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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
如雷贯耳。
根本不用多废话,只凭其人其名就能让人想起无数典故:胯下之辱、一饭千金、解衣推食、多多益善、国士无双、背水一战、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十面埋伏……
当然了,还有传说中他发明的象棋,和那句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所对应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兵仙,只听这个称号便知韩信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虞周面前,大大咧咧说着僭越纵兵之人正是他,凭这份带兵的小手段和不拘一格的作风来看,还真是有可能。
重新仔细的打量了一圈,虞周觉得这事儿太难以置信了,倒不是见到这个人物激动的,而是把一对儿顶尖天敌凑到一个屋檐下,想想都有些梦幻非真……
是,自己是对项籍说过留意一个名叫韩信的家伙,可是也没想到真快见到本人呐。
好家伙,比想像的差远了,八尺有余的身躯比起项籍低点有限,壮硕的双臂肌肉鼓鼓,面貌普通一点不打紧,问题是这形象一出门,哪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劈开腿让他钻裤裆?
那些有的没的先放一边儿,现在的问题是,韩信此来是投军的吗?如果是,得花什么代价才能把人留下?从他刚才指使自己麾下这一点来看,此人应当是个掌控欲强的家伙,刚来不久就急于证明自己以求高位啊。
登坛拜将多多益善,项羽不是军事才能有限的刘邦,绝干不出兵权尽皆交付这种孤注一掷的作法,毕竟嘛,当初刘邦的处境怎么样都是输,不如换个人来试试。
但是当下楚军根本不缺领兵之人,项羽虞周就不用说了,龙且、樊哙、钟离昧、季布、司徒羿、卫涵、景寥、连封……这几个家伙可是还有人蹲在军侯位置上可怜巴巴等着立功呢。
总而言之,对于韩信可以收拢,但是他想乍得高位兵权尽握那是绝不可能。
然后问题又来了,随意安置了慢慢爬,韩信会满意吗?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宁当鸡首不为凤尾?会不会一个弄巧成拙就给自己养个祸患?
就在虞周琢磨有个万一怎么宰了他的时候,韩信开口了:“在下初来乍到,在此指手画脚实在越俎代庖,还请都尉恕罪。”
这种事情,没有项籍的首肯必定不成,可是虞周刚刚吃完军法,一肚子火儿正没地方发呢,顺着性子就不打算轻巧揭过了。
这可是你先捞过界的!
“韩壮士此来,不知少将军授予什么军职?”
韩信块头十足,抱拳的气势也很惊人:“尚未获封,不过在下志不在此,日后再做计较。”
志不在此?虞周眉头一皱,就要发难:“既然韩壮士无官无职,缘何调拨大军私斗?该当何罪!”
不管真相如何,先把帽子扣上去再说,这样一来,还可以再帮麾下减轻一下斗殴罪责,有了这一条,他倒要看韩信如何应对。
“都尉误会了,此举并非在下所为,乃是子房的主意!”
张良?要说项籍崇尚勇武胡闹一时自己还信,怎么把张良也牵扯进来了?这个迅速消除秦楚隔阂的办法是他想的?
不过张良跟韩信,这俩人之前有牵连?
“既是子房师兄之意,为何要由你来执行?”
韩信笑道:“可能因为在下身材唬人一些吧,也可能子房兄看在同乡份上照顾我。”
听完这话,虞周感觉脖子有点僵硬,慢慢的转了一下头,他问道:“同乡?你是哪里人士?”
“当然是颍川!”
这是……韩王信?!
大爷的!就知道运气没有那么好可以招来韩信不愿数千里相投,早就觉得这个韩信有点奇怪了,长了一副项籍的身材,还有兵仙的本事那才真逆天,搞了半天居然是韩王信……
同名同姓,为了区分二人而被记载为韩王信的那个韩信,正经兵仙可是淮阴人。
白激动一场,白白在那浮想联翩半天了!
