮卷翻了出来,细细地看了许久。原来是一张药方,既无药方名,又无大夫授字,倒像是他自己琢磨的一个玩意儿。只是看这皮卷颇有些年头,不怎么可能是他自己写上的。
再者,这皮卷上的字笔力锋锐,相接处却又极为平和,字如其人,写下这皮卷之人多有气节,绝不至于如那人一般涎皮笑脸的。
这药方上的药材都是寻常药材,只是制法不一般,也是培根益气的一味药,在市面上极少见,可在这靖安侯府内却不算稀罕。
那位仁兄将这药方顶作了三道礼送给了她,脸皮实在有够厚的。
慕言春对这东西没了多大兴趣,将药方给了画眉,叫她拿给府里世医瞧瞧,若是没有问题,换了这味药吃吃也没什么。
又坐着叫文燕揉了揉腿,慕言春便宽衣解带,打算歇息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是那只挂在隔间的鹦哥儿时而啄啄笼子,在寂静的夜里传来一两声脆响,慕言春翻了个身,想起黄昏下慕芩雪与赵渊的那番对话——那番前世从未存在过的对话,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原来一切真的变了。
这样多、那样多的事,都同前世不一样了。
她意会到的这个不一样,令她十分欢喜,欢喜到几乎淌下泪来。
即便明知道慕芩雪会因赵渊的那声拒绝而瞄准自己,即便对前路一片迷茫,她还是觉得,从前那漫长而渺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