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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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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殷复声在夫子隔壁的房中睡觉,却偶尔闻得兴叹之声。殷复声披衣起身,寻着声音,来到与另一间正房连接的墙壁前。

    “莫非是夫子还未睡?”

    殷复声贴耳在墙,细听之下,果然是李夫子半夜兴叹,不知为何。

    恩师苦心栽培我近十年,一心要我入朝为官。若说没有半点儿私心,也不合常理。对于自己得罪权贵,恐以后都再难步入仕途一事,恩师虽然嘴上不说,但只看他在短短数月间,就消瘦至此,也不可能不在乎。

    思虑良久,殷复声坚定自语道:“不行,今日一定要问个清楚,不能让夫子一人承受。”

    想到这,殷复声整衣出屋,来到夫子房前,轻轻叩门,“恩师,可还醒着?”

    “呃,是复声啊!为师尚未睡下,你有事就进来吧。”

    殷复声推门而入,见李夫子正合衣坐在床头。桌台上烛光摇曳,印出夫子微弓的背脊。借着光,依稀可见老头儿眼角略有湿痕。

    “这么晚了,复声还有何事啊?”

    殷复声迟疑道:“恩师这么晚了,尚不能眠,是否有心事?”

    李夫子怔了怔,摇头道:“没有,复声无需操心。”

    殷复声沉默片刻道:“学生六岁跟随恩师读书习字,并不收我半文束修。学生早已视恩师为亲人。恩师望我成才之心尤胜父母,我知道其中定然有因。恩师何必瞒我?”

    闻言,李夫子深吸口气,沉思半晌,招手道:“来,坐这儿。”

    殷复声来到床边,坐了下来。双眼凝视夫子。

    “复声,还记得你哑童开声,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吗?”李夫子回忆道。

    “呵,当然记得,学生第一句唤的就是先生二字。”

    李夫子点头,“嗯,只因为这一句,让为师觉得,你与我有缘。之后,正式收你为徒,渐渐发现,你的确是可造之才。为师这才看到了希望,这才从心底,翻出了潜藏已久的一桩心事……。希望你有一天平步青云,考中状元,替为师完成这桩陈年夙怨。”

    果然有心事。

    “那,夫子大可将此事告知学生。学生定以此为毕生之大事来完成。”

    “难呐!”李夫子叹了口气,“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因为,此事绝非易事,甚至,稍有疏忽,怕是连性命都难保。所以,为师一直没将此事告你。只是等待一个机会。”

    “莫非,此事与朝堂有关?”

    “还不单单只是入朝为官而已,还需位极人臣,出类拔萃才行。”

    殷复声想了想,问道:“难道,恩师欲为何人平反冤情?”

    沉默片刻之后,李夫子点点头,说道:“复声果然聪颖。正是。”

    “那,敢问夫子,受冤者何人?”

    “他乃是为师的先公。”李夫子语气悠长,充满悲怆。

    闻言,殷复声错愕不已,却又在意料之中,眉头一皱,继而问道:“敢问恩师的先公又是何人?”

    李夫子不由得望向屋顶,回忆半晌之后,方才回道:“他就是曾经的当朝一品,内阁首辅,张,居,正。”

    当听到“张居正”三个字的时候,殷复声着实一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恩师竟是张居正的后人。一时间,殷复声竟惊的说不出话来。

    “先公在世时,殚精竭虑,变法改革,为国昌,为民利。却不想死后竟被那些自私小人诽谤重伤,说什么诬蔑亲藩!钳制言官!专权乱政!谋国不忠!真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非我当年年纪尚轻,怕是此时也早被充军在外了。”李夫子说话间,语气越发愤慨,对于当年之事,似尤在眼前。“为师几经辗转,这才隐居李家村,改名换姓,做起了教书先生。”

    “原来如此。难怪恩师如此痛恨言官。”

    “嗯,如今复声既已知晓此事,可有后悔拜我为师?”

    殷复声从容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对我有恩,学生万死难报。更何况,文忠公为国为民,不该受此冤屈。恩师放心,于公于私,学生一定尽力而为,助恩师了却心事,为张家平反冤情。”

    “可是眼下,复声的仕途之路,并不好走啊。你又如何能帮助为师呢?”

    “恩师放心,机会一定会有的。”

    看着殷复声坚定而自信的表情,夫子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师生二人在摇曳的烛光之中,相视而笑。

    次日,殷复声离开夫子家,和李嫣儿一起来到书院。可是,书院里却空空如也。除了看门的老大爷,就只剩秋风扫落叶的凄凉。

    “复声哥哥,怎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啊?”李嫣儿撅嘴道。

    难道都不愿意来了?

    殷复声早有心理准备,一定会有几个学生受够了运动,不想来的,可全部不来,倒真是没想到。

    连看门的大爷都不时地瞄他。前几任夫子,都是受不了学生的捉弄,主动离开,这位夫子真厉害,别看年纪小,一天的功夫,就把人全吓跑了。

    很显然,殷复声刷新了这里的记录。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复声,你咋上这儿当上教书先生啦?”

    回头一看,正是胖子田荣,拖着大肚子,晃了进来。“我爹一知道了,非逼着我来这儿当你学生。这真是……,诶,复声,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咱俩是幼时同窗的事,忒丢人。”

    田荣说着,眼角一瞟,看到了李嫣儿,“诶,这位姑娘可曾在哪见过?怎的如此眼熟?”

    李嫣儿打量田荣,竟认出了胖子,抿嘴一笑,当即,将手中的鞭子重重地甩了出去,啪一声拍在墙上,随即收回。

    田荣一看这招式,半张着嘴巴,惊愕道:“哈,你是嫣儿妹妹吧!哈哈,你这鞭子练的……,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田荣一脸的惧色。

    “不许叫我妹妹!谁是你妹妹呀?!”李嫣儿自小不爱认小。以前在静修堂里,除了殷复声,谁都不能叫她妹妹。

    田荣砸吧着嘴,上上下下打量李嫣儿,带着些许色,“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呀……”

    话音未落,院子里又来一人,“二哥,我来了。爷爷说以后,叫我跟你学。”

    原来是自家兄弟殷得安。

    殷复声不禁摇头苦笑,看来这书院,日后,要成自家的学堂了。