知道了这一点,虞周试试对方水准的心思逐渐淡了,此人也知兵,但是比起另一位可是差远了,最绝的是,面前这个家伙也算一朵奇葩。
奇在哪儿呢?他先是随着刘邦起兵,两个人关系混得很不错,刘邦答应他,拿下三秦之后就封韩信作韩王,结果事后果然兑现。
然后刘项二人各自封的两个韩王就在韩地拉开架势撕扯,你来我往之后,韩王信终于站稳脚跟,却又招来项羽亲自领兵复仇。
这一次韩王信不敌了,终成阶下囚,没过多久,也不知楚军究竟怎么看守的,竟然被他独自逃走了,这一逃,重回刘邦怀抱的韩王信再度被封为韩王,一直安安稳稳到了天下大定,再然后他就投降匈奴人了……
转折的稍快,固然有异姓王尽皆被削的缘故,但他献出自己封地国都简直不要太利索!
从楚军到汉军,韩信可以重登韩王宝位,从汉军到匈奴,此人带给刘邦一个白登之围……
所以说,对这样一个本事有限、节操尽失的家伙,虞周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欠奉。
他现在担心的,是张良跟此人的关系究竟多深,又对韩国抱有多厚感情,弄清楚这一点,才好决定如何对待这位韩王信。
几个念头的工夫,项籍已经按捺不住上场了,刚一出手,虞周那群或桀骜或狡猾的部下便被扔了一地。
正是此时,虞周忽然发现有些今非昔比的地方,比如以前遇到项籍这种强人,童闾必定选择骚扰迂回消耗对方,等他力怯了,这才一拥而上掰老虎牙。
可是现在呢?龇牙的、咧嘴的、乌眼圈的、血浸齿间的、捂着胸咳嗽的……全都多了一股子迎难而上的韧劲儿,摇摇晃晃站直身躯,就以最纯粹的硬碰硬对抗项籍!
也许是摔打了一段时间他们更强了,也许是张良的法子让他们学到了彼此作风,兼顾楚人大胆与秦人坚韧,一个个如同亡命徒,向着新敌人飞扑而上。
抱住胳膊搂住腰的、骑在胸腹坠住脚的,眼看武戚整个人套在项籍脑门如同头盔,虞周同样蠢蠢欲动了。
打出来的交情是没错呀,如果自己一直冷眼旁观,以后怎么带兵?更重要的是……对阵霸王很难得呐!
“挠他胳肢窝——!”
项籍一吸气,虞周就知部下又得被扔一地了,头脸不顾的提醒一句之后,他也合身飞进校场参与斗殴。
这下子热闹了,本来众军士群龙无首,现在可好,见到军主回归,这群家具浑身一震劲力一提,牢牢锁住项籍以方便后来者下手。
“哈哈哈,子期,我看你这顿军棍挨得轻了,还想再来一顿吧?项某可不是惧痒之人!”
是个人都怕痒,只是轻重缓急不同罢了,比如项籍这样的绷紧浑身筋肉确实可以忽略,但也不是完全没影响。一口气还没吸完,他便觉得稍有不适开始发力,腰腹一拧身子转动,几个家伙就被飞速甩出去。
与此同时,武戚开始耍赖皮,借着攀住脑门方便之机,他将两手一错捏住项籍鼻孔,嘴上喊道:“你们使劲儿啊,先把他绊倒了再说!”
虞周冲了一半,见到这个场景差点没笑岔气儿,飞快打过几个手势之后,他等着看武戚倒霉。
果然,捏鼻子对于项籍来说一时难以奏效,反而这种捋虎须行径更容易激怒他,长臂抬起往下一扒拉,再用肩头来个脆生的贴山靠,这一招,犹记当年吴县城门就是如此毁掉……
“哎呀﹌﹌”
顺手接住迎面飞来的人影,再忽略掉京剧唱腔似的惨叫,虞周手势一变,脚下猛蹬带起片片烟尘,直取项籍脖颈。
项籍更干脆,拧腰抬腿做了个防御姿势,实则带着腿上一人就要来个飞踹,这一下封住虞周进攻路线不说,眼看又要摆脱一道桎梏。
哪知道他快,还有早就瞄好的家伙更快,腿刚一抬起,项籍就觉得腰上那人正在奋前扑意图推倒自己。
“咿呀——!”
身上带着好几个家伙单腿站立,项籍仍旧稳如磐石,他抖落着胳膊腿儿往下拿人的模样,像是从菜园子里摘了些瓜果,小心翼翼生怕磕坏了便不好吃……
确实是个变态呐。
凭着相互间的熟悉,虞周深知项籍身上极少有弱点,很多对于别人来说伤筋动骨的招式,打在他身上如同挠痒,这还是没着甲呢,穿上宝甲更是强如魔神!
避开飞来一脚之后,他以一个砍肋稍微试探,紧接着一个内拨下勾直取项籍肘部麻筋儿……
……
……
“唉,大军压境在即,为何老夫感觉他们还未长大?”
“范老恕罪,依良看,这不才是您想要的吗?”
叹息一声之后,范增脸上多出几分欣慰神色:“说的也是,简单之人总比复杂之人更可控。”
张良倒满茶水:“问题是子期师兄不简单,所以您担忧了?”
“算是吧,他不像你这般纯粹,同样是清净无为的道家学问,到了你这可以修身养性亲近自然,在他那里,老夫可以感受那是作为一种底气存在的。”
“范老,我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寡欲,否则的话,现在何必醉心军事对抗大秦呢。”
“就像那个韩信?”
张良送上茶水,低垂着双眼:“韩王后裔,在韩地还有些号召力,应该可以用上。”
范增慢条斯理的嘬饮,喝一口叹一声,盏茶之后,他才看向张良问道:“三晋之地,你看开啦?”
“张某父祖乃是韩相,又不是韩王,有什么看不开的?倒是龙且那边需要担心。”
“赵裔,韩裔,确实呐。秦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听说皇帝离开九原准备回咸阳,估计等他到了,蒙恬大军也就杀来了。”
“好——!”
“好——!使劲儿!”
声声助威打断了二人对话,范增皱起眉头,不满道:“强敌将至,他们竟还在此儿戏,真是胡闹!军法!都要行军法!”
张良错愕:“范老,这个主意可是我出的,当初您也同意的了,为何……”
范增眨了一下眼睛:“既然要闹,何不闹作一团?信不信我越打他们越抱团?”
“那少将军……”
“一块儿!”
张良默默的看了校场一眼,沉吟许久,才说道:“范老,子期师兄此举有些不妥,您能否揭过此篇?”
“你是让我别再打他?”
“良是说,外面这场戏固然是我们操纵,可是子期师兄又何尝不是借此机会表明心意呢?
在下身手不怎么样,眼力还是有几分,这种拳拳到肉的方式何尝不是他在诉说未曾改变之意?”
范增望天许久,叹了口气:“这倒也是,时至今日,敢跟羽儿动手的已经没有几人了,也就他们几个……”
说完这话,范增未曾再说,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一个应承都没给张良,而张良呢,默默喝着茶水犹作不知,一时间,两个人竟然无言。
……
……
“哈哈哈,痛快,痛快,子期,要不是担心你太过心疼,项某恨不得将此部曲通通变成我的持戟亲卫,共同驰骋疆场!”
项籍说着话,也不去管发髻有多凌乱,抹了一把脸,他又痛骂一句:“刚才哪个拿鞋扔我的?老子要他好看!”
虞周这会儿是真没劲儿了,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倒换气儿的样子,生生就是搁浅之鱼,在他胸口,几个硕大的脚印触目惊心。
“你……你还有脸说,堂堂项羽,居然拿脑门儿顶人,你的傲气呢,怎么把这种招也用上了。”
项籍咧着嘴:“你管我用何招式,谁让你们人多。”
刚刚运动完还不觉得,现在喘匀气息,身上再恢复些力气,场上众人只觉越来越冷。
“回去吧,都回去吧,下次再干他一架,回去喝点姜汤早点睡,别染上风寒。”
“嗯,对,不能染上风寒,不过在此之前呐,还有一件事儿。”
大伙齐齐转过头,立刻有了不妙感觉。
“军师有令,参与斗殴者皆领军棍三十,若是有军职,长一级加十棍,不分老幼!”
“哈哈哈,羽哥惨了,你得领一百棍!”
“瞎说什么,何人敢打我?”
“军师说了,少将军亦不能免!”
“……”
“哈哈哈……”
“让你打我们凶,